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年如玉
年如玉?說起來,號稱京城第一美人的年家小姐,芷雲到是沒見過幾次,未出嫁之前,年如玉清高自許,從來不參加名門貴女之間的聚會,而選秀的時候,更是不可能碰上,畢竟,芷雲是滿洲上三旗的正白旗,而年如玉卻是漢軍鑲黃旗的,身份地位相差太遠了。
後來,芷雲嫁進了四貝勒府,做了嫡福晉,而年如玉被撂了牌子,一個已婚的皇子福晉,和一個未出嫁的閨閣千金,那就更見不到面,不過,對於她的大名,芷雲卻是已經如雷貫耳。
沒辦法,誰讓那位小姐的『野心』,雖然不是路人皆知,但貝勒府內的上上下下,卻是無人不知了,每個人一得空兒,就在她耳朵旁邊兒念叨這個人,就連以李氏為首的那一群後院的鶯鶯燕燕們,都露出又羨又妒還幸災樂禍的表情故意在芷雲面前說起京城裡這位少有的大美人,她是想不在意都難得很啊。
那年家小姐,出落得如花似玉,滿京城的未婚男人們哪個不想娶回家供起來,可是,她卻硬生生蹉跎到了十九歲,居然還拖著不肯成親,年遐齡和年羹堯也曾經給女兒和妹妹說過一門親事兒,對方是新科進士,姓范,很有才華的一個年輕人,聽說也很得聖上看重,已經留在了翰林院,父子倆對這個眼瞅著就前途無量的準女婿還算滿意。
但是,我們這位『巾幗不讓鬚眉的女英雄』,就是死活不同意,家裡的長輩們無論誰去勸,她只說自個兒心裡只有四貝勒胤禛一個人,她要上花轎,只有四貝勒府的八抬大轎來接,要不然,她就算剪了頭髮去做姑子,也不肯嫁人。
這一下,可把年遐齡差點兒給嚇死,這種話,是個閨閣女兒能說的嗎?萬一傳揚出去,她還要不要做人了?於是,年遐齡就忍不住出手給了女兒一巴掌,這一打,可真壞事兒了,那年家小姐竟然為了抗議,帶著兩個小丫鬟,半夜三更,偷偷摸摸地從後門溜出了年府……
芷雲笑了笑,當初她聽崔嬤嬤說的時候,她便一口熱茶噴了歐陽一袖子,『離家出走』這種事兒,若放在現代,當然沒什麼大不了的,時不時都會有幾個青春期的叛逆少女用這一招嚇一嚇父母,但是,這裡是哪兒啊,這可是大清朝
不過,年遐齡到是真疼愛女兒,讓年羹堯急急忙忙把沒來得及逃出城門的妹妹帶回家之後,就說年如玉病重,不忍心耽誤別人,給退了親,還為了遮羞,將年如玉身邊的丫鬟僕婦教養嬤嬤,賣的賣,送走的送走,總之,年家兩父子是費盡了心思,這才勉強把流言約束在一定的範圍內,沒讓年如玉徹底壞了名聲。
這麼一鬧,年遐齡是再也沒有給女兒訂婚,只每天唉聲歎氣,說她母親把她給寵壞了。不過,年羹堯卻帶著重禮,接連跑了好幾趟四貝勒府,他的意思,用不著怎麼揣度,芷雲也明白,除了想要在四貝勒這裡給自家死心眼兒的妹子討一個名分之外,還能有什麼?
不過,聽歐陽說,年羹堯這人的口舌功夫不怎麼樣,人也沉不住氣,他才用了半分心思,就讓那小子把肚子裡所有的話都吐露乾淨了,可惜,如今這一位,不是當年的胤禛,而是比狐狸還狐狸的大法師歐陽,哪可能讓年家如願?
於是,年如玉的婚事,就一年年拖延下來,往日她還年輕,不顯什麼,但今年已經十九歲了,十九歲還沒有定親的女兒家,在京城名門中,可不多見……也怪不得,年如玉會開始著急
「那女人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麼德行,居然敢肖想咱們貝勒爺?」崔嬤嬤的眼睛裡閃過一抹不屑,她一向最知禮守禮,又特別疼愛芷雲,自然對一門心思和芷雲搶男人的年如玉很是看不上眼。
芷雲卻從來不曾把這人放在心上,當然更不可能為了她推辭了八福晉的邀請,說實話,芷雲其實對這個年小姐還滿好奇,很想要看一看,這位敢說出讓堂堂皇子八抬大轎去接人的女兒家,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被我們芷雲好奇著的這一位年家小姐,此時卻很不好過。
年府
年如玉坐在梳妝台前,伸出一隻手,細細地摸自己的臉頰,可能是昨夜不曾睡好,她顯得有些憔悴,臉色焦黃,雙目無神……這還是自己嗎?她什麼時候失去了飛揚的眉眼,變得這般醜陋……
難道,自己現在已經算是人老珠黃了?年如玉激靈靈打了個哆嗦,忍不住趴在梳妝台前,狠狠地咬住嘴唇,嗚咽著任由淚水打濕了她的衣袖。
其實,是年如玉想得太多,雖然古代的女人們成熟的早,但也不至於年僅十九歲,就說什麼人老珠黃,她會比不上以前的容貌,大部分是心境的原因。
以前,她看見的都是錦繡的前程,一心想著嫁入皇家,成為貴人,而且,她幾乎可以說已然成功,當年,胤禛雖然礙於身份,不可能明著表態,但,還是給了年羹堯和年遐齡一些暗示,迎娶年如玉做貝勒府的側福晉,這幾乎就是板上釘釘的事兒。
萬萬沒想到,事到臨頭,她得到的,竟然是一個被撂牌子的結果,她是什麼人,這位年府千金,自以為人品學識容貌,沒一樣兒都比滿城的貴女出挑,現在,那些明顯不如她的女人們嫁進了宗室阿哥的府裡,可她,卻被意中人就這樣毫無理由的給打了臉。她心裡的氣,怎麼可能下的去
心情鬱悶,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一年又一年,就是年如玉本身底子再好,也經不住這樣的折騰……
「小姐?你這是怎麼了?別嚇奴婢啊。」
年如玉的貼身婢女雪雁,剛捧著首飾盒兒進門,就看見自家小姐跳起來,瘋了似的抓住桌子上一個纏枝花瓶兒,惡狠狠地砸在了梳妝鏡上面,嚇得她一鬆手,摔了首飾盒子,明晃晃的各色珠玉寶石灑了滿滿一地……
雪雁卻是顧不得,拚命撲過去抱住年如玉,哭道:「小姐,您要是有氣,就沖奴婢撒,可別糟蹋自個兒的身子……」
「糟蹋?我這副樣子,哪裡還用得著糟蹋?」
許是脾氣發了出來,年如玉的聲音雖冰寒入骨,但神色終於漸漸和緩,她舉起手,略略地撫了撫有些凌亂的發,勾起唇角,冷冷地道,「給我梳妝。」
雪雁怔了怔,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自家格格的面色,見她的神情又恢復了往常,甚至比前些日子還少了幾分陰鬱,才悄悄吐出口氣,打開門,招呼人進來,指揮著小丫頭們打掃了地面,又親自捧來熱水,給年如玉梳洗打扮起來。
塗了胭脂,上完妝,雪雁的手很巧,尤其是化妝的功夫,在整個年府都是數得著的,年如玉臉上的瑕疵,被她一點點兒遮蓋住,鏡子裡的女人,一瞬間又恢復了往日的顏色,只是眉間的倦怠,卻是無論如何遮不住了。
「小姐,您今天要是累了,那八福晉那兒,奴婢替您回了吧……」
「閉嘴。」年如玉冷冷地吐出兩個字,其實,她臉上尚帶著倦意,並不算怎麼疾言厲色,但雪雁還是一哆嗦,再也不敢開口。
這幾年,小姐的性子可是越發狠厲乖張,以前也有為一點兒莫須有的小罪過懲罰婢女的時候,但最多也就是打上幾鞭子,或者罰罰跪,稍微懲罰一下出出氣罷了,但現在不一樣,昨個兒雪英不過是做繡活兒累得很,打了個呵欠,就被小姐讓人往嘴裡灌了一整罈子辣椒水兒,硬是把雪英的嗓子給弄爛了,到現在還開不了口說話,大夫說,要是不好好養著,以後恐怕會變成啞巴……
「八福晉相邀,我怎麼能不去?而且,見到深居簡出的四福晉的機會,可不多見呢。」
年如玉對著鏡子笑了笑,她的笑容裡帶著一點兒怯意,小小的瓜子臉兒上露出欲語還羞的嬌容,目光溫和又明媚……郭絡羅氏,無論你是在打什麼主意,我都不在乎,你只會成為我的踏腳石……我年如玉想要的東西,從小到大,還沒有一次要不到,這一回,也一樣
年如玉站直了身子,忽然想起去年夏天,她跟著母親到祥雲寺進香,路上遇見了胤禛和……瓜爾佳氏,當時,翠湖的荷花開得正盛,那兩個人就在滿池的荷花前並肩而站,低聲談笑,她們並沒有表現出怎樣的濃情蜜意,但不知道怎麼的,只隱約見到幕笠下瓜爾佳氏那隱隱約約勾起來的嘴角兒,年如玉就忽然覺得心如刀割……
憑什麼,你憑什麼能笑得這麼開心,生活得如此幸福,只因為你有高貴的身份,所以上天就對你格外垂憐,只因為你擁有我沒有的聖寵,你就能讓胤禛一心一意只看著你……
如果芷雲聽見年如玉的心音,恐怕會哭笑不得,還一心一意只看著你?這樣的瓊瑤腔調,說出來也不嫌肉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