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開始年輕美貌的時候,大人們說,不可以早戀。
當我們覺得自己仍舊年輕貌美的時候,大人們說,你怎麼還不嫁人?
這是多麼奇怪的世界!
聽著隔壁小批發店老闆娘聲淚俱下的控訴自家女兒,已經二十八歲「高齡」的某剩女趴在自己的櫃檯上,難得的思考了一下人生,不過很快就在夏日難得涼爽的午後睡著了,反正不關她事。
迷糊間是陣陣疼痛,看來是她的心臟病又發作了,想睜眼拿藥可惜卻做不到,於是也就不那麼強求了。她自小出身便有這病,醫生說能活到二十歲已經是幸運的,老天爺能讓她活的比預想的久,甚至能為一手帶大的她的外婆養老送終,人生與她,已無遺憾。再說,掛在這人來人往的地方也挺好的,有人來收屍……
抱著這樣的想法,她乾脆徹底的沉入到黑暗中去了,只是睡著睡著,卻感覺到陣陣抽痛,瞄了咪的,是電擊搶救還是鞭她屍啊,怎麼那麼痛?!
聞著醫院裡熟悉的消毒水味,並沒有立刻睜開眼,老實說,她劫後餘生的欣喜並不是太強烈。從小到大這樣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反正,誰都不知道下次什麼時候來,或者,會不會有下一次。
正恍惚著,她卻聞到消毒水裡多了一股說不出的味道,接著便聽到身體右側,「哇——」的一聲,有嬰兒大哭了起來。
哪家的父母這麼過分,把寶寶亂丟啊?!
她睜開眼,想翻身看看情形,卻感覺腹下一陣抽痛,讓她不得不放緩了動作。
一個皺巴巴的嬰兒正躺在寶寶床上,小臉漲的通紅。
病房門被打開,護士走進來,看了完全呆滯的她一眼,小心的把孩子抱起來,輕聲哄了哄,小傢伙便安靜了下來。
護士給孩子換了乾淨紗布包裹好,重新放回去,猶豫了一下,朝她道:「小姐,你家裡人什麼時候來接你?」
「我沒有家人啊……」她有點茫然的說道。
「小姐,你看上去年紀不大,也許,有小孩的事沒跟家裡商量,」護士的措辭非常的婉轉,「可是,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了,生了寶寶需要人照顧,寶寶沒人帶也是不行的……」
什麼叫年紀不大,她明明已經二十八了,好吧,就算她看上去很年輕,可是誰來給她解釋一下,「有小孩」、「生了寶寶」是什麼意思?!旁邊這個泡泡眼的小東西,不會是她生的吧?!
怎麼可能?!
她是貨真價實的剩女哎,連男孩子的小手都沒摸過,好不好?!
無意間,她瞥了一眼自己的手,這個手怎麼這麼陌生?順著往上看,她身上竟披著粉色羊毛衫,現在不是夏天麼?她剛剛明明穿的是雪紡裙子,……啊咧,外面的樹怎麼都是禿子?!
世界末日要來了麼?
還是說……
「謝謝,」她再次開口,發現聲音軟軟的,聽起來非常的陌生,扯了個笑容,仍舊堅持把話說完了,「我會處理好的。」
等護士出去,把門輕輕帶上,她便迅速的扯了床頭掛著的病號單,握在手裡,閉上眼睛半刻鐘,才慢慢睜開眼來。
姓名,甘甜,年齡,十九歲,未婚。親屬關係暫不明朗,不過目前已知的,已有一子,2.6千克,正在她床旁邊的育嬰箱裡睡成大字狀。
這麼說,她重生了?
並且還是重生在另外一個人身上?!
這種感覺……
還真說不上來。
聽起來像天方夜譚,如果不想被人當瘋子,她以後就得接受被叫做「甘甜」的事實。可是甘甜是誰,現在的她身在何處,她一無所知。好像比沒死也好不了多少,可是如果她死了的話,身邊正在酣睡的小傢伙該怎麼辦呢?
他也會害怕一個人吧……
更何況,她也沒有拿刀捅自己一下的勇氣。
所以一來二去,在老天爺改變主意之前,她也就只能努力去扮演「甘甜」這個角色了。
閉上眼,默默催眠自己,甘甜就甘甜吧,這名兒不錯。
接下來,按照通俗套路,她應該是裝失憶?可是,裝失憶好像也要有個對象裝吧,而目前來看,她似乎無人問津了。
於是,現在她要關心的是,如何以另外一個人的身份,帶著孩子吃飽穿暖,至於其他的,只好見機行事了。
她把病號表丟到一邊,拿起前主人擱在床頭櫃的手提袋,拿出錢包,心裡暗暗祈禱了一番,然後打開,嗯嗯,有卡有鈔,還好還好!雖然不知道能用多久,但眼前總歸是能湊合過去了,心裡頓時鬆了口氣。
接著,她好奇的翻出學生證,嗯,有學上也挺好,有前途嘛。翻出一個鏡子,左照右照,甜美乖巧,黑色及腰的長髮甚至連拉直過的痕跡也沒有,再看看旁邊的孩子,她只得說,人不可貌相。
當她插上充電器,看到手機裡遺留的短信時,更加堅定了這種想法。
短信不多,信息卻很重要,是發給孩子爸爸的。
「寧安唯哥哥,我是你的好友成辰的妹妹,我叫甘甜,我哥哥介紹過我的,不過你沒跟我說過話……」
「……那天你們醉酒是我照顧你的……我是自願的……因為我喜歡你很久了……」
「……我知道如果我懷孕的事,你們知道會逼我打掉孩子,所以,我誰也沒說,還瞞過老師通過期末考試喔!」
「我要生了,在啟和醫院,你會來接我的,對不對?」
很可惜,沒有。
從介紹自己,到告訴對方來領寶寶和自己,只發了一條不足千字的短信,卻賭上了所有和未來,這位前主兒真是個彪悍的孩子!
不過她這個後來的也很彪悍,喵了一眼手機上的日曆,怪不得外面的葉子光禿禿的,從昏過去到重生,她竟莫名其妙少過了半年,而待的地方也從家鄉小鎮一躍到了繁華的S市。
那麼,現在的她該怎麼辦呢?如果沒有這條短信,她倒是可以先把孩子藏起來,避過可能的狂風暴雨,簡單一點裝個失憶什麼的自己先混回家裡融入一下再做打算。但是,現在並不清楚對方是沒看見,還是看見了當沒看見,抑或是在查探中,那麼最好的方法,就是按兵不動。
當然,她也動不了,孩子剛生完三天,雖然是順產,能下床走動了,但是也得保養好啊,否則就是一輩子的事了。
好在這裡是私人醫院,環境倒是很不錯的,孩子有護士看著,買東西可以網購,她花錢雇了個年齡大些的護工給自己燉燉湯補補身體,老老實實坐起了月子。
半個多月安靜的日子過下來,無人造訪,也許事情已經過去了?
根據手機裡的暱稱和分組大概的跟甘甜的朋友和同學聊了聊,她似乎沒什麼死黨的樣子,倒是不少人對於她的主動聯繫表現得受寵若驚,因為甘甜平常很安靜,連話都很少。再就是,她似乎只有十五歲之後的生活圈子,之前的像是被人刻意斬斷了。
有點意思,不過眼前她倒不關心這個。
手指撫過觸摸屏,她在想如何給名義上的哥哥成辰發短信,手機裡沒有父母的聯繫方式,只有這哥哥的,收件箱裡都是他的短信,看得出他對這個妹妹還是挺疼愛的,雖然這個妹妹回的並不多,但也算依戀。她現在的身份還是學生,又剛有孩子,跑是跑不掉的,該如何找人幫自己過了這關才是正緊。正想著,門被推開了,卻未見人,只露出一隻漂亮的手,骨節分明,如玉般,連西裝上水晶扣袖也只能是個陪襯。
然後,人便進來了,純白色帶點休閒款式的衣著,勾勒出極漂亮的側身,斜陽罩在他的身上,感覺整個人都發著光,五官精緻而溫潤,卻偏偏帶著讓人無法忽略的優雅和貴氣。
「我是寧安唯。」他開口道,清冷的聲音,卻很好聽。
呵,這人就是從童話故事裡走出來的王子呀!無怪乎,小姑娘一見鍾情,再見生子了。
好吧,即使她是活到二十八歲的老黃瓜,在那一瞬間,也不是全無想法,但幸好理智尚存:漂亮就用來看看,未必好吃,未必好吃,阿彌陀佛。
「你好,我是甘甜。」
娃都有了,卻這麼客氣而生疏的互相介紹,應該僅此一家別無分號了。
他卻並不接話,逕直走到床頭的育嬰箱邊,看著裡面的小嬰兒。小傢伙已經不是出生時那皺巴巴的樣子,此時的它粉嘟嘟的,眉眼的形狀也漸出來了,是個可愛的小傢伙。寧安唯就這麼低頭站著,足有片刻,小傢伙竟睡著睡著睜開了眼,圓圓的眼珠剔透晶瑩,也看著自己的爸爸,然後臉微微皺嘴,打了個小小的呵欠,又閉上了眼。
這也是個小大牌。
「我是寧一童的父親。」他抬眼道。
寧一童,誰?難道他還有孩子?甘甜有些疑惑的望向他,便聽著他繼續說:「那日短信我收到了,也做了DNA鑒定,它確實是我的孩子。」
於是他就自顧自的給孩子取完名字了?!等等,取名的意思是:「這個孩子你願意認?」
「認不認他都是我的孩子,」他退了半步,在房間裡唯一一張會客椅上坐下,手指輕輕敲擊桌子,「開出你的條件。」
很直接,這樣的人喜歡看對方的底牌。甘甜鬆開手機丟到一旁:「我希望孩子在一個平和的環境中長大,不希望以私生子的身份,如果你能給他名分,我可以保證不不出現、不相認;如果你做不到,孩子就跟著我,同樣請你不要來打擾他。」
答案顯然出乎了他的意料,他直直的看過來,甘甜也坦蕩的回視他,又道:「之前是我不懂事,孩子生下來,我想了很多,對不起。」
寧安唯敲擊的手指頓了頓,站起身打量了一下房間,目光又轉回到她身上:「這件事我會考慮的。總住在醫院,與你和孩子都不好,如今你不方便回家,不如住到我一間別墅去,你哥哥那裡我會應付好的。」
「寧先生可有女朋友之類的?」雖然躲到一個不熟悉的人那裡,無疑對非原裝的她是最便利的,可節外生枝也是要避諱的,「如果有的話,我就不過去了,你盡快做決定就好。」
「……沒有。」
甘甜笑著點點頭:「那就麻煩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