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故鄉 第一卷開端 第二章
    2010年。中國香港。

    夏日炎炎,驕陽似火。天氣悶得似是要要了人的命,粘稠的空氣裡沒有一絲的風,瓦藍瓦藍的天空中看不見一點的白,那透亮的光穿過窗戶打在莊奇森的臉上,他不禁皺起了眉。

    睡眠一向極好的他,在這個正午,卻翻來覆去不得入眠。於是索性起身下了樓,往院子裡走去。莊奇森的家位於海邊的一個別墅群中,而外面正是對外開放的海灘。所以這會,四周熱鬧的很,吵雜的聲響更是叫人心生煩意。

    管家林偉余是一個40多歲的中年人,此時正在烈日之下替那一小片草坪修整髮絲。他抬頭望見莊奇森正踱步過來,便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林叔,你大可以不必在正午的時候幹這個。如此烈的驕陽,曬得人難受。」莊奇森皺著雙眉,將手置於額前遮擋著。

    「少爺,你怎麼出來了?」林偉余抬手擦了擦額上正欲往下滴的豆大汗粒。

    「這鬼天氣,讓人睡意全無。」莊奇森搖了搖頭:「你還是到傍晚的時候再做修整吧。」

    「在太陽下,幹一番活計,大汗淋漓之後,是一種通體舒暢的滿足感。」林偉余呵呵地笑著。

    「那好吧,不過,你千萬別脫水了,這要是暈倒了,事就麻煩了,哈哈!」莊奇森邊開著玩笑邊轉身要回屋。

    「少爺!」林偉余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大聲喚住了莊奇森。

    「嗯?」莊奇森又轉身過來。

    「有你的信。」林偉余說話間從衣袋裡掏出一封信,並遞了過去。

    莊奇森接過信的時候還嘟噥了一句:「這都什麼年代了,居然還有人寫信,放著好好的電話不用。真可謂是自找麻煩。」

    「方纔郵差剛剛送來的。」林偉余說話的聲音越變越低,隨著最後一個字的消失,他瞧著莊奇森大步跨進了客廳。

    莊奇森進屋之後首先往喉嚨裡灌了滿滿一杯的冰水,跟著走到最大的那張沙發旁窩了進去,半躺著拆開了信封。

    「親愛的奇森,見信好!」莊奇森呲了一聲,原來是卡洛斯這小子,不知道又發的什麼瘋。

    「當你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在科蘇梅爾島美麗的海洋裡暢遊了,這裡的一切一切都是那麼叫人迷戀,我真後悔沒有強制地將你一同帶來。在這樣愜意的環境之下,實在是需要有一個人來分享的。隨信附上本人酷照一張。你若是改變主意,可以隨時來找我,我將會在這裡呆上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我由衷地希望你能前來。」

    整封信只是簡短的幾句話,可是意思也是說的很明白了。卡洛斯目前正在享受科蘇梅爾島的陽光、海洋,只不過他迫切需要一個同伴跟他分享。隨信的照片裡,是一個天氣極好的下午,卡洛斯雙手捧著一個五彩斑斕的貝殼站在海灘上。那貝殼很是好看,莊奇森叫不出那貝殼的名字來,他只覺得那色彩出奇地鮮,應該是比較不常見的一類,至少他是第一次見,看來卡洛斯已經潛過水了。而在卡洛斯的身邊,站著一個金髮尤物,那身段,是全世界男人都夢寐以求的標準體型。那女郎,一身古銅色的皮膚在陽光下泛著金色的光芒,臉蛋叫人一看,實為驚艷,她正以一個十分性感的姿勢斜斜地倚在卡洛斯的身邊。莊奇森的臉上似笑非笑著,卡洛斯這小子,看來一切都不錯。

    莊奇森將信重又塞回了信封裡,然後順帶看了一眼郵戳的日期,信是三天之前由科蘇梅爾島發出來的,也就是卡洛斯走後的第4天,這麼算來,已經整一個星期了。莊奇森只是有一點點不解,何以他沒有來一個電話,或者是一封電郵,只是採取了最古老的聯繫方式,不過轉念一想,卡洛斯的性格向來就是有些難以捉摸,有些怪性也不足為過了。

    時間確實過得很快,自從那日的匆匆會面之後,這幾天他多數時間都在睡覺,所以不知不覺間已經過去了七天。

    七天前的那個下午,莊奇森吃過午飯,正在家中檢查隔天需要用到的潛水用具,因為他正打算明天到小梅沙去做一個短暫的旅行,在這樣炎熱的夏季裡,潛水應該會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正當他進行到一半的時候,門鈴響了起來,而來者似乎很是著急,在按了兩聲並未得到任何答覆之後,就開始放聲大喊莊奇森的名字。莊奇森皺了皺眉,這個聲音,他自然是再熟悉不過,他放下手中的潛水衣,起身開了門。

    門剛打開時,莊奇森足足愣了有半分鐘之久,他直直地盯著眼前這個有著滿臉絡腮鬍的男人,也就只是過去了兩年時間,他已經完全變了樣,有些叫人接受不了。而這位不速之客的反應倒是挺熱情,他肆無忌憚地大笑,口裡並不斷叫著奇森,邊喊著邊毫不客氣地躋身進屋,坐下之後便開始滔滔不絕起來。

    「奇森,你可知道,我足足用了兩年的時間,才找到我祖父的日記。」說話的是一個滿臉絡腮鬍的大個子,此人看上去約莫30歲左右年紀。他看上去很是興奮,將拿著日記本的手在莊奇森的眼前不停地晃來晃去,讓人覺得那是一個多麼了不起的東西。

    莊奇森似乎對來人手中的東西不大感興趣,他只是回以淡淡的一笑,並且欠了欠身子。

    「我的祖父臨走前,睜大了雙眼,卻也是中氣十足,想來一定是你們中國人口中所說的迴光返照了。」大個子半仰著頭,長歎一氣,雖說是看著天花板,雙眼之中卻失了焦距,看來他已經沉浸在對往事的回憶之中了。

    這位留著絡腮鬍的大個子,正是卡洛斯,他是莊奇森早年在西班牙留學時候同宿的美國人,但是他卻一直堅稱自己是墨西哥人,這大概是由於卡洛斯的祖父曾經在墨西哥呆過相當長的一段時間的緣故。

    卡洛斯曾經不止一次地對莊奇森提起過他的祖父是在他10歲那年離開人世的,所以這會,他的腦中應該是在他10歲之前的畫面。莊奇森心想,他大概一時半會不會出聲了,便細細地開始打量起卡洛斯。

    對於卡洛斯的突來來訪,莊奇森有些不快,這個曾經跟自己相處了4年的人,也只是在畢業之後緊密地聯繫過一段時間,但那也僅僅是區區半年之久。在半年之後,他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沒了影蹤。而在他消失之前,並沒有任何的徵兆,是以最後莊奇森甚至認為他遭遇了什麼突發的變故,還托了不少在美國的同學去打聽,也不曾有半點的消息。

    此時在他眼前的卡洛斯與當初的那個實在是有著天壤之別。想想那個時候,他也算是學校出了名的風雲人物,撇開卡洛斯有名望的家世不說,單單是他的外貌,就足以使他名氣大震。

    卡洛斯有一副與典型美國人不太相同的面容,他的膚色似乎帶有亞洲色彩,與典型的白種人有很大的區別。他因此時常湊到莊奇森的跟前借題發揮,最常說的一句話便是「莊奇森,你是中國人,而我的膚色證明了我也許有亞洲人的血統,所以也許正是這一點,才使得我們可以如此親近。」對於這一點,莊奇森也曾經問過卡洛斯,在他本人所瞭解的家族歷史中,他的祖先並未有到過亞洲的記錄,所以可以說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的事了。

    令莊奇森想不到的是,兩年之間,他的樣貌竟然如同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除了那滿臉的絡腮鬍,膚色也是黑了很多,而他臉上的皮膚就像是那種常年生活在海邊的人,每一天都要在帶著細沙的海風中經受歲月的打磨,變得特別粗糙。他的皮膚使得他看上去要比實際年齡至少大了5歲之多。而他的穿著也不再像以前那般講究,一身背包旅行者的裝扮,衣服上沾滿了灰,想是長年累月在外奔波又懶得去打理的結果。

    莊奇森的視線漸漸地移至到了卡洛斯手中的那本日記薄之上,從已經泛黃的封皮來判斷,這本日記薄至少存在了50年之久,封皮上畫有一幅比較不常見的圖案,雖然已經不是很清晰,一眼看去,也能看得出來那是一個年長的老人,正站在一個高高的檯子之上仰望蒼穹。再細看之下,那位老者身上所穿的是一種連身的大袍子,至於色彩早已經分辨不清了。他手上所拿的那根權杖,倒是引起了莊奇森的注意,那權杖的頂上立著一個木製的雕刻物,根據大致的線條來判斷,那應該是一個人臉。

    思想間,時間已經過去了有一刻鐘,莊奇森再也忍受不了這死一般的寂靜,邊伸出手去拍了拍卡洛斯的肩膀,卡洛斯這才回過神來。

    「說說,這兩年你都做了什麼吧。」莊奇森展開了話題。

    「你是否還記得,我曾經和你提到過的我們家族中的那個故事?」卡洛斯一臉認真。

    「不能說是很深刻的記憶了,只是在你的信上看過一次。」莊奇森側著頭,仔細回想卡洛斯曾經給他提到過的那件事。

    「我最初也是當成一個玩笑去跟你說我的家族中曾經有人淪為殺人犯的,因為我自己也並沒有將之真正放在心上。直到兩年前的一天,我在家中發現了一塊可以說是普通之極的黑曜石,那顆石頭沒有任何的特別之處,毫無價值。我將之拿去問了我的父親,父親看過之後大為驚訝,當他的手握著這塊石頭不斷發抖的時候,我開始覺得這裡面一定隱藏著什麼。」卡洛斯邊說著,邊打開了他隨身的背包,然後從中將一個圓形的石塊取了出來並放入莊奇森的手中,這應該就是他口中所說的那塊黑曜石了。

    「『我很奇怪,你是在哪裡找到它的?『父親當時是這麼問我的。我便告訴了他。那天我在找尋我需要的書籍時,這塊石頭不偏不巧地從書櫃頂層跌落下來正好砸在我的腦袋上。奇怪的是,我的父親居然開始落淚了,我長這麼大從來沒有看見他這樣過,就連祖父去世的時候,父親也只是一直沉默不語。父親告訴我,石頭是從父親懂事時就經常看著他的祖父握在手裡的。他的祖父自他憶事起,就是一個不愛說話的人,向來總是低著頭,說話也從不看著人的眼睛,就像是一個沒有靈魂的生命一般,眼神也永遠是沒有焦距的,直到他的祖父去世的那天,才拉著他兒子的手,也就是我的祖父,嘴裡不停地大喊,『我沒有殺她!我沒有殺她!』一直叨念著,直到他閉上雙眼。」卡洛斯越說越是激動,竟開始大聲地喘氣起來。

    莊奇森起身倒了一杯烈酒,遞到卡洛斯的手裡,卡洛斯一口就將那杯酒灌進了喉嚨,情緒才穩定了些。

    接下來卡洛斯所說的,便是開篇的那個故事,小吉姆是卡洛斯的祖父。

    卡洛斯長長地歎了一氣。「事情的經過,大概就是這樣了。」

    莊奇森閉上了雙眼,仰著頭,深深吸了幾口氣。在接下來的幾分鐘裡,是短暫的沉默。

    「那麼,這兩年你為何一點音訊都沒有?」莊奇森再度打破了沉默。

    「因為它!」卡洛斯揚了揚手中的日記本。「我的曾祖父去世時,祖父和我現在正是一樣的年紀,曾祖父臨終前不斷念叨的那句話,從此便在我祖父心中生了根,父親告訴我,祖父後來為了探尋這件事的真相,曾經在熱帶雨林裡生活了足足六年。那時還並沒有我的父親。在那6年的時間裡,祖父雖不能說是一無所獲,可那與事情的真相也確然還是存在著一定的差距,這是我在這本日記本裡讀到的。」

    「祖父當年並不是一個人進到叢林裡去的,與他一同前往的還有一個當地人,這本日記裡有詳盡的記錄,我自己已經看了不下一百遍,幾乎可以倒背如流了。在我得到那塊黑曜石之前,我其實可以說是什麼也還不知道,可奇怪的是,祖父的日記裡對這塊石頭的來歷隻字未提。」卡洛斯雙眼怔怔地看著那塊黑曜石,因為不知道自己手裡的東西是什麼而顯出了一臉的迷茫。

    「我覺得,也許你的祖父他自己也說不清楚這塊石頭究竟是怎麼來的,因為你的曾祖父並沒有將這石頭的來歷告訴他,以至於這石頭就成了謎。」莊奇森這句話似乎有些不合邏輯,一個東西,怎樣也是要有一個來歷的,就算是天外飛來,那麼它的來歷就一定是天外飛來,所以卡洛斯在聽到莊奇森這句話之後,有好一會兒沒有反應。莊奇森似乎也意識到了這點,是以他又接著說了下去:「我舉個就在眼前的例子,就拿你手中的這塊石頭來說,若是問你它是怎麼來的,你頂多只能回答我,它是從書櫃頂上掉下來的,至於它真正的來歷,你並不知道,對不對?」

    「是我祖父找到的!」卡洛斯在掙扎。

    「如果我只是問你呢,如果它只單單是一塊沒有過去的石頭。不曾在你祖父的生命裡出現過,它第一次出現只是從書櫃上面掉下來。」莊奇森又再堅定地說道。

    「你這麼說,我明白了。」卡洛斯若有所思道:「如果將它從我祖父的生命裡撇開的話,我確實沒有辦法說清楚它是怎麼來的。」

    「接下來的問題,你的父親,在看到這塊石頭的時候,為什麼會出現那麼大的反應?」

    「祖父在老年的時候,不止一次地念起這塊石頭,他竟也不知道這石頭是什麼時候給自己弄丟了的。他的日記本中有提到,這石頭與當年發生的事情有著莫大的關聯。他從叢林裡回來正是要找出這石頭,然後再將石頭帶到叢林中去,因為這石頭是一個可以將上下鏈接起來的關鍵,可他卻無法得知這石頭消失到哪裡去了。後來他用了一生的時間來找尋這塊石頭,卻一無所獲。」說到這裡,卡洛斯的臉色有些許遺憾。

    正當兩人興致極高的時候,卡洛斯的隨身電話響了起來。

    「是,我是!」「我很榮幸,謝謝,請替我安排,謝謝!」卡洛斯的雙眼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對不起,奇森,我得走了,我一刻也不能耽擱。這事對我來說重要之極。不過,看你似乎準備要去潛水?可否願意移換地點,與我一同前往科蘇梅爾?」卡洛斯的語氣很是誠懇。

    儘管如此,莊奇森對於卡洛斯此時的態度仍為不滿,消失兩年之後突然出現,然後說了一個沒有結果的故事便又要他大老遠橫跨半個地球前往墨西哥,這是什麼道理。於是他聳了聳肩:「我並沒有興趣在如此炎熱的時候出遠門。」

    「好吧。」卡洛斯有些無可奈何「不過你若是改變主意,可以隨時來找我。」邊說著,邊放下一張名片,輕輕將背包挎上肩去,轉身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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