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絕香 第二卷沉香疏影 第50章 曉月
    燕兒想起方才君望祖對她說的話,深知君亦休不能過度勞累憂心,連忙勸解著,回了沉香榭。晚上君亦休飯也沒怎麼吃,只喝了兩口湯,便躺下了。她本是心疾,最忌諱心緒不整,這一夜是輾轉反側,無法入眠,清晨起床時,已經是臉色泛青,心力不濟。燕兒急了,連忙讓紅珠去通知管周,想請個大夫來。哪知紅珠去了半日,卻回話說沒見著管周,一時之間竟沒了主意。

    燕兒忍不住罵道:「你是怎麼辦事的?不過就是請個大夫,能有多麻煩?難不成這王府大院的,連個大夫都請不起不成?」

    紅珠臉紅了又白,欲分辨幾句,卻又不知說什麼,倒是君亦休聽得真切,自床上坐起來叫道:「燕兒!又在大呼小叫地做什麼?我不過是有些累,哪用得著請什麼大夫?這裡是王府,規矩自然是多些。既然沒見著管家,就不必去請了。紅珠,你下去吧。」

    紅珠轉身要走,卻又被燕兒叫住,問道:「你回來,我問你,你去了這半天,怎麼就沒見著總管?他就那麼忙?」

    紅珠輕聲道:「奴婢前前後後都問過了,都說總管這幾日不得空,說是……說是……」說著,她拿眼偷偷地去瞄君亦休,彷彿顧慮重重,欲言又止。

    燕兒啐道:「有話就說,吞吞吐吐地做什麼?!莫非你們王府的人,個個都這樣沒主意?」

    紅珠低了頭,只得低聲道:「說是明天風家小姐要進府了,要住進扶柳閣,所以……這些日子一直在忙這事兒,沒空理……咱們!」

    燕兒氣道:「這是什麼話!那風家小姐進了府,還不是跟我家小姐一樣的人?!憑什麼就沒空理咱們了?!沒準兒那風家小姐無貌無品,什麼都不是,更別想討王爺歡心!這些人,真是狗眼看人低!」

    君亦休斥道:「燕兒!怎麼這樣口無遮攔?你幾時學得這樣不能容人了?你忘了,當初我是為了什麼才要嫁進王府?既然目的已經達到,別的東西,有什麼好計較的?記著自己的身份,別讓人看輕就行了。」

    燕兒還想說什麼,卻最終只是扁了扁嘴,說道:「是。燕兒明白。紅珠,你去傳飯吧。小姐想吃點兒什麼?」

    君亦休道:「有什麼吃什麼罷,這裡總不比得在家裡。凡事不能過於張揚爭強。」

    燕兒只得應了,張羅著吃了飯,君亦休仍然沒什麼胃口,草草地吃了些,便又歇下了。直到下午醒了,見窗外隱隱有了些陽光,就吩咐燕兒將椅子搬到院子裡坐坐。喝了兩口茶,剛把經書拿在手裡,抬眼就望見荷塘對面的院子裡人來人往,彷彿熱鬧得緊,不由得好奇道:「紅珠,對面是什麼地方?前幾日都沒人,今天怎麼這麼熱鬧?!」

    紅珠道:「君夫人不知道啊,對面就是扶柳閣呀。明兒風家小姐就要嫁進來了,今天他們都在那兒準備呢!能不熱鬧嗎?」

    君亦休「哦」了一聲,笑道:「想不到半個月不到,王府竟然娶了三次親。」

    紅珠笑道:「這算什麼,我們王爺有一次三天就娶了三位夫人!」她突然自知失言,連忙噤了聲,偷偷去瞄君亦休。世人都知鳳九天的侍妾多,雖然朝廷有規制,王爺的侍妾不得超過八名,可是鳳九天喜新厭舊,娶了又休了的,不是一個兩個,也有送了人的,犯了事攆了的,說起來,他的侍妾遠不止八個了。只是奇怪的是,他從不娶妃,就算是再有頭有臉人家的女兒,進來也只能做個侍妾,若中他意,最多就多一些寵愛罷了。

    君亦休笑道:「是嗎?我倒是少見多怪了。」

    紅珠見君亦休並未生氣,心中一寬,心想這個夫人倒是有意思,見自個兒的夫君娶了這麼多女子,也沒什麼反應。當下忍不住又笑道:「還是君夫人好。前些日子我聽還珠說,那個芙渠閣的花夫人聽說風小姐要嫁進來,還這麼大的排場,昨兒氣得是賞了他們一頓好氣,連飯都沒怎麼吃呢!」

    君亦休翻開經書,似乎並沒在意她說什麼,只淡淡道:「是嗎?花妹妹是個直性子,有什麼就說什麼,倒也好。」

    紅珠沒見她並未生氣,忍不住又說道:「不過奴婢也聽說了,那風家小姐是個出了名的美人胚子,風家在京城的時候,她就名揚四方了,前去求親的王孫公子,不計其數呢!人人都說啊,除了那個天京第一美人阮心璃,就沒人比她更美了!」

    君亦休微微一怔,美人?!若她與鳳九天站在一起,必定是絕色無雙,天作之合吧!想到鳳九天,她放下了手中的經書,望著對面的扶柳閣發呆。想了想問道:「紅珠,你說是這個風家,可是前不久從京城遷來的?」

    紅珠道:「正是。聽說這風家在京城世代為官,雖說現在不為朝廷效力了,但勢力也不小。連王爺也是要給二分面子的。這次風家小姐下嫁,雖說也是個侍妾,可是王爺一點兒也沒怠慢,禮數樣樣周到,他們……他們在議論說,這樣的操辦法兒,簡直就和娶妃一樣。沒準兒那風家小姐進了府,有可能被封為王妃呢!」

    君亦休喃喃道:「風家……原來如此。」她望著對面的扶柳閣發呆。鳳九天連娶三妾,除了她君亦休,另外兩人竟然是蕭、風二家小姐!這兩家,一個是她君家的對頭,一個是告她父親的原告,兩個人,都與她有不深不淺的牽扯。想到這兒,君亦休長歎了一口氣。雖然自她進府以來,連鳳九天的面兒都沒見著,卻已經領教了這裡的明爭暗鬥,人情冷暖。你不得寵,底下的人,自然是不待見的,你若得寵,那些夫人們,又豈能順下得心頭之氣?!但若要她和她們一樣,卻千方百計地邀寵,倒不如沒有人理來得好。

    風家小姐嫁進寧西王府為妾的消息,傳遍了整個寧都城。雖然只是納妾,但是在風家和寧西王的操辦之下,這場婚事還是熱鬧非凡,排場十足。寧西王府不僅大宴賓客,風家也在城中擺了三天流水席,來恭賀的人,更是不計其數。百姓們都說,這陣仗,不亞於前寧西王鳳宇贊當年娶妃。

    霽深園扶柳閣裡門庭若市,鳳九天已經連續三天歇在這裡。那些女人們哪裡還按捺得住,紛紛前來探聽虛實。就連蕭瀟,也是親自上門拜訪了一次。雖然這個風夫人史無前例地得寵,但眾女對這個新來的夫人倒是稱讚的多,抱怨的少。據說她有驚人的美貌,令花紅好也自歎弗如,至於性情才德,更是為人所稱道。就連霽深園其他院子的下人們,也說她是個好伺候的主子。

    君亦休不愛湊熱鬧,每天只在自己的院子裡看經書,閒來與燕兒紅珠在院子裡種上了不少的花花草草,自得其樂,也算是悠閒自在。她不得鳳九天的眷顧,眾女子也就越發當沒她這個人,沉香榭里清靜得很。有時候她竟然暗自慶幸,也許鳳九天不來更好,這樣她就不必攪進過多的是非裡去。

    天氣越來越暖了,陽光充足。君亦休安心譯經,病情漸漸平穩。如果不是記掛著家人,她的日子也算是過得舒心了。燕兒看在眼裡,喜在心裡,午睡後,常常勸著君亦休也在園子裡逛逛,生怕她生了煩悶之心。

    這天君亦休與燕兒繞著荷塘慢慢地散步。這清風荷塘看起來不大,可真要走上一圈也要三刻功夫。走了一半,燕兒怕她累了,二人便坐在一旁歇息。才剛坐下,就聽見背後一聲輕呼:「哎呀,玉珠,我讓你小心點嘛,瞧你!」

    那語氣雖是在責備,聲音卻是柔潤婉轉,沒有半分厲色。君亦休心中慨歎,這樣美的聲音,想必人更美吧。正在暗自冥想,就見柳樹後走出兩個人,其中一人,身著淺紫的衣裙,一看衣料作工,就知道身份不凡。她身後跟了一個紅衣的小丫頭,手裡拿著一把碎了的花瓣,一臉的愧色。

    君亦休一怔,這個女子是她沒見過的,一時之間有些猜不太準她的身份。於是仔細地打量她。只見她身段婀娜,雲鬢如絲,眉目如畫,膚色如玉,竟是個絕色佳人,心頭恍然,作這般新婦打扮,又如此美麗溫柔,想必定是那新進府的風夫人了。

    那女子此刻也瞧見了她,一雙含情美目在她身上流連了片刻,微微一笑,施禮道:「小女子風如絮,剛進府才七天,不知……姐姐如何稱呼?」

    君亦休見她舉止柔和,謙恭有禮,果然有大家閨秀的風範,忍不住又暗自讚歎了一聲,連忙還禮道:「不敢當。我是君亦休。妹妹進府,我還未曾去恭賀,實在是失禮了。」

    風如絮睜大了眼,笑道:「原來你就是君姐姐?!那天我聽王爺提起,府**有五位姐姐,可巧其他四位我都見過了,正想哪天去拜會姐姐,想不到今日倒有緣得見了。」

    君亦休心中略略不安,笑道:「怎麼敢當。我雖比你早幾天進門,可是論德論貌,都不及妹妹萬分之一,理應我去拜會你才是。」

    風如絮走上前來,拉著她的手笑道:「姐姐怎麼這麼謙虛,倒讓妹妹不好意思了。你進門比我早,年紀也比我大,我要多多向你請教才是。對了,君姐姐,我進府之前曾經聽母親提過,好像我們風家和你們君家有些誤會,可是真的?」

    君亦休心中微沉,淡淡地笑了笑,說道:「妹妹既說是誤會,又何必放在心上?」

    風如絮沒料到她對這件事如此輕描淡寫,禁不住微微一愣。風家告君家的事,她早有所耳聞,只不過她沒有想到的是,這個君家小姐也進了王府為妾。她進府以來,君亦休一直避而不見,她只道她是在心中記恨此事,惟恐她與她為敵,兩家曾經鬧上了公堂的恩恩怨怨,如今卻被她一句話化解了。她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君亦休,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風如絮是大家小姐,見過的達官貴人,千金小姐,也不在少數。可是眼前這個君亦休,平淡普通得似乎沒有什麼過人之處,可是與生俱來的氣度,卻令她對她,忽然有了一絲別樣的感覺。當下笑道:「還是姐姐大度,我還當姐姐在生氣,所以……」

    君亦休輕歎道:「你多心了,我只不過不像花妹妹她們愛熱鬧。我一向好靜,也不愛四處走動。風妹妹別想太多才是。」

    風如絮笑道:「既然這樣,姐姐以後喚我如絮吧。對了,姐姐住哪裡,我改天有空,一定去找你玩。」

    君亦休笑道:「我住沉香榭,和你正好隔著荷塘呢!」

    風如絮喜道:「真的嗎?那你和我最近了?太好了,我可以常常去找你了。」

    君亦休正要答話,卻見一個黃衣丫頭匆匆忙忙地跑了過來,叫道:「小姐!小姐!王爺來了,正找你呢,快回去吧!」

    風如絮面色微微一紅,輕斥道:「七巧!怎麼又呼小叫的?我跟你說過多少次,做事別這麼莽撞!」

    那被喚作七巧的丫頭連忙頓了一頓,笑道:「是,是,我的好小姐!咱們快回去吧。」

    風如絮無奈地對君亦休笑了笑,這才匆匆地往扶柳閣去了。燕兒歎道:「唉,這個風夫人,倒真是個玉人兒,連訓斥人都那麼溫和。」

    君亦休低了頭,輕聲道:「我們也回去吧。以後,不可在人前人後,說人是非,明白嗎?」

    燕兒一愣,忍不住道:「小姐!我不過是隨便感歎兩句,不算什麼是非吧?這風夫人自進了府,我可是不以為然的。不過今天見了她,倒是……倒是的確沒什麼不好……」

    君亦休道:「就是因為她太好,所以我們才要更小心。」

    燕兒奇道:「為什麼?」

    君亦休悠悠道:「她的好,只會反映出旁人的不好,我們若是有半點不對,便會被人抓來比較,議論,在這個王府裡,能少惹一事,便是福氣。你明白嗎?」

    燕兒正想分辯,卻聽一人又道:「姐姐真是好氣度,這樣委曲求全,真讓妹妹佩服。」

    君亦休轉頭一看,見蕭瀟慢吞吞地走了過來,盯著她的眼光,竟有兩分不快。當下低了頭,淡淡笑道:「蕭妹妹今天也有閒空來這荷塘邊嗎?」

    蕭瀟道:「我只是路過,聽說王爺去了扶柳閣,正好,我也沒事,所以想過去瞧瞧呢!姐姐不如也一起去吧。」說著,她的眼光一直盯著她的臉,彷彿想探問她到底怎麼想。

    君亦休道:「妹妹有空自去吧,我還有事,先回去了。」

    君亦休剛剛走過她身邊,突然被她挽住,她嘻嘻笑道:「我跟姐姐說笑的,扶柳閣有什麼好玩的?我還不稀罕去呢!不如我陪姐姐回沉香榭,前些日子家裡捎了一匹好絲來,給姐姐瞧瞧,我正拿不定主意,拿它來做什麼!」

    君亦休回眸一瞧,這才看到她身後的丫頭手裡捧了一匹湖水藍的絲錦,在陽光裡透亮。輕歎一聲,只得道:「這……也好。只是我那裡冷清,怕你不喜歡。」

    蕭瀟笑道:「誰說我不喜歡,我一直後悔,怎麼沒先佔了那地兒,倒姐姐撿了個便宜!你要是不嫌棄,我可是天天來,看你到時候嫌不嫌我!」

    君亦休見她笑意盈盈,彷彿真心歡喜,也不再多說,四人進了院子,吩咐紅珠泡了茶來,這才坐了,細細地打量蕭瀟帶來的那一匹絲。蕭瀟一口茶入了口,忍不住皺眉道:「這是什麼茶?」

    君亦休略帶歉意道:「我胃寒,平時也少喝茶。這些是總管吩咐人拿來的,粗茶,讓妹妹見笑了。」

    蕭瀟歎道:「姐姐這性子,若是生在平民百姓家,真是一種福氣。只可惜進了這王府,倒是不合時宜了。這哪裡是茶?分明是碎渣葉子!也只有姐姐這樣的人,才能容忍下人們這般不知輕重!若是換了我,早給他扔到臉上去了!」

    君亦休笑道:「無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這裡平時也沒什麼人來,我也不喝茶,送什麼來,有什麼關係?」

    蕭瀟搖了搖頭,笑道:「如此說來,倒是我多事了?」

    君亦休道:「我怎麼會是那個意思?只不過我這個人天生不太愛講究這些,自然不比得妹妹,品位高雅。」

    蕭瀟盯著她笑道:「算了,我也不是想計較這個。茶撤了吧,改天我讓人送些好茶來。姐姐胃寒不愛喝茶,可萬一有客來了,哪能用這些東西招待人家?知道的只當是姐姐不講究,不知道的,還以為姐姐不是這府裡的主子!」說著,她意味深長地瞟了她一眼,將手中的茶遞給身後的丫頭浣珠,讓她去倒了。

    君亦休抬眼去瞧她,這個女子,若是清高,又為何偏偏對她這樣好?若說她心機重,她百般示好又有什麼目的?她君亦休一不得寵,二無財勢,在她這裡示好,根本就討不到半點好處!看她的樣子,也不像是那種一心爭寵的的人,想要在這個園子裡多結交一些勢力,好對自己的將來有用。那她……又是什麼樣的人?

    君亦休突然有了一絲迷惑,蕭瀟,似乎真的像一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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