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的時間,悠悠過去,說長不算長,說短,卻也不短,已然足夠芷雲適應這個時代的生活。
眼見春日將近,寒潮卻侵襲了京城,天上落了鵝毛大雪。
傍晚,晚霞給潔白的大地鍍了一抹亮色。
一輛馬車緩緩馳來。
「老爺,到了。」
趕車的車伕撩起簾子,先下來的是一個二十六七歲的青年,後面緊接著便有一保養得當,看起來到似三十多歲,四十出頭的中年男子步下車,兩個人全裹著皮袍,打扮得簡簡單單,但通身書香氣,氣度不凡,顯然是書香門第出身。
這地方雖然離朝陽門不太遠,但並不是什麼繁華的地段,遠遠看去,也不過是一處普通的農家莊園,只是園子被一圈花草樹木包圍著,尤其是那一圈的紅梅,此時開得正盛,遠遠便聞幽香撲鼻,各種樹木枝椏相連,十分奇特雅致。
青年一抬頭,就見朱紅的門上掛著個木製招牌,上書『文苑書社』四個大字,招牌只是普通的材質,這四個字卻委婉含蓄,遒美健秀,盡得書聖的真髓。
青年眼睛一亮,又見兩邊牆壁上貼著副對聯——『喜有兩眼明,多交益友。恨無十年暇,盡讀其書。』也是行楷,與招牌相得益彰。
「爹,這地方不錯啊,有意思!」
那中年人卻不理會他,搓了搓手,逕自推門而入,進了門,便是一條石子兒漫的羊腸小路,小路一邊是個極大的水塘,約有三四畝大小,裡頭水色碧青,水面上幾道竹橋縱橫交錯,長廊蜿蜒,幾個竹製水亭錯落點綴在湖面上,說來也奇怪,今年北京冬日寒冷,池水大多結冰,可這水塘卻是碧波蕩漾,不但沒有寒氣,彷彿還帶著一股子暖意。
在水上的竹亭裡,已經有幾個書生裝扮的年輕人捧卷讀書,偶爾有朗朗讀書聲隱約入耳,但園子裡還是極安靜的。
那青年看得發呆,被他爹扯著才向前邁步,一邊兒走一邊兒嘀咕:「京城什麼時候冒出這麼個地方,我怎麼不知道?」
「敦復?」
「文泉兄?您怎麼也來了。」中年男子被突如其來的呼喚聲驚得一轉頭,就見一個鬚髮皆白的老翁正急匆匆往前奔,他的臉色通紅,額頭上汗水淋漓,顯然是趕得很急,一到跟前,便一把拽住中年男子的袖子,腳下不停,「快跟我去,聽說前日有五十八枚《六韜》的竹簡出現,老黃他們看過,很可能是真的……衡臣,我和你爹有事,你小子先到大堂看看……」
「爹?您這是去哪兒?」那被喚作衡臣的青年,還來不及說什麼,自家父親便一陣風般從眼前晃了過去。他挑了挑眉,有些哭笑不得,自個兒這是被扔下了,只是,這位是長輩,他也不能說什麼,只好乖乖自己往前走。
穿過廊道,正北方一共是五間房子,只有中間的大門是敞開的,衡臣推門走入,一下子便愣住,這屋子裡面可比外面人多得多,一排排方桌兒錯落有致地擺放在屋內,許多學子三兩成群地聚在一起,椅子差不多坐滿了人,還有不少人乾脆席地而坐,甚至有人站著。
不過也是,天這麼冷,確實不會有多少人願意在園子裡挨凍。
這是一所方方正正的大屋子,牆上有一些畫作詩文,地上窗邊擺放著花木盆栽,中央矗立著直達屋頂的書架,乍一看去,足足有幾十排,上面的書籍密密麻麻,看得人眼花繚亂,就連衡臣也忍不住被驚得呆住,要知道,他們家的書房藏書也不少,但這麼多的書,還是第一次見到,恐怕就是皇宮大內的書庫,也不過如此,而且,他只聊聊幾眼,就能看得出來,書架是按照經史子集和年代分文別類地排列,很是清晰明瞭,這些書更是保存得十分完好,甚至有不少他曾有幸耳聞,卻不曾看過的,而且絕非粗製濫造,本本都是好書。
在書架旁邊的牆壁上,書著一行斗大的字——『文苑書社注意事項』,非常顯眼,老遠便能看得清清楚楚,衡臣走過去,見下面列的是各類書籍所在位置和這書社的各項規矩,一目十行的掃完,衡臣眨眨眼,嘖嘖稱奇。
尋常士子在這地方讀書,只用在讀完離去的時候交納三文錢『書本保養費』即可,若是想要外借書籍,則需要每日花費三文,而內裡還有一部分書籍,這些書極為罕見,也非常珍貴,因此不能外借,只能在書社中閱讀。
不過,若是果真想要,到可以花費一些紙墨錢,請書社的人幫忙翻印,三日後再來取,衡臣四處打量了下,見有許多才子在這裡登記翻印書本,連一般的經史子集也有人印製,顯然,這裡花費的銀錢,可比在外面印刷一本書要便宜許多,而且,質量若都跟書架上的書差不多,哪怕略差一些,也很值得收藏了。
其它林林總總的措施也很多,比如書社還設有休息室,免費給讀書疲憊,想要休息的學子們提供茶水,點心卻需要付錢,若有人不想在大堂中讀書,也可選擇單間兒,費用就要略高一些,需要一錢銀子。
衡臣瞇了瞇眼,對這書社的主人平添了幾分佩服,先不說錢財,只這書社能夠讓許多名人雅士,或者準備參加科考的秀才舉人雲集,就不知道能給此間主人帶來多少好處了。
衡臣胡思亂想了一陣子,終於忍不住心動,走了過去,隨手拿了一冊《周禮》,這書用小牛皮包裹著,四角鑲嵌了薄薄的銀片,握在手裡,觸感十分舒適,聞起來隱約帶著花草的馨香,打開一看,書皮上貼著一張便簽,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曾經閱過此書的人名,這些名字他大多不認識,但也偶爾看見一些德高望重的先生的署名兒……
這『文苑書社』的幕後主人,自然是瓜爾佳明德。
在半年前,芷雲就根據掃瞄儀的原理,製作出了一批微型收集器,放出去收集了各種書籍資料,一開始是為了瞭解這個時代的信息,對芷雲來說,想在一個地方站住腳,信息收集工作是重中之重,只是後來收集的信息太多,她又用煉金術制了一套打印機器,把收集到的書籍資料打印出來,製成書籍,正好提供給明德閱讀。
明德是個愛書的,得到這些,自然欣喜若狂,後來因為芷雲練習煉金術用的材料越來越多,也越來越珍貴,家裡的花費漸多,明德很是發愁,甚至有了要把書賣出去一部分的心思,可這本看看,那本兒看看,哪本兒都捨不得。
其實,隨著魔力的穩定提升,芷雲想要錢如今已經很容易,她提煉出來的,哪怕對她來說是廢品的各種人工晶石,看上去也和這個時代的寶石有得一拼,隨隨便便賣出去一些,家裡的銀錢便缺不了。
可她一向謹慎慣了,哪怕沒人會去追查,也想著要一個光明正大的來錢渠道,一琢磨,乾脆就出了個主意,自己造了一些人工寶石,製成首飾,讓明德喬裝打扮出去變賣了,有了第一桶金,就把自家周圍的兩處民宅買了下來,改造一番,建起這個文苑書社。
反正瓜爾佳這個姓氏是滿洲大姓,祖輩上有個喜好收集古籍書本的也不奇怪,這樣的書社,租書,借書,是很雅的事情,又不比那商賈之事會讓人看不起,既可以光明正大地賺錢貼補家用,又能讓明德結交一些有才的朋友,甚至芷雲都沒想到,竟然不光是一些貧困的學子到此讀書,名氣大了之後,竟然連康熙朝一些個有名的大儒都來了,這也算是意外之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