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行動不便一天到晚都必須有人守著,要不上廁所都是個麻煩。既然剛才已經把醫藥費擺在了明面上,有八成他們是不會來這兒盡心照顧老人了。凌霄這一陣子太忙,手頭上有多少事要處理,不可能一天到晚在醫院耗著,實在沒辦法了這才去醫院對面的中介處給找了個護工。
遇到這種問題的人不少,這也就慢慢發展成了一種產業,凌霄領回來的是個四十五六歲的女人,面上看去給人的感覺還是本本分分的,低眉順眼,一進來便開始忙裡忙外的幹活,陪著老人說話。凌霄此時已經沒多少時間去驗證這人到底怎麼樣,看看表,已經下了晚自習,司南玨也不知把孩子送回去沒,林玄辰家不一定有人,即便是回了兩人估計也進不去門。只得兩頭擔心,便又跑進去,「奶奶,我得回去看看,不知道彬彬他們回去沒,一會兒我再過來……」說著一邊去看那個護工,「張阿姨,我奶奶就拜託你了,盡心給照顧著,我不會虧待你。」
「哎,好,你就放心吧……」那護工笑笑一邊去看凌霄她奶奶,儘是挑了好話去說,「有個這麼孝順的孫子老人家你好福氣啊……」
老太太笑笑一邊去叮囑凌霄,「晚上別過來了,我知道你忙,彬彬一個人在家也不行……你這不是給我請了人了嗎,我沒事,趕緊走吧……」
凌霄應著便急急轉出門去,正和剛進門的一個白大褂撞在了一起,看也沒看連連說著對不起,一側身又跑了出去。楚槃雙手插兜看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很快便轉回裡面掃了一眼,在凌霄奶奶床邊定格,眉眼間便又滲出一兩分笑來,整個人看上去懶懶散散,「原來是在這兒啊……」
凌霄趕回家的時候已經十點半,電梯上到七樓停下,司南玨靠在牆邊,一個大白塑料袋就扔在腳下,舵主白天被放出去一般都是等她回來再進門,此時凌空正抱著它的脖子,整個臉都埋在裡面。樓道的燈光用的全是淡黃色的,遮去白熾燈的刺眼後,顯得並不是特別亮,兩人一狗靜態守在原地,像一幅照片。
凌霄剛走出來司南玨就抬起了眼,兩人之間隔了沒有多少步,相對而視,只一眼他便又轉過頭去。「回來了,那我走了……」
「哎,我買了飯,一塊兒吃吧。」凌霄快速拉住他,把手裡的大袋子遞給了他,這才騰出一隻手去開門。凌空剛才迷迷糊糊有些快睡著了,舵主一動他便登的一下子被驚醒,揉著眼睛坐起來,見是凌霄,睡意一下子跑了大半,「哥哥」
「乖,餓了沒……」說著抱起他,站在門口等舵主和司南玨進來。屋子裡冷冷清清,彷彿比外面的溫度還要低,凌霄開了空調也沒敢給孩子脫衣服,等溫度差不多了這才把外套去掉。剛在醫院附近買的飯菜,雖然五點那會兒下課吃過,但一般上了晚自習之後都是要加些餐的。幾個人也確實是餓了,便也挑挑揀揀吃了大半。
「這麼晚了你也別回了,反正有睡得地兒,先湊合一晚吧……」凌霄一邊收拾東西一邊給他倒了杯水,見他開口要拒絕忙又急著解釋,「我一會兒還要去醫院看看,今晚估計不回來了,彬彬沒個人看著不行,就當是幫幫我行嗎?」
司南玨在她這話裡也說不出拒絕的來,見她這樣也只得點點頭,「那我送你過去……」
「哥哥,你要走?」凌空一聽跑過來就抱住了凌霄的腿,一萬分的不情願,「彬彬也要去……彬彬不跟他在一塊,舵主也要去……」說著還抬起頭看了司南玨一眼,見他瞪他又忙轉過眼,抱著凌霄的手臂便更緊了。
「傻小子他又不會吃了你,乖啊,醫院裡不讓這麼多人過去……」
「那哥哥也不去」
「彬彬,」凌霄蹲下來抓了他的肩膀,抵著鼻尖看他,「彬彬,奶奶生病了,我得去看看,你在家跟這個哥哥好好呆著,我明天早上彬彬一睡醒就回來了好不好,就一晚上,明天就不去了……」
小孩兒眨了雙大眼睛在兩人身上來來回回掃了幾圈,最後才終於抽抽鼻子點頭,眼圈有點紅。凌霄笑得有些無奈,只得伸出指頭在他鼻側捏了一把,「乖啊,明天我就回來了,你要是睡不著就抱著這個哥哥,他給你講故事,這個哥哥可會講故事了,是吧……」
司南玨被她看到立馬機械的點點頭,而後才反應過來又迅速搖頭,凌霄笑笑也不管他,稍微收拾了東西就要離開。「你上回買的那些用的東西我從林玄辰那兒拿回來了,就在櫃子裡,你自己找,不用再買了,我走了,明天早上回來叫你們。」
「我送……」司南玨車鑰匙在手心裡攥了半天,終於一使勁兒再次轉頭看她,「我送你,剛開了車過來的……還有這個,單小丹讓我給你的,今兒節目綵排你沒過去,班上的節目已經通過了。還有元旦的服裝讓我問你一聲,快好了沒。」司南玨也說不上是為什麼,但就是不願去看她的眼睛,那話說出來便立馬又去解釋別的,想快速把自己這份窘迫掩飾下去。
「這是什麼?」凌霄接過袋子把裡面的東西拿出來,立馬囧了。兩張大紙貼在一起被染成了樹幹的顏色,中間掏了個大窟窿看起來該是套頭用的。下面的東西是用綠紙捲成的跟頭差不多寬的圓桶,上部拿元旦纏燈時用的皺紋紙一條條粘好,還真是——柳樹啊~
「什麼東西?你到底是什麼角色?」司南玨看了這棕棕綠綠的一團也不由皺眉,順手便把那樹冠罩在了凌霄頭上,一下子就被自己給嗆著了,「這是……」
「柳樹。」凌霄抽著氣把東西拿下來重新疊好,覺得自個兒戴這玩意上台本身就是個杯具,「還挺形象……你呢,她安排的你是什麼角色?」
司南玨忽然就變得比她還囧,深咳了一聲才小聲說出兩個字,凌霄差點兒就噴了。單小丹還真的人盡其才,這麼高的個子果然很適合當幕布……是的,幕布。要在長達八分鐘的節目裡舉著幾張被拼接好上面用白紙貼了雲彩的藍窗簾,傻不愣登的站到結束,光是想想就覺得很解氣。
「……那好,凌空就交給你了。」凌霄見他又有些微惱的趨勢忙轉移了話題,「開車回來的時候記得慢點兒。」
司南玨把凌霄送到了醫院,凌空和舵主呆在車後面,車窗搖下,看著凌霄一點點走進裡面。車子停在路燈下顯得孤零零的,司南玨頭靠在座位上,等到她消失了這才慢慢閉上眼,迷惑著也懊惱著。
自打爺爺的那個提議以後他就陷入了一種很糾結的微妙狀態。一方面他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見到凌霄的心情,另一方面,他對自己潛意識裡有了要用她來代替他未來家庭中的妻子這一念頭抱著極端排斥的態度。他們這些人從來都是把婚姻當玩意兒的,到了二十好幾三十左右,覺得玩的差不多了這才找一家門當戶對的聯姻,一面繼續自己的遊戲花叢。這種婚姻是從來都不會有感情的存在,就像自己的父母,他冷眼看著他們結伴出席各種宴會應酬,外面還有著各自的情人,只要不越過一定的度威脅不到司家的根基,老爺子也是管不了的。他自小在這樣的家庭裡長大,生性本身便被灌上兩分涼薄,這般安排,他看得最清卻也最是厭惡。
可是現在卻把她摻和了進來,他的生活從出生就已經被安排好,他厭惡透了一輩子都要照著別人規劃的軌跡去走,只是他不知道該怎樣去反抗,於是他的叛逆與不甘便全都被以一種不正當的途徑撒在了凌霄身上,前一陣的那些一同吃苦奮鬥的日子一去不復返,可是司南玨根本就不明白為什麼。為什麼他不想見她卻又在見不到的時候覺得空落落的,為什麼好不容易見了卻又止不住的想去發火……他不知道為什麼,也沒有人能替他解惑。
從十四歲開始,也許是因為那樣的家庭因素,也許青春期的叛逆根本是不需要理由,反正他的叛逆期過得很是混亂不堪,除了毒品外,他嘗試過世上所有的感官極樂,就那樣無所事事的過了一天又一天。直到現在,他十六歲,在別人剛剛開始叛逆的時候,他遇上凌霄,像是一覺突然醒來,突然對自己一成不變的混亂生活感到厭煩,本應就該宣告他的叛逆期的結束……可是現在,為什麼又回到了原點?
他不願意把她推得遠遠地,卻也同樣不願意讓自己的人生再次貼上包辦的標籤。兩者之間需要一個平衡點,但現在他顯然還沒有意識到這些。
「哥哥……哥哥?」凌空在車上坐的有些煩了,見他還沒有發動車子的跡像這才從後面趴上前面的座位,整個身子處於懸空,「哥哥,回家睡覺……」
「好。」司南玨歎了口氣這才把車慢慢開了出去,「你先坐好,要是出了什麼事她肯定得找我拚命……」說著腦子裡便浮現出凌霄衝自己發火的樣子,不由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