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戀人
你,叫,甚,麼?
一字一錘,重若千斤,敲在了文竹心上,直欲吐出血來,她強自鎮定,正要開口,段青煙一身嫁衣,掀開了頭上蓋頭,排眾而出。
段青煙將文竹一把攬在身後,對趙洛行了個禮,不卑不吭地道:「這是奴家的妹妹,幼時生病傷了喉嚨,卻是說不得話了。」
趙洛見段青煙一身大紅喜衣,心生困惑,正要發問,藍止戈已然行到了他面前,半跪於地,沉著地道:「今日是臣大喜之日,這是拙荊,還請皇上喝臣一杯水酒。」
場上一片靜默,藍止戈,這個被譽為楚都第一黃金單身漢的傢伙,竟然要成親了?他為了躲避無數的媒婆,堂堂的威武大將軍跑到這邊遠之地鎮守邊關,結果娶了個山野村婦?
場上所有人的視線頓時聚焦到了段青煙身上,段青煙嘴角上揚,昂起頭,落落大方地任由臣工們打量。藍止戈後退一步,坦然與她並肩而立。
藍止戈身為一代名將,征戰沙場多年,自帶了一股子渾然天成的殺伐之氣,尋常女子站到他身邊,怕是連話都要說不出了。
段青煙與他比肩,卻絲毫不遜色於藍止戈,兩個人同樣的英姿颯爽,豪氣千雲,場上諸人心中同時浮現了佳偶天成的念頭。
藍止戈和段青煙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兩人之間的默契羨煞了旁人。趙洛心生感慨,眼圈微微泛紅,拍了拍藍止戈的肩膀,朗聲道:「好,好,今日朕與愛卿不醉不歸!」
話罷,他拉著藍止戈當先而行,向著帥帳行去,邁了幾步,心中忽有所感,回頭望去,見文竹一雙眼睛深深地凝視著他,一雙眼睛漆黑如子夜,深沉似海,似乎收斂了這世上所有的情感,悲傷至極,歡喜至極,兩個極端衝撞,趙洛的心神也不禁為之一蕩。
趙洛甩了甩頭,想要把那雙眸子甩出腦海,那雙眸子卻似乎深深地刻在了他心底,哪怕他與藍止戈拼了個爛醉如泥,那雙眸子依然如影隨形,在他腦海裡不斷盤旋,最後竟然與她的眼睛重合。
趙洛猛地坐起,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怎麼會,怎麼會和她的眼睛一樣,明明是兩個人。
趙洛掀開被子,下床給自己倒了杯茶水,放到嘴邊,人卻發起了呆,腦海裡依然是那雙極端的眼睛,喜悅和悲傷水**融,人怎麼會有這麼極端的兩種情緒,又這麼恰到好處的融合在一起?!
那雙眼睛的主人,長的甚麼樣子?
趙洛眼睛瞇成了一條縫,俊臉上滿是困惑,竟然完全想不起來她的樣子!
是了,定是那女子的眼睛十分相似與她,所以才會如此念念不忘。
和她幾乎一模一樣的眼睛,趙洛心中突然升起了想要再看一眼的渴望,這渴望如此強烈,他已經等不及,顧不得此時夜正深,萬籟俱靜,顧不得那女子尚未出閣,還是藍止戈的小姨子。
他只想,只想再看一看那雙眼睛啊。
文竹曲起雙腿,雙手環膝,不斷回想著趙洛的最後一望,刀削斧劈般的俊臉稜角分明,有別往日尚帶著幾分孩子氣的柔和,趙洛,如今已經完完全全是一個男人了。
他一身黃袍,身材頎長,站在藍止戈身邊,卻絲毫未曾被比了下去,隱隱還壓了藍止戈一頭,許是登帝位已久,不怒自威……
文竹想著想著,不知不覺淚已成河,她的計劃裡,沒有他啊,為甚麼還要讓她一而再地遇到他。
淚眼朦朧之中,眼前似乎出現了趙洛的俊臉,一臉困惑地看著她,文竹越發傷心,淚水奔瀉而出,完全模糊了視線。
趙洛面無表情地盯著哭泣的文竹半晌,心道,果然看錯了,她是絕不會哭的,這麼懦弱,怎麼會是她呢?
他轉身走出了文竹的營帳,對著緊緊按住衛燎和楊花的貼身侍衛點了點頭,侍衛們鬆開手,跟在趙洛身後悄然離去。
衛燎和楊花從地上一躍而起,兩個人擔憂地互望一眼,湊近了營門,聽到了裡面傳來的壓抑地啜泣聲,同時歎了口氣。
楊花低聲道:「打理行裝,即時啟程。」
衛燎點了點頭,亦是低聲道:「我送你們出去。」
兩個人分頭行去,卻忘了通知文竹一聲。待他們準備妥當回轉來時,卻發現文竹已經蹤影全無。
文竹眨了眨眼睛,猶然不敢置信地盯著旁邊俊美的側臉,趙洛仰頭灌了一大口酒,殘漬順著他修長的脖子流到了衣領之中,他用袖子抹了一把嘴巴,眼角瞥到旁邊女子癡迷地眼睛,突生厭惡,袖子一甩,打在了文竹的臉上,惱道:「不要看朕!」
趙洛心中補充道,不要用和她一樣的眼睛癡迷地看著我!那不是她的眼神!
文竹乖乖地點了點頭,偏過頭去,卻還是忍不住用眼角去偷窺他,心裡歡喜的要瘋了,他就在身旁,他就在身旁啊,這麼近,近的伸手就能觸摸他,連空氣之中都充滿了他的氣息,人,竟然可以如此幸福。
趙洛看著文竹瘦瘦小小的縮在車廂一角,突然覺得莫名煩躁,這個決定也不知道是對是錯,這世界上怎麼可能會有人代替得了她?
就算眼睛相似又如何,看眼前女子那副畏縮的樣子,哪裡有一點她的風姿?!
趙洛一推車門,躍到了車前,霍三隻歪了下頭,隨即見怪不怪地繼續駕車,趙洛一手舉起酒壺,對著漫天星辰,高歌響起:「美酒美酒兮,美人美人兮,美酒醉後見美人,美酒美人,天下無雙……」
最後一句天下無雙,反覆吟唱,漸漸低沉,車裡的文竹聽得心神俱失,趙洛,心中還是這麼苦麼?卻聽到趙洛猛地大喊:「竹兒,你在哪裡啊,你在哪裡啊……」
聲音悲切,隱隱帶上了幾分哭腔,隨後傳來了壓抑的低泣聲,文竹怔怔地聽著,心中酸澀,又帶著股淡淡地喜悅,他,如她一般,並未忘了她啊。
霍三見趙洛又瀕臨崩潰,無奈地開口,轉移話題,低聲道:「等回去,公孫大人怕又要嘮叨嘮叨了。」
趙洛悲容瞬間斂去,臉上是屬於帝王的冷酷無情:「叫他嘮叨好了,誰叫他硬要跟來的,這是朕的天下,朕要去哪裡還要跟他報備不成?」
霍三腹誹道,您的天下,您也多帶幾個侍衛跑路啊,我一個人,萬一您有個甚麼三長兩短,我一家老小可就交代了。
霍三心知勸不了這個祖宗,歎了口氣,向著車廂努了努嘴巴:「陛下準備把這個丫頭怎麼辦?帶回宮中?」
一句話問的趙洛發了愣,怎麼辦?一時衝動帶著這個女子出來了,一想到那個女子,就又是厭惡又是歡喜,明明和她的眼睛那麼相似,為甚麼會有這麼多的情緒?!
哎,他輕歎口氣,立時覺得心灰意冷,無論如何,也不會有人替代的了她,趙洛無精打采地道:「行的遠點,把她丟下,任她自生自滅罷。」
自生,自滅?!
車中的文竹眼睛瞬間睜大,甚麼,這荒郊野地的,丟下她不是等死了?!誰也沒有死皮賴臉地非要跟著你出來,怎麼的,你把人偷出來了,又丟下不管了?!
無名火起,文竹惱怒異常,咬牙切齒地在心裡把趙洛的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
趙洛回到車廂中時,恰好和文竹怒氣沖沖地眼睛對了個正著,人立時怔掉了,看著她的眼睛出了神,是了,就是這副樣子,那是她特有的,無視天下蒼生,自矜到了極點的眼神。
趙洛癡癡地望著文竹,彷彿她就是他心上的那個人,世間的柔情俱都集中在了他眼底,無盡的相思傾瀉而出,文竹在這萬般溫柔前漸漸地繳了械,無怨無悔,甘願做他一人的俘虜。
隨著文竹的表情漸漸柔和,趙洛的眼神卻逐漸犀利起來,待文竹溫柔至極地望著他時,趙洛,又重新成了那個冷酷無情的帝王,他毫不猶豫地喝道:「停車!把她丟下去。」
文竹孤零零地站在曠野之中,死死地盯著載著趙洛的馬車漸漸遠去,一聲不發,心中恨到了極點,趙洛,你有種,千萬別犯到她手裡,今天這筆賬,她記下了。
文竹裹了裹身上單薄的衣服,她被強制帶出來,丟上馬車,卻是連件外袍也沒來得及帶,秋末的冷風吹在身上,透著一股徹骨的寒意。
她左右望了望,卻是順著車轅的痕跡向來時的路走去,她深信,楊花和衛燎一旦發現她不見了,會立刻追出來的,馬車也不過行了一時三刻,算起來沒有多少里路,只要堅持一下,堅持一下下……
楊花和衛燎一發現文竹不見,馬上在營帳四周尋了一圈,見沒有掙扎的痕跡,衛燎皺緊眉頭道:「難道是她自己出去了?」
楊花搖了搖頭,一言不發地出了營地,繞著營地轉了一圈,卻在和楚都相反的方向處發現了一排被壓倒的枯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