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亦休心中一悶,見他目光忽憂忽憤,似有不甘,憂傷漸生,不忍心再去瞧他,轉眼見到寧西王的遊船已經行到前方,內心裡那一根弦,忽地疼痛,只得狠下心來,淡淡道:「你不必如此,是亦休對不住你。如果你真心當我是個朋友,就別再問為什麼。亦休祝你將來,能尋到一個真正的如花美眷,知心之人!」
君亦休轉身欲走,盍泚終於忍不住,一把抓住她,低聲問道:「為什麼?亦休,我不相信你對我……毫無感覺!在百士壇我第一次看到你,就覺得你與眾不同。後來在梅花庵,蔣儼說你是他的表妹,你知道嗎,我一點兒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反而很高興。」
君亦休打斷道:「你別說了!」
盍泚拉住她,不讓她掙脫,仍然熱切道:「亦休,你懂我的心,你明白的。品茗會上你說出我的琴音隱懷之意,我就明白,你是懂的。在這世上,黃金易得,知音難求,我盍泚從那時開始,就很清楚,此生,非你不娶!」
君亦休眼眶一熱,低頭道:「你別說了,我懂的。我知道你是怎樣的一個人,只是我……我福薄,注定此生,無緣與你相知相守……為何,為何你不早來?」
盍泚怔住,疑惑道:「亦休,此話是何意?你是怪我,沒有早去府上提親?我當時確有要事,必須趕去知州!」
君亦休連忙道:「我不是怪你,只是這世上的事,失之毫釐,卻會差之千里。盍公子,你我,確無百年之緣,就算是亦休對不住你罷。你……切不要再對亦休掛懷!」說完,她再不猶豫,掙開他急步往樹下走去。遠遠地看到蔣儼與燕兒,緊繃的情緒才慢慢舒緩下來。
燕兒見到君亦休毫髮無傷,喜出望外,拉著她的手叫道:「小姐!找到你真是太好了!今天人太多了,我們還是回去吧!」
君亦休點了點頭,蔣儼抬頭見盍泚站在橋的另一頭,望著他們發呆,心知有異,卻不便多問,只得說道:「表妹,我看此處也是太雜了,我先送你們回去。不然出了什麼岔子,我可沒辦法跟姑姑、姑父交待了。」
君亦休笑道:「表哥不必客氣了,我們自己能回去。」說著,她忍不住回頭看了盍泚一眼,想了想,還是說道:「表哥,盍泚公子……是個好人,我……我沒有用,傷了他的心。拜託表哥,替我多多勸解,他心思直爽,但過於執著,我怕他……」
蔣儼歎了口氣,道:「你也知道他為人執著,為何你卻執意不肯……」
君亦休連忙道:「姻緣之事,一廂情願終難成。表哥,亦休此生,不會再嫁人。其中緣由,關係到我君家興衰,請恕我不便明言。你就當我自私一回吧,盍公子,值得更好的女子與他結緣,亦休拒絕他,實是為了他好。請表哥多多相勸,我告辭了。」
蔣儼愣住,一時之間不明白她話中的含意,只得看著君亦休消失在人群之中。盍泚走上前來,一臉的黯然之色。蔣儼不由得笑道:「怎麼?我們的四絕公子受了打擊,一蹶不振啦?」
盍泚歎了口氣,卻說不出話來。蔣儼心有不忍,試探道:「也許……亦休有她的苦衷,既然她執意不肯,你不如……放棄吧。」
盍泚斷然道:「不!我盍泚此生,怎麼能如此輕易放棄真正讓自己心動之人?不管怎麼樣,只要她一天沒嫁人,我就有希望。也許她真有什麼苦衷,現在不好讓我們知道,但總有一天,我能等到她相信我,願意來到我身邊。」
蔣儼心中一震,萬沒料到盍泚對亦休用情已深。他突然覺得自己成了個多餘的人,站在一旁看著兩個人在情意中受苦,卻使不上半分力。他苦笑了一下,只得說道:「希望吧,希望所有的一切,都會有轉機。」
二人望著江面上,寧西王的船已經漸漸去得遠了,人群也慢慢地散去。盍泚想到知州之事,不由得心事更重,與蔣儼相對半晌,終是無言。
君亦休回到家中,向父母問及君亦圓的情況,君望祖也只能含糊以對,不敢說她妹妹失了蹤。君亦休疑心已生,亦圓縱然任性,不可能連新春佳節也不回家。只是見父親也是終日愁眉不展,只得將一切疑問壓在心底,不敢多問。
轉眼已經到了元宵,君望祖知道君亦休十年的病發之期已過,加之她已經病發,便不再嚴格限制她出門,千方百計,只想她能開懷一些便好。於是元宵這夜,她得了父親允許,帶著燕兒去逛燈會。
寧都每年的元宵燈會都是沿江而設,全盛時延綿可達一里。整個寧都城裡的年輕男女,都會在元宵這一天來放燈,猜燈謎。倘若自己的燈謎被人猜中,即視為有緣,每年因燈謎而結緣的男女不在少數,因此寧都元宵節的燈謎會歷來被視為月老燈會。君亦休本無意來湊熱鬧,只是燕兒幾次三番地提起,也是見她終日悶悶不樂,想拉她出來散散心。加上君望祖也極力鼓勵她出來走走,君亦休知道父親的心思,甚是無奈,只得做了個梅花燈,慢慢地往江邊來。
夜色漸濃,都江邊燈光閃動,綺麗動人。君亦休提著花燈沿著江邊緩慢地走著,燕兒也做了個蓮花燈,興奮地東張西望。這江邊的人流如織,很難找到一個適合放花燈的地方,好不容易看見一處空隙,她立刻叫道:「小姐!我們去那邊放!」
君亦休被她拉著奔到了江邊,江面上已經有不少的花燈,五顏六色,燈光璀璨,燕兒看得高興,連忙將自己的蓮花燈也放進了江裡,笑道:「小姐,你還不放嗎?你看,前面也有一盞梅花燈,好漂亮。」
君亦休抬眼望去,江面上果然有一盞梅花燈,比尋常的燈都要大一些,燈光也亮得多,凝神細看,居然能看見上面的字跡。她不禁喃喃念道:「疏影橫斜水清淺,猜一曲牌名——絕。絕……難道是他?」
燕兒笑道:「這個謎也太好猜了,做了個梅花燈,連謎面也這麼淺顯,難道是故意想讓人知道?這是誰的燈啊?」
君亦休心中一沉,忍不住四下張望了一下,有不少人望著那燈在議論紛紛,她低下頭,掩住自己手裡的燈,淡淡道:「燕兒,我去那邊看看,你在這兒放燈吧。」
燕兒立刻站起身來叫道:「小姐!我跟你去!」她匆忙入下手中的燈,跟了上來,剛沒走兩步,忽然聽到一個聲音笑道:「咦,這不是君家二小姐?真是巧,我們又見面了。」
君亦休怔住,抬頭望去,赫然見到鳳九天與游自鋒站在不遠處的樹下。她心中一緊,驀地呆住。說話的正是游自鋒,他笑嘻嘻地走上前來,看了看她手中的燈,打趣道:「君小姐也來猜燈謎麼?可是也想求一個好姻緣?!」
鳳九天仍然站在一旁,一個字也沒說。只是盯著她手裡燈,眼裡忽然閃過一絲玩味。游自鋒輕聲念道:「悔意須終休半廢,訛言莫掛且寬心。這是你的燈謎?君小姐,聽說若有人猜出燈謎,就是與你有緣?」說著,他瞟了一眼鳳九天,低笑道:「我還以為……你真心真意給了某個人,就不會再生他念,看來……我又猜錯了。君小姐真是處處出乎我意料啊!」
君亦休低頭道:「民女不敢。民女只是來湊個熱鬧,並沒有別的想法。游公子……請。」
她轉過他的身邊,想繞過去,誰知走了兩步,正好走到鳳九天跟前,她依然低著頭,不知他的表情,只看得見他淺藍衣袍的下擺。今天他穿得很平常,想來是不願意讓人知曉他的身份。除了驚人的外貌依舊引人注目,他看上去與平常人並無二致。見他擋住了去路,她有一瞬間的慌亂,連忙後退一步,施了一禮,說道:「請……公子借過。」
他並沒有讓開,反而伸手取過她手裡的花燈,笑道:「公子?看來君小姐忘了我是誰了?你這個燈謎太簡單,做個梅花燈,又出個梅花的謎面,可是故意為之?」
君亦休驀地抬起頭來看他,他目光平靜,卻有冷意,連忙又後退一步,低聲道:「王爺是要小女子在此行君臣之禮嗎?」
鳳九天臉色一變,哼了一聲,說道:「你倒是學得乖了,很知進退……罷了,本王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計較。」
君亦休輕聲道:「是。多謝公子不見怪。小女子告退了。」
鳳九天冷笑道:「急什麼?本王說讓你走了嗎?」見她一呆,他忍不住又想逗她一逗,湊上前去低笑道:「還是怕我?不如我也送你一個燈謎,你來猜猜。說不定我們……也有緣呢?零落成泥碾作塵,猜猜看。」
君亦休輕聲歎息,望著他的眼光慢慢地平淡,漸漸斂去了光彩,她的內心開始隱隱作痛,可是越是痛得清楚,卻越能讓她明白,她對於他,是多麼無妄的一種執念。
她緩緩地又退了兩步,恭敬地施禮,低頭道:「多謝公子贈謎。公子對民女的謎語已經瞭然於心,小女子佩服萬分。但民女才疏學淺,卻猜不出公子的謎語。您身份高貴,氣度非凡,自然不是我這樣的平庸女子能私相揣度。請您高抬貴手,讓小女子去吧。」
游自鋒忍不住哈哈笑道:「你這樣拒他於千里之外,真讓我懷疑那日在雲台你所說的話都是謊言!不過……我怕你會弄巧成拙,你忘了他是誰了嗎?你不知道嗎,他最喜歡做別人以為他不會做的事。」
君亦休又緩緩地退了兩步,態度依然恭敬,她沒有看任何人,只是沉默著,彷彿游自鋒說什麼她根本就沒聽見。只等待著那個高高在上的寧西王說「你去吧」,這樣她便能全身而退。她心裡非常清楚,這個男人不是她能糾纏得起的人,更不是她能托付情意之人!!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