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故鄉 第二卷深入叢林 結局篇
    「索裡奧為什麼會死在生命之湖?」莊奇森不容多想,脫口問道。

    影子突然發出一陣狂笑,「那個畜生!死有餘辜!」

    「其實他本來可以不用死的,與死亡相比,做一個影子,不是更能叫人生不如死?只不過,湖中的精靈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所以他便是死了。」

    「那一片耀眼的寶藍色,你竟沒有仔細地看過?」影子止住步伐,莊奇森看著他以一個奇怪的姿勢轉了半圈,似乎是轉過了身子。

    寶藍色再怎麼看,還是寶藍色,莊奇森並不覺得有什麼異樣,是以他衝著影子搖了搖頭。

    「你應該伸出手去,摸一摸的!」影子的語氣很是激昂,「你要是摸一摸……不過,幸好你沒看出什麼,你若是像索裡奧那樣,想必你也死了。」

    影子的話,莊奇森聽得不太明白,珍珠這會性子開始著急起來,便是插嘴問道:「那寶藍色究竟是什麼?」

    「你們一定想不到。」影子依然賣著關子。

    倫吉也已是不耐煩:「請直接說。」

    影子卻長歎了一氣,跟著朝向眾人問道:「永恆的生命與無盡的財富,兩者相比之下,哪一個更為誘人?」

    四人愣住,莊奇森開口說道:「為什麼這樣問?」

    「兩者都擺在你的眼前,你會如何選擇?」影子不死心,依舊問著。

    莊奇森反問:「你又會如何選擇?」

    影子搖頭,「算了,我就知道,你答不出來。」

    「那一片寶藍色究竟是什麼?」岡岡嚷了起來。

    「那一片寶藍色……」影子的音調立時提起,莊奇森彷彿看見了他眼裡閃爍著興奮的光芒。「那一片寶藍色,如果你伸出手去摸一摸,你立刻就能知道,那一片,那一整片,竟然是一顆顆璀璨奪目的鑽石!鑽石!藍色的鑽石!不是透明的,是藍色的!霍普鑽石知道不?路易十四擁有的那一顆悲劇的藍鑽,生命之湖裡面,你只要隨手一抓,任意一顆,就能與它媲美,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影子越發激動起來,他口中急劇地喘著。

    莊奇森四人,不免長大了嘴,如果真如影子所說,那到過生命之湖的人,只要隨手一抓,便能一輩子過上十分富裕的生活,那樣的生活,比起永恆的生命來,也許更能讓人無法抗拒。

    說話間,莊奇森已經來到了那一群影子的身邊,雖說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站在這樣一群影子邊上,那情形還是有些駭人。

    看著四人的不自在,圍著的影子們,漸漸地散開了些。

    莊奇森愈發地覺得,這一群影子是故意將他們引到這裡來的,畢竟他第一次通過生命之湖時,是直接到了羽蛇神殿的,影子的世界,不屬於叢林,甚至有可能不屬於人類所在的三維空間,因此,他們一定不是因為巧合才來到了這裡。

    不待莊奇森發問,影子又開了口:「其實,我們……」影子有些欲言又止,他的頭朝後轉了轉,影子群裡有聲音傳出:「說吧……」

    「其實,我們,我們想要請你幫忙。」影子的聲音極不自信,他毫無把握,是否能說服莊奇森。

    「請說。」莊奇森說道。

    「我們想要離開這裡。」

    莊奇森雙眉上揚:「我自問,沒有那麼大的能耐能夠使得你們離開這裡,因為,我們的離開,都還需要你們的幫助。」

    「事實上,我們本來已經找到離開這裡的方法,可是,如果以影子的狀態生活在人群中,勢必會引起恐慌,我們不希望變成那樣,所以,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影子說的不無道理,作為一個影子,根本無法在人類的世界裡生存,莊奇森不免心生同情。「那麼,我怎樣才能夠幫助你們?」

    「去找瑪雅人!」

    「對!去找他們!讓他們把我們變回原本的模樣!」

    「請你一定要答應我們!」

    「怎麼找?去哪兒找?」莊奇森問道。「他們現在在哪裡?」

    「在海底!」那影子立時答道。

    海底?瑪雅人真的在海底?莊奇森的好奇之心頓起,即便不是影子要他幫忙,他也想要去找,如果可以成功的話,這將會成為他一生中最寶貴的經歷。

    「怎麼去?」莊奇森立時問道。

    「那通道,就在羽蛇神殿之中!」影子答道。

    羽蛇神殿中?莊奇森立刻想起那天,他從那只巨蟒張大的嘴裡,滑落到海中的情形,難不成,就是那裡?「通道是不是在一隻巨蟒口裡?」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那羽蛇神殿裡,有一處地方,可以通到海裡去。而瑪雅人,應該就在那一片的海域裡。」

    莊奇森點了點頭,這麼看來,似乎並不是太困難。「好,我盡力幫助你們!」

    影子有些不敢相信,「真的?!」

    「我對這件事,很是好奇,我自己也很想弄個水落石出。」

    「太好了!」影子像個孩子般,繞著莊奇森,跳著叫著。

    莊奇森凝眉沉思了一小會,看著影子說道:「那麼稍後便將我們送出去吧,最好是能夠直接回到鎮上去,我想如果要去海底的話,我得要有所準備才行。」

    「這個,沒有問題,請隨我來。」

    隨著影子的的話語,人群中讓出了一條小道。影子領著莊奇森眾人,穿過人群,跟著便進到了旁邊那一座看起來比周圍房子都大的銀灰色屋子裡。

    剛步入屋中,莊奇森便是怔住了,屋子的正中,立著一個銀色的鵝蛋型物體,興許這東西是因為一直處在屋子裡,沒有收到日光的直接照射,是以看起來,這東西表面的顏色要比屋子外部的銀灰色來的更為耀眼奪目。一縷細細的陽光,穿過牆面上那唯一的一扇窗戶,印在了鵝蛋之上。那佈滿陽光的地方,讓人看了,卻是移不開眼去。

    莊奇森此刻,竟有一種快要窒息的感覺,他忍不住伸出了手,去撫摸那一處滿是陽光的所在,暖暖的,無比光滑。好不容易將自己的注意力移開之後,莊奇森才發現,自己的眼睛澀澀地生疼。

    「我當初,第一次看見這東西的時候,也像你一樣。」影子走到沒有陽光的那一面,抬起手去輕輕地在那東西上來回輕撫。他手上的動作,就像是在輕撫少女的面頰,莊奇森不難想像,影子要不是影子,他面上的神情,一定是十分陶醉的。

    「是這東西,令你可以隨意出入叢林?」

    「是!」

    莊奇森繞著這東西,來來回回兩圈,除了平滑耀眼之外,似乎沒有什麼特別之處。莊奇森又再看向鵝蛋的頂端,這東西與他身形一般高,是以他一下便看了個遍,即便在頂端,也沒有其他的什麼了。

    「可以開始了嗎?」影子突然說話,他顯得有些迫不及待。

    莊奇森正要點頭,倫吉與岡岡卻是異口同聲喊了一句:「等等!」

    「還有什麼問題?」莊奇森問道。

    倫吉與岡岡相互之間看了一眼,倫吉點了點頭,岡岡便說道:「我們,不是很想去鎮上。」

    莊奇森聽罷,雙眉微鎖,的確,他們兩人一直是生活在叢林裡的土人,如果要他們跟著自己去到鎮上,確實有些強人所難,莊奇森便問道:「那你們?」

    「請送我們去羽蛇神殿!」兩人又是異口同聲。

    影子不語,似是在徵求莊奇森的意見,莊奇森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既然他們想要自己去,也並無不可,「既然如此,那我們只好分道揚鑣了。」

    站在一旁的珍珠雙唇緊緊抿著,她看了看倫吉與岡岡,又看了看莊奇森,腳步不自覺地向著莊奇森的方向而去,跟著說道:「我跟著你去鎮上。」

    要一個在叢林中生活慣了的土人去到文明人的社會,確實是需要一番勇氣,莊奇森笑著拍了拍珍珠的肩膀,「行!」

    珍珠在得到莊奇森的同意之後,面露笑容。

    莊奇森又再轉向影子,「讓他們兩個先走吧。」

    雖然四人相處的時間不算太長,不過即將分別,確是有些心酸,也許,這一次的分別,是永久的,羽蛇神殿之中,也許還有他們所不知道的危險,倫吉與岡岡是打算拿命來賭上一賭的。

    莊奇森緊緊抓住兩人的手,「如果感到有危險,請一定退出。」

    「是。」兩人雖是一同答應,心裡卻盤算著即便是死了,那也是追隨了羽蛇神,所以,兩人這會便是打算一探到底了。

    珍珠一個女孩子,自是不太受得了這樣的場面,她轉過臉去,抹著臉上的淚珠子。

    「走吧!」岡岡堅定的眼神看著倫吉,莊奇森亦是受了兩人情緒的感染,大力拍打著兩人的手臂。

    影子依舊在一旁,輕輕地撫摸著那光滑的鵝蛋外壁。「請你們背過身去。」

    屋子裡忽然之間安靜了。

    莊奇森好奇之心大作,不知道影子怎樣能夠令得兩人離開,他才剛要半轉過身,耳邊立時響起一陣「嗡嗡」聲,好似正有一群蜜蜂,正圍繞在他的週身。

    那聲音讓他覺得十分不快,當他將脖子轉向倫吉與岡岡所在的方向時,便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他沒有看見倫吉與岡岡。

    當他以為兩人已經被送走時,卻看見就在那鵝蛋的外壁上,還停留著半截的手臂。莊奇森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這是怎樣的一種轉換,任他怎樣也想不明白。

    那外露的半截手臂,逐漸變短,最終消失。而伴隨著兩人的消失,那「嗡嗡」的聲響也停止了。

    莊奇森立時將頭轉向影子,影子的手還停留在鵝蛋的正上方,他又朝那頂上望去,依舊是什麼也沒有。

    「那上面有什麼?」

    「什麼也沒有。」影子淡淡說道。

    「可是他們……」

    「如果我說,這東西可以與生活在這裡的人的腦電波相通,你能夠理解嗎?」

    「只要與它接觸,它就能知道你在想什麼?」

    「是的。」

    莊奇森不禁駭然,這東西,決計不是地球人目前所能發明的。事情發展到今天,他似乎能夠想明白,何以會有那麼多不能夠理解的現象存在。

    「對了。」臨走之前,莊奇森心中仍然還有疑問,「一開始,我們一共是五人,到現在,只有我還在叢林中,不,也許還有一個,你是不是能夠知道,我的那些朋友們,還有誰是仍然在林中的?」

    影子搖了搖頭,「我並沒有一直跟著你們的。」

    「有一樣東西,」沒等莊奇森說話,珍珠突然說道:「你是不是知道這個。」

    珍珠解下一直掛在腰間的獸皮袋,將那枚美麗的貝殼掏了出來遞到影子眼前。

    誰也不會想到,影子在看見了貝殼之後,竟做出了極大的反應。他先是繞著那鵝蛋東西跑了兩圈,然後在珍珠面前不停地跳著,口中更是含糊不清:「這個……這……這個……」

    「你冷靜些!」莊奇森立刻將他吼住,「冷靜些!」

    影子這才停止了跳動,他直喘著粗氣,待了好一會兒之後,才說出話來:「你竟然有這個,太好了!太好了!」

    「有了這個,就不怕找不到他們了!」影子極其興奮。「你倒海底之後,一定要帶上它!或者,你還有第二個,甚至第三個!那就最好了!」

    「這東西有什麼用?」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們每個人身上都帶有一個這種貝殼!」

    「你見過?」

    「當然!」影子很是自豪。「你準備好之後,再去那生命之湖,我立刻知道,然後,便送你去羽蛇神殿!」

    莊奇森點頭,看向珍珠,「那我們走吧。」

    「嗯。」

    「如果你能接受任何怪異的現象,你可以面向這東西。」影子指著那顆鵝蛋。

    莊奇森自是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他將身子轉了過去。

    珍珠緊緊抓住莊奇森手臂,閉上了雙眼。

    當影子將手再放到鵝蛋頂端的時候,莊奇森又聽到了那種「嗡嗡」聲。

    跟著,一種奇妙的感覺,瞬間將他裹住了。

    那顆鵝蛋像是有巨大的吸力,他只覺得自己的身子不自覺地往前,他試著往後退,卻是使不上任何的氣力。

    當他的臉與鵝蛋之間的距離只得一公分的時候,他發出了一聲驚呼,便什麼也看不見了,他知道一定是整張臉都陷進鵝蛋裡去了。

    伴隨著黑暗而來的,是一種近乎窒息的感覺,莊奇森只覺得手臂一緊,便失去了知覺。

    莊奇森是被一陣亂七八糟的人聲吵醒的,當他撐起沉重的眼皮,首先看到的是一個個模糊的人影,逐漸恢復意識之後,他清楚地聽到了說話的聲音。

    「先生,你還好嗎?」一個少女,正鎖緊了雙眉看著他。

    除了有些輕微的頭痛之外,他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適,隨即衝著那少女說道:「沒事,謝謝。」

    莊奇森以手肘支撐起自己的上半身,坐了起來,他立即想到跟他一塊的珍珠,便四下張望著,很快,他便看到了距離他兩米開外,也是已經坐起來的珍珠。

    珍珠一轉臉,兩人的眼神便正好對上了。珍珠一笑,從地上跳起,直朝向莊奇森奔了過來。

    莊奇森也從地上起身,才剛站直,便被珍珠撞個滿懷。周圍的人群,眼見兩人已經無事,慢慢散了開去。

    莊奇森四下看了一眼,即刻發現自己身處的地方,正是上一次被人從海裡救起之後所在的那個小鎮,憑著記憶,他去到了鎮上的那間醫院中去。

    也許阿帕絲與阿爾塞還在這醫院中,莊奇森這麼想著,不知不覺就走到了他原本住的那間病房,推開病房的門,莊奇森一眼認出了一直照顧他的那個護士。

    那護士一看是他,立刻迎了上來,「你那天突然消失,去了哪裡?你的身體康復了嗎?你怎麼又回來了?」

    「事情有些複雜。」莊奇森只得這麼說道,他並無可能將所發生的事一一敘述給她聽的。他緊接著問道:「那日,與我一起來的那兩人,現在是否還在醫院中?」

    「兩人?」護士有些疑惑:「似乎,當天被救起的,只是你與另外一位年輕男子而已,怎麼會有兩人呢?」

    「什麼?」護士的話,著實令得莊奇森吃了一驚,「不是一男一女?」

    「女人?沒有女人。」護士再次強調道。

    沒有女人?那阿帕絲呢?阿帕絲到哪裡去了?難不成,難不成已經淹死在海中?莊奇森那一雙濃眉蹙得更緊了。

    珍珠推了推身邊走神的莊奇森,關切地問道:「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莊奇森耳邊「嗡嗡」作響,哪裡還能聽得見珍珠的說話,他不停地搖著頭,嘴裡喃喃念叨著:「不可能,絕無可能……」

    「當然不可能!」一個男人高昂的聲音,在病房門口冒了出來。

    「田中先生?」莊奇森當然不會忘記,這個令他生厭的人所發出的聲音。「你怎麼會在這裡?」

    「在街上遠遠看見你們,我便跟來了。」田中帶著一抹怪笑,走到莊奇森跟前。

    「你剛才那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當然不可能?」莊奇森面色焦慮,他已然失去了慣有的冷靜。

    「出來吧。」田中並沒有回答莊奇森的疑問,反倒說了一句叫誰也聽不懂的話,難道這病房之外還有別人在?莊奇森探頭一望,頓時大喜。

    門外伸出一個腦袋的不是別人,正是卡洛斯,莊奇森立時迎上前去,他緊緊扣住卡洛斯的雙臂,「幸好你沒事!幸好你沒事!」

    對上莊奇森激動神情的,是卡洛斯頗為尷尬的眼神,「我……沒事……」

    莊奇森一陣驚喜之後,才是冷靜了下來,他立時想到,既然卡洛斯沒事,那叢林中的那具屍體,就是加圖了,是以莊奇森立即問道:「加圖是怎麼死的?」

    「加圖……」卡洛斯一聽得加圖的名字,言詞之間便是有些含糊:「加圖……那天夜裡,不知是什麼野獸……突然衝了出來,加圖擋在我前面……所以……所以……」

    卡洛斯的話中並沒有什麼破綻,莊奇森看著他那閃爍的眼神,只當他是不願意提起難過的事情,所以也沒有懷疑些什麼。

    田中湊近兩人身邊,「卡洛斯,你不是有東西要給他看嗎?」

    「是!是!」卡洛斯立即將手伸入懷中,掏出一個殘舊的本子。

    「你祖父的日記?」莊奇森一眼便認出,那日記本封皮上畫著的老者。

    「我們找一處安靜的地方,好讓你將它看完。」卡洛斯將日記本放到莊奇森手中。莊奇森點頭應允,一行人出了醫院,便在街對面的咖啡館坐下了。

    莊奇森整整花了三個小時才將這本日記全部看完,當中自然包括了記錄在日記本中那些不起眼的角落裡,匆忙寫下的字眼。

    而在這三個小時裡,誰也沒有說話,田中與卡洛斯則是時不時交換一下眼色,珍珠則是側頭一直看向窗外。

    莊奇森將日記本合上之後,亦是久久說不出話來,如果不是他自己也親身經歷過,斷然不會相信,這日記本中所寫之事。

    日記本中,提到了奇怪的影子,色彩艷麗的貝殼,以及會突然出現的一隻人手……

    「所以,你們認為阿帕絲不會被淹死在海中,是因為……」莊奇森終於打破了沉默,珍珠立時回過頭來,雖然她不知道誰是阿帕絲,不過她卻可以從莊奇森的眼裡看出阿帕絲的重要,這讓她頗有些不是滋味。

    「阿帕契在哪,阿帕絲就在哪。」田中接過莊奇森的話。「阿帕絲就在海裡。」

    「那畫像裡的人,根本就是瑪雅人,所以她們姐妹,根本就是回到屬於她們的地方去了。」卡洛斯說道。

    「也許吧。」莊奇森仍然存有懷疑。

    「不是也許,是肯定。」卡洛斯一臉堅定。

    「所以,你們是想……」

    「我們是想你跟我們一起去海裡。」說話的是田中,在莊奇森看來,卡洛斯這會像是已經完全聽從了田中,因為他每說一句話,都要朝向田中看上一眼。

    莊奇森並不急於詢問,倒是再次沉思起來。

    眼前的卡洛斯,似乎變得陌生了。而加圖是否真如他所說,死在野獸的爪下,也許他永遠也不會知道了。至於這個田中,怎麼又突然冒了出來,兩人不是已經鬧翻了,為何這會卡洛斯卻對他如此忌憚?

    「你們可以自己去海裡的,卡洛斯知道生命之湖的位置。」莊奇森故意這樣一說。

    「人多,可以相互照顧。」田中搶先一步說道。

    「這段日子,我太累了,我想我不打算再繼續追尋下去了。」

    「你不能不去!」卡洛斯心急,便喊了出來。

    「為什麼?」莊奇森立即一問。

    「因為……」田中再次插嘴,「你答應了卡洛斯的父親,要安全將他送回,而阿帕絲,她怎麼說也算是你的朋友,你難道就不擔心她?」

    「卡洛斯現在很安全,按照日記中所記載你們推斷出來的,阿帕絲已經回到了屬於她的地方,我更是沒有什麼可以擔心的了。」莊奇森不耐煩地攪著杯中的咖啡。

    「求求你……」卡洛斯低聲下氣說道。

    「既然有求於人,何不坦誠說來?」莊奇森看著杯中的咖啡,自顧自說道。

    卡洛斯再次望向田中。

    「你何必要受制於人?」莊奇森雙眼之中似是有一把尖刀,直直射向卡洛斯。

    「我……」卡洛斯很是為難。

    「也罷。」莊奇森拉著珍珠站起身來,「既如此,你們自行去吧。」

    「等等!」田中陡然喝道,「我不相信你會就此放棄!」

    「我為什麼不能放棄?這事情由頭至尾本就與我沒有任何的關係!」

    田中被堵得說不出話來,只能任由莊奇森離去。

    剛是走到店外,珍珠忍不住問道:「怎麼了?」

    「以後再說,我們先離開這裡。」

    「嗯。」

    「你為什麼那樣與他說話!」還在咖啡店裡的卡洛斯斥責的語氣說道。

    田中不以為然,「有沒有他都一樣。你我都是潛水的能手,還怕淹死在海中?笑話!」

    卡洛斯不語,心中很是不快,如果不是被他抓住了把柄,也不用如此低聲下氣。只怪那天晚上自己喝多了酒,不小心將在叢林裡錯手殺死加圖的事情說了出來,田中之後便以此要挾,自己不但給他看了祖父的日記,也一同去找了阿爾塞,跟著又在這鎮上碰到了莊奇森,他是真的想拉上莊奇森與他們一齊去那叢林中的金字塔的,畢竟莊奇森曾經進去過。

    卡洛斯也曾經就此問過阿爾塞,那金字塔中究竟是怎樣,可是阿爾塞因為在海中呆的時間太長,記憶有些模糊了,他除了知道去那海裡需要進到金字塔之外,其他的他已經完全答不上來了。

    田中的野心極大,他找阿帕契只是借口,他真正的目的是想找到海裡的瑪雅人,一旦讓他找到之後,他定是會把瑪雅人的所在向有人告知,這樣一來,他在自己的國家,甚至整個地球,都會擁有一定的地位。

    卡洛斯別無他法,只得任由他擺佈。

    而莊奇森對於田中,實在是厭惡到了極點,不然他也絕不會用那樣的口氣與卡洛斯說話,他實在無法忍受,卡洛斯用那樣的態度對待田中。

    離開咖啡店之後,莊奇森領著珍珠,在鎮上的一家酒店裡要了兩間房,他此刻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覺,安頓好珍珠之後,莊奇森躺在了那張並不是十分舒適的大床上。他倒下去時,大床發出的「吱呀」聲讓他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不過一想到這段時間再叢林裡的生活,他的眉心又是舒展了開來,這床再怎麼不舒服,那也比風餐露宿要來得好多了。

    望著有些發黃的天花板,莊奇森不禁有些猶豫,正如他方才在咖啡店裡所說,這一切本就與他無關,他是不是要再冒著生命的危險一再深入?既然卡洛斯與田中無論如何也是會去那海裡的,自己何不把影子的要求與他們一說,這樣一來,既不會辜負了影子的托付,自己也能一身輕,這是兩全其美的辦法,何樂而不為呢?

    反正自己只是不喜歡田中而已,他要怎樣與自己毫無關係,只要將一切向卡洛斯明說便可。思及此,莊奇森強行壓抑住自己對瑪雅人的好奇心,而後堅決地閉上雙眼,正打算好好睡上一覺,門外卻響起了一陣來來回回的腳步聲。

    許是有人經過,莊奇森這樣想到。

    那腳步聲從遠處而來,在門口停住,跟著一陣踱步,這個時候會是誰?

    莊奇森起身走到門背,將臉貼在了門後頭,透過貓眼向外一望,那來回走動的人,可不正是卡洛斯。

    「進來吧。」莊奇森將門拉開,沒有看見田中。

    卡洛斯顯得很拘謹,撓了撓頭,側身進了房中。

    「說吧。」莊奇森直直看著卡洛斯微紅的雙頰。

    「其實,我是真心希望你與我們……不,是你與我一同去海底。」卡洛斯喉結滾動一下,臉上滿是期待。

    「我想聽到的,可不是這番話。」莊奇森斜斜靠在床頭。

    卡洛斯不停搓著雙手,在莊奇森看來,他越是這樣,越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本來他是打算一定逼著他說出來,可後來一想,既然自己都已經打算退出這次的事情,還管那些做什麼呢。

    莊奇森長長呼出一口氣之後,低沉著聲音說道:「你我本來便是許久不見,變得陌生那也是在常理之中。」

    「不是的……」卡洛斯想要反駁。

    莊奇森並不理會,自顧自地說著話,他將自己與卡洛斯分別之後,叢林裡的那些經歷一一敘述出來,包括最後遇見的影子。

    「我希望,你們能夠幫助到他們。」莊奇森最後說道。

    卡洛斯緊緊咬住下唇,深吸一氣之後,說道:「你既然已經打定主意不再參與,我也不勉強了。影子的事,我要是能夠活著見到瑪雅人,我定會與他們說。你放心。」

    莊奇森點頭,側頭看向窗外,「我想休息了。」這是明擺的下了逐客令。

    卡洛斯自然識趣,他站起身來,想要說些什麼又是生生地將話給嚥了回去。

    「我走了。」

    「一切順利。」

    「謝謝。」

    莊奇森並不將頭轉回,他聽著門打開,又關上,接著是漸漸遠去的腳步聲。

    「哎……」又是一聲長歎。

    莊奇森不知道這一次的見面,是否會成為兩人此生中的最後一次相見。

    第二天一早,莊奇森叫醒珍珠之後,告知了她自己的想法,珍珠自然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跟隨。

    為了辦理珍珠出境的手續,兩人又是耽擱了一些時日,回到香港時,已是初秋了。

    回到香港的第二天,莊奇森收到了卡洛斯寄來的包裹,出乎意料的,包裹裡卻是卡洛斯祖父的那本殘舊的日記,以及與珍珠一直隨身帶著的那枚貝殼相似的另外一枚,莊奇森不知卡洛斯此舉是何用意,在拆開包裹裡的那封來信之後,才是明白。

    「老友:這是我極為珍惜之物,不想落入他人手中。有一事,我終無法釋懷,關於加圖的死,是我隱瞞在先,實在慚愧之極。當日並非落入野獸爪下,而是我小人之心了,具體事由不想再提,總之一切是因我而起。明日我便會與田中再次進入叢林,生死由命。望君一切安好,勿念。卡洛斯。」

    莊奇森身子沉沉地靠在沙發上,珍珠見狀,端來一杯烈酒,莊奇森一口飲下,大呼一氣,將卡洛斯寄來的那枚貝殼交到珍珠手中,「與你那枚,有何區別?」

    珍珠將貝殼找出,對比之下,區別不大。不過,這兩枚貝殼,卻生出了一件讓莊奇森頗感詫異的事情來。

    第二天的早晨,莊奇森從臥房中出來之後,一眼便看見了原本放在桌上的貝殼,他只記得昨夜回房間的時候,是將兩枚貝殼分別扣在了桌上的,這會,桌上的貝殼卻是合了起來。也許是珍珠放的,莊奇森邊想著邊走到桌前,要將覆在上面的那一枚拿起,不料,下面那枚卻也跟著一併被他拿了起來。本是分開兩瓣的貝殼已是緊緊合上了!

    「珍珠!」莊奇森大叫一聲。

    珍珠從門外小跑進來,笑道:「怎麼了?」

    「你弄的?」莊奇森舉起手中的貝殼。

    「我沒動呢!」

    莊奇森聞言,一臉狐疑地看著貝殼,又使勁掰了兩下,那貝殼就像是已經合為一體,毫無縫隙。

    「算了,收好它吧。」莊奇森喃喃自語,拿著貝殼進了臥房,再出來時,已是一臉輕鬆。

    這世間怪異的事情太多,值得深究的事情也太多,既然這次已經回來,便是代表這件事情已經過去,再有任何奇怪的現象,又如何呢?莊奇森便是這樣想了。

    「珍珠。」莊奇森拉上珍珠溫熱的手掌。

    「嗯?」

    「帶你去四處逛逛吧。」

    「好!」珍珠笑得好不燦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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