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歌會
禮炮響過,外面已經響起震耳欲聾的歡呼聲:「恭迎世子殿下回城!」
段佑無奈地下了馬車,騎上了手下牽來的一匹駿馬,在一眾隨從的拱衛下,緩緩進城。阿卜巴斯的車隊退到了一旁,他一眼看到小妮夾在人群裡看熱鬧,臉上興致盎然,段佑不禁鼻子泛酸,這個小沒良心的,也不跑出來哭著喊著求著他不要走,白做了半個月飯給她了。
文曉蘭仔仔細細地清點了下存貨,一包包收好藏在身上,腰上掛了個金鑲玉的小算盤,巴掌大小,金框玉珠,精緻秀氣,這是從阿卜巴斯的收藏裡翻找出來的,她一眼就看上了,拿在手裡不肯放手,阿卜巴斯捶胸頓足大罵她沒眼光,放著和田玉佛,翡翠鳳鐲不要,偏偏拿了這麼個垃圾貨色。
文曉蘭又把家中帶來的鐵算盤塞進懷裡,這可是吃飯的傢伙,一定要隨身攜帶。一旁的烏拉已是急的不行,連連催促:「小姐,快點啊,賽歌大會馬上就要開始啦!」
文曉蘭見東西拾掇妥當了,任由烏拉拽著她出了馬車,一路小跑。這個丫頭力氣大的很,文曉蘭幾乎全靠著她的拖拽往前移動。
花都城內清江緩緩流過,五月,春末夏初,天氣回暖,河兩岸盛開了無數鮮花,少女們人手一隻花籃,裡面盛滿了五顏六色的鮮花,嘻嘻哈哈地擠做一團。
文曉蘭找個人少點的斜坡坐下,抬頭向河對岸望去,見對面是座小山,山上綠意盎然,遍植竹楠,青翠欲滴,山腳下有層層玉階通往了半山之上的宮殿,遙遙望去,那宮殿通體潔白,內有佛香繚繚,恍若仙宮。
那裡就是大理王的皇宮,山腳下起了一座高台,大理王和大理王妃以及世子高坐其上,今天是大理皇族特有的選秀方式,賽歌大會。這一個多月以來,大理的少女們從四面八方趕來赴此盛宴,一旦脫穎而出,就有可能會成為大理世子妃,那可真的是鯉魚躍了龍門。
太陽升到正中間的位置時,河邊一溜十二座巨鼓同時敲響,赤luo著上身的壯漢光腳踏著癲狂的舞步,手裡的鼓槌狂風驟雨般擊打在鼓面之上。伴隨著急促的鼓聲,第一個少女站了出來,她的聲音高昂尖銳,在震耳欲聾的鼓聲之中依然清晰:「天下的女子呦,誰人最聰明,請來告訴我呦,天上的飛鳥有幾多,水裡的游魚又是幾多?」
她的聲音剛落,又一個悠揚的歌聲響起:「天上的白雲有幾朵,飛鳥就有幾多,水中的海草有幾條,游魚就有幾多。」
一來一往,一問一答,少女們的歌聲悠長響亮,此起彼伏間,襯著這青山綠水,別有一番韻味。
文曉蘭從懷裡摸出個小包,打開來,卻是幾塊黃金翡翠糕,她拈起一塊細嚼慢咽地品嚐著,眼睛始終望向對面高台。
她吃完一塊,又伸手去拿,竟然落了個空,她不解地低頭,發現膝上的糕點居然全部都沒了,耳邊傳來了狼吞虎嚥的聲音,文曉蘭偏頭去看,見一個鬚髮皆白的老兒吃的正香,那老兒連眉毛都白了,面上卻紅潤異常,人長的圓圓潤潤很是富態。
文曉蘭不以為意地從袖中又摸出一個小包,裡面裝的卻是千層玫瑰糕,剛剛拈起一塊,餘下的被那老兒迅速奪走。文曉蘭哭笑不得地從另外一隻袖子再次摸出了一個小包,打開後香氣撲鼻,卻是包肉脯,那老兒瞠目結舌,伸出手來指著文曉蘭:「你,你到底在身上藏了多少包糕點?」那手指異常的白皙修長,文曉蘭不禁多看了幾眼。
隨即她的注意力回到了手中小包上,文曉蘭將小包放在膝上,用手拾起肉脯,撕成了一條條,先拈了一條放嘴巴裡細細嚼了,接著主動地把剩下的用手端到了那老兒面前,眼神示意,請他自用,那老兒對她好感大增,學著文曉蘭的樣子斯斯文文地拿起一塊肉條來吃。
一老一少,吃的不亦樂乎,每每吃完一包點心,文曉蘭總能適時地翻出一包,讓那老兒嘖嘖稱奇。
夕陽的餘暉灑滿清江之時,賽歌大會進入了尾聲,場上只剩下兩個少女的歌喉猶在翻轉,兩個人俱都才思敏捷,問的問題亦是越來越刁鑽古怪:「那邊的妹子呦,問你太陽為甚麼從東邊升,月亮為甚麼十五才圓圓?」
「太陽的阿媽住在東邊哎,月亮十五那天見阿哥……」
文曉蘭聽得撲哧一笑,那老兒倒是聽的津津有味,偶爾還隨著歌聲打起了拍子。
文曉梅抖手又翻出一包點心來,放在膝上,卻遲遲沒有打開,那老兒見狀甚奇,開口問道:「小娃娃怎麼不吃了?難道小氣起來了?」
文曉梅望了望河對岸的高台,輕歎口氣,終於還是伸手解開了這油紙包,赫然竟是一包油炸鮮花果子,她輕聲道:「這是最後一包了。」
那老兒聞言臉色大變,如喪考妣。文曉蘭默默地把紙包放到了他手裡,翻出算盤,握在掌心,又望了望對面高台,站起身來,臉上堅定異常。
那老兒後知後覺地看出點門道來,他指著對面高台問道:「你喜歡那個大理世子?」
文曉蘭抿緊下唇,臉上顯出了勢在必得的決心,她清脆地道:「那是我的廚子。」
那老兒恍然大悟,他指了指掌中的油炸鮮花果子,問道:「這些都是他做的?」見文曉蘭肯定地點了點頭,老兒臉上竟然露出了和文曉蘭一樣勢在必得的決心。
在兩個人的沉默中,一包油炸鮮花果子被無情地消滅掉了,賽歌大會也終於決出了結果,大理段王爺親自宣佈,「這兩個少女聰穎明慧,歌喉不分上下,一起過關,待本王和王妃考校過她們的其他才藝,再做評斷。」
話音剛落,掌聲雷動,文曉蘭邁起步子,向江岸行去,那老兒見她手握算盤,突道:「你可是姓文?」
文曉蘭愕然,轉過頭來,問道:「你怎知道?」
那老兒嘿嘿一笑,避而不答,又問道:「你算盤打得如何?」
文曉蘭揚起手中算盤,傲然道:「五歲開始學習此技,如今熟能生巧,足可左右開弓,同時計較。」
那老兒聞言大喜,催促她解下腰間的金鑲玉,和手裡的鐵算盤擺在了一起,方道:「你看我手上動作,你可學的來?」
卻見他雙手在空中虛彈,指速快捷無比,空中留下了無數殘影,文曉蘭凝神望去,口中唸唸有詞:「五上六進一,八去二剩六……」隨後纖纖十指傚法那老兒開始在算盤之上舞動起來。
那老兒的指法確有過人之處,文曉蘭學著他的樣子撥動算珠,算盤竟然發出了異常尖銳的嘯聲。
隨著文曉蘭十指的舞動,手中的鐵算盤和金鑲玉驟然發出了金玉相撞之聲,清脆醒耳,鏗鏘有力,順著清河水傳遍了清河兩岸。
本欲離去的大理王和王妃同時停下了腳步,場上漸漸散去的少女們也停下腳步,側耳傾聽,一片金戈鐵馬之音傳來,有如千軍萬馬陣前鏖戰,馬鳴之聲,利箭離弦之聲,以及槍尖挑破敵人胸膛的聲音俱都清晰可辨。
無數熱血男兒奔赴沙場,口中響起悲壯的軍歌,為我河山,灑吾熱血,為我河山,勿惜吾命!
殘骸滿地,哀號遍野,鮮血漫過了將士們的身體,一桿大旗迎風招展,最後一人死死握住旗桿,人死,旗方倒!
這樂曲悲壯到了極點,所有的人都熱淚盈眶,世間,竟有此神曲!
文曉蘭最後一下兩個算盤砰然相撞,她猛地清醒,見十指指尖皆冒出血來,那老兒卻不知何處去了。
遠處一群侍衛飛奔而來,又有無數少女從河岸奔來,到了文曉蘭面前,侍衛們俱都恭敬地低下頭來,「王爺請大家一見。」竟然尊稱她為大家,文曉蘭一愣,她方才彈奏那曲已經達到了世間大家的水準麼?!
少女們奔到前來,毫不吝嗇地灑出手中的花瓣,那些侍衛呆呆地看著眼前一切,喃喃道:「頭一次啊,頭一次會向著女子身上揚起花瓣……」
鮮花開路,鐵騎拱衛,文曉蘭風光地來到了大理王一家面前,見先前兩個歌喉出眾的少女已然先到一步。
段佑一雙眼睛死死地粘在了她身上,心道,她終於來了,果然拴住了她的胃了。
大理王親自下了御座,迎上前來,後面的王妃一臉溫煦和藹的笑,文曉蘭看了兩眼,只覺甚為眼熟。
大理王和段佑父子長的頗為相像,俱都高眉深目,鼻樑高挺,只不過大理王鬢角斑白,更添幾許成熟魅力,他哈哈大笑兩聲,熱情地道:「請問大家高姓大名?既然來到我大理,就叫本王好生款待一番。」
文曉蘭不動聲色地退了一步,沉著道:「小女姓文,來此卻是為了他。」她右手食指伸出,毫不猶豫地指向段佑。
大理王和王妃面面相覷,他打了個哈哈道:「這個,本國習俗卻是不可破,文大家彈奏出眾,這第一關倒也可以算是通過了,為了公平起見,還請和這兩位姑娘一起秀下技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