如果眼神可以殺人,綿綿覺得自己現在起碼死了幾十次了。
接下來的問答遊戲繼續不溫不火的進行著,表面上是風平浪靜,一切如常,只有綿綿知道在平靜的表象下,究竟潛藏著怎樣的激流暗湧。她提心吊膽的埋頭苦吃以躲避頭頂兩道犀利的審視目光,但是在沉重的心理壓力之下,原本色香味俱全的佳餚,此刻卻變得味如嚼蠟,食之無味。
時間開始變得難熬起來。綿綿漸漸萌生去意,卻苦無借口。
就在這個時候,上天像是聽到了她的呼喚般,她的手機傳來了信息震動聲。她掏出來一看,是天氣預報。但是她豈會放棄這個良機,立刻抬頭,囁嚅的對大伙說:「我……我有事,要先走了。你們慢慢吃啊。」說完,她擠出了一個拘謹的微笑,毫不猶豫的站了起來。
但是她才剛走出沒幾步,陳芳冰冷的聲音就從身後傳來——「你就這樣走了?」
「咦?」她愕然回頭,愣愣的看著臉色陰暗的陳芳。
陳芳沒有抬頭,她垂眼望著桌面上的杯子,手中的勺子規律而緩慢的攪動著杯中的奶茶,發出清脆的叮叮碰撞聲:「我們聚會的餐費每人85塊,你不是不知道吧?」
此言一出,全場鴉雀無聲。
綿綿驀然睜大雙眼。她是真的不知道啊……但是這種事情,不是應該私底下解決的嗎?在眾人的注視中,她面紅耳赤的拉開包包中找錢包,但是慌亂的手指卻不聽使喚的將紙巾、化妝鏡弄翻在地,她連忙彎身拾取,十分狼狽。
其實陳芳也並非尖酸刻薄的人,只是在經歷了與卷髮女的明爭暗鬥,以及來自火喏的挫敗,還有綿綿的不識時務,這一連串的不順與打擊,讓她心情糟到了極點。滿腔的怒火無處發洩,只好拿現場最弱的那隻小綿羊開刷。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每一隻善良好欺的小綿羊身後,必定有一隻心機深沉的大灰狼在時刻蹲守著。
一隻修長漂亮的手掌突然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並將兩張紅色的鈔票不輕不重的放到了餐桌上面——火喏緩緩站了起來,黑眸銳光閃爍,俊容面無表情的看了陳芳一會,最後,嘴角露出一個毫無溫度的笑容:「這是我跟她的餐費。感謝陳秘書長組織了這麼有意思的活動。你們慢慢吃,我們先走了。」
一句「你們」,外加一句「我們」,使陳芳的面上青紅交加,握著勺子的手指也在不受控制的微微顫抖著。
「走吧。」火喏從綿綿身邊擦肩而過。
綿綿抓緊包包,忐忑的看了他們一眼後,又匆忙轉身追上了火喏的背影。
一直到兩人步出大門,坐上了車,火喏都沒有說一句話。綿綿好幾次張口欲言,但是雙眼一觸碰到他看不出深淺的臉,想說的話又自動吞回肚子裡去。
氣氛莫名其妙的沉悶壓抑起來。綿綿忍不住斜瞥了他一眼,好看的側臉將情緒藏得很深,她看不透。
銀色轎車在路上平穩的行駛著。窗外夜色繽紛,暗夜流光,所有色彩都如流水般快速向身後流逝,不再回頭。綿綿凝視著窗外,外面的景色就像一幅幅沉默的油畫,與她對視著,卻相顧無言。
車內車外,粘稠的寂靜在緩緩流淌。
十分鐘後,綿綿終於受不了這種沒有緣由的壓抑,略顯沙啞的低柔聲線劃破了車中讓人窒息的沉默:「那……那個!我差點忘了,經理,我應該還你100塊才對。」說完小手便開始翻動包包。
「你為什麼要答應?」火喏突然啟齒。
綿綿動作一頓,疑惑的抬頭望他。答應什麼?
火喏依然專注的凝視前方,道:「這個聯誼會。」
她怔了怔,低聲說:「因為陳芳她說——」
「阮小姐,」火喏毫不客氣的打斷了她的話,「什麼樣的邀約該出席,什麼樣的邀約不該出席,你還搞不清麼?」
她驚訝的小嘴微張著,怔忡的望著他,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她敏銳的感覺到他平靜的嗓音中似乎蘊藏著一絲隱忍的……怒意?
但是,為什麼?
不停狂跳的心中湧上了一陣慌亂:難道他已經……
不,不可能。他沒有渠道可以知道自己的身份,她並沒有留任何破綻。他這句話應該只是單純的指聯誼會這件事。
對,不能自亂陣腳。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平穩起伏不定的心緒,心念輾轉後,她杏眼一睜,猛然轉身看向身旁的火喏,低喊:「但是——經理你不也是嗎?你參加這個聚會,在我看來,也非常欠妥。」
他瞥了她一眼。
綿綿攥緊手中的包包,勇敢的看著他的雙眼,說出來的話,鏗鏘有力:「你既然……已經有了楚小姐這樣的如花美眷,就不應該參加這種性質的聚會。難道經理你都沒有這種自覺嗎?」
聽到她這樣的指責,火喏波瀾不驚的黑眸中難得有一絲意外閃過,眸光閃爍間,眸底漸漸浮現出了悟的神色。但那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很快,黑眸又回歸沉靜的姿態。
片刻後,冰冷的氣息從火喏的身上慢慢褪去,車內僵冷的氛圍開始變得柔和溫暖起來。
他握著方向盤,雙眼專注的凝視著前方馬路,雙唇勾起釋然的弧度,卻一直緘默不語,不知在思索什麼。
哼,說不出話來了吧?她瞪了他一眼,將他的沉默當做是啞口無言的表現。
車開到了公寓樓下,綿綿扶著車門說:「經理,謝謝你送我回來。晚安。」雖然對他的行為作風不滿,但是基本禮節她還是有的。
她剛想鑽出車外,火喏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
「阮小姐,你似乎還欠我錢。」
她驚愕回頭,眨眨眼,低頭拉開包包的拉鏈:「噢,是的,剛才的餐費我忘了還你了。」剛才給他又不要,真是的。她悶悶的想道。
「還錢太俗了。」火喏轉眸,凝視著她的小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