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亦休坐在院子裡對著一張琴發呆。那是盍泚的「流涓」。琴台一旁,放了一本曲譜,正是抑揚曲。今天一早,盍泚就親自將這琴與曲譜送來了梅花庵,無花見他誠意頗深,不忍拒絕,雖不便讓他們相見,但這曲譜是上次品茗會時,就說好要贈與君亦休的,於是就收下,送到後院來。
君亦休想起上次在後山無意間聽到盍泚與蔣儼之間的對話,不免心中煩悶。如今見到這琴與曲,愈加明瞭盍泚對她確有情意。只是她心裡已經有了一個鳳九天,因此無論盍泚做什麼,此刻都成了她的煩惱。更何況,妹妹亦圓還傾心於他,這叫她愈加坐立不安。
燕兒見她又是呆坐不語,忍不住笑道:「小姐才好了兩日,怎麼今天又發起呆來?敢情是這四絕公子的禮物送得不盡心?」
君亦休輕歎一聲,道:「燕兒,他……為何要贈我曲譜?贈曲也便罷了,又何連『流涓』也一併送來?」
燕兒道:「想必好曲要配名琴才能有意境,奴婢是想,那四絕公子是個絕代風流的人物,這樣的心思,也只有小姐才懂了。」
君亦休一怔,撫了撫琴沒有說話。燕兒道:「小姐不如試試,奴婢也好久沒聽小姐撫琴了。」
君亦休仔細撫摸著那張古琴,雖然年代有些久遠,但琴身卻沒有半點損壞,想必擁有它的人,對它定是愛若珍寶,照顧得無不仔細。可如今,他卻捨得將它交給她……君亦休定了定神,十指微微撥動,琴音頓時如流水一般,傾洩露而出。抑揚曲意在情緒澎湃轉折,君亦休雖然已經仔細看過琴譜,但仍然不太熟練,彈了一半,還是停了下來,淡淡歎道:「這麼好的琴,這麼好的曲子,讓我來彈,倒是糟蹋了!」
燕兒也聽得出了神,叫道:「不會啊,小姐你彈得真好呢!」
君亦休撫琴低聲道:「我哪裡及得上盍泚公子一半?」
忽又聽一個聲音道:「你還挺有自知之明,只是他贈你琴曲,未必是要你練好吧。」
君亦休一驚,連忙站起身來,她聽出了他的聲音,下意識地朝燕兒望去,卻見那傻丫頭彷彿什麼也沒聽見似的,只是盯著古琴發愣,一臉的羨慕之色。她心中微亂,低頭想了想,道:「燕兒,你……去前院瞧瞧,師父為我配的藥,配得怎樣了?再過幾日,我的藥就快沒了,你去問問。」
燕兒只得應了一聲,站起身來往院外走。見她的背影出了院門,君亦休這才開始四下打量,遲疑道:「九郎,是你嗎?」
只覺得眼前一花,已經被他抱進懷中。他嘴角含笑,抬起她的臉問道:「怎麼,想我了?」
君亦休連忙轉開頭,紅了臉。雖然明知他言行放肆,但她仍然有些不太適應。鳳九天也不介意,拉著她坐在一旁,瞥見案桌上的琴與曲譜,忍不住上前拾起細看,笑道:「看來盍泚公子……很用心。」
君亦休心中忽然慌亂一分,連聲道:「他,他只是送來我瞧瞧。只因上次品茗會時,他當著眾人的面說要把這首曲子送給我。所以……」
鳳九天漫不經心地坐在一旁,打量她,淡笑道:「哦?亦休,你是如何讓他為你傾心的?據我所知,四絕公子最不拘俗禮,性直狂放,恃才傲物,多數人都不放在眼裡。我還真是好奇,你如何令他對你……」
君亦休連忙道:「你別誤會!我與他只不過見了兩次,說過幾句話而已,並無其他。他怎麼想……我不知道,只是我,我不過當他是個朋友,僅此而已。」
鳳九天輕笑一聲,對著她招了招手,說道:「你過來。」
君亦休走到他身旁,他將她扯進懷中,微笑著看她。她氣息微有不穩,雖然已經和他親密無間,但仍然有些不好意思。連忙去推他,叫道:「別這樣,這是大白天,又是在庵中……」
鳳九天在她耳邊輕聲調笑道:「那又如何?你已是我的人。亦休,你要記住,你是我的人,這一輩子就只能是我的。除非……」
君亦休怔了怔,脫口問道:「除非什麼?」
鳳九天收了臉色,撫著她的臉淡淡道:「除非我不要你,否則,你生是我的人,死了,也只能做我的鬼。明白嗎?」君亦休呆呆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何突然說出這樣霸道的話來,一時之間有些傻了,他輕笑一聲,道:「你忘了昨天夜裡我走時你說過些什麼了?」
君亦休臉頓時紅了,昨夜他看上去那樣憂傷,因此她才會真情流露,不由自主地對他許下承諾。如今想來,還當真是又羞又愧,低了頭不敢說話。鳳九天轉眼看著那古琴,忽然覺得它礙眼,冷冷道:「這東西,立刻還給他。」
君亦休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也沒注意他說了什麼,半天才「啊」了一聲,鳳九天眼光微沉,道:「你不專心,在想什麼?捨不得這琴嗎?」
君亦休走到古琴邊歎道:「有什麼捨不捨得的,這是盍泚公子的,我當然不能收了。『流涓』是一把絕世好琴,也只有盍泚公子才配得上。」
鳳九天道:「原來你喜歡這些東西,改天我送你一把便是。」
君亦休笑道:「多謝了。只是當今世上三大名琴,有兩把已經有主人了,剩下那一把『斷弦』,又下落不明,至今不知在何人手中。你若要送我好琴,怕是難了。」
鳳九天輕笑一聲,道:「這有何難?只不過那『斷弦』是三大名琴中意頭最不好的,經歷坎坷,凡擁有它的人,似乎都沒有什麼好下場,其摧殘絕斷之意,尤勝『殘心』,我怕就算我尋來了,你也不想要。」
君亦休正色道:「好琴便是好琴,哪裡管什麼意頭不意頭?所謂的意頭,不過是世俗之人強加給它的罷了。它落在知音的人手中,便是絕世好琴,若是流落到一些無知粗俗之人手中,就算是珍寶,怕也是糟蹋了。古琴自本高潔,奈何世人玷污!」
鳳九天若有所思地笑道:「有意思,我好像有點明白了,盍泚為何會獨獨鍾情於你!」
君亦休愣住,不明白他為何又扯回到這個話題上,惟恐他會多心,一時之間卻不知道說什麼,只得低頭不語,眼光在那古琴上打轉。鳳九天道:「既然你這麼想,那改天,我將『斷弦』取來給你。」
君亦休睜大了眼看著他,怎麼這麼大一件事,在他說來,卻像喝茶一般簡單?心中忽生疑慮,他到底是什麼人?舉手投足,言行舉止,怎麼看都不太像是耀新國人。心中胡亂想了半天,還是問道:「游公子……你到哪裡去取?那琴早已經下落不明。」
鳳九天站起身道:「這個你別管。我自有辦法。不過,我若是真的取來了,你……如何謝我?嗯?」他走到她身後,抱住她,輕輕吻她的耳垂,她身子微微戰慄,想要掙脫,卻被他抵在案桌邊,動彈不得,只得喘氣道:「別,小心有人看見。」
鳳九天也不理她,只管在埋在她頸窩裡輕吻,那香氣充盈在他的唇齒之間,令他突然又有一些莫明的失控。他抱在她腰間的手,越收越緊,口中卻不忘調笑道:「有誰看見?你就是多心。還是……不喜歡我這樣對你,嗯?」
君亦休知道掙不脫,也不再掙扎,只由得他去,一張臉早已經漲得通紅,說不出話來。鳳九天仍不肯放過她,執意問道:「你還沒回答我,若我將『斷弦』取來,你如何謝我?」
君亦休只得輕聲道:「你想……要我怎麼謝?我已經是你的人,你……還想怎麼樣?」
鳳九天忍不住笑意,說道:「好。你可記住了,到時候別我要你做什麼,你又不肯。這幾天我有事要辦,不能來看你。你好好在這裡等著,別見其他人,也不許到後山去,懂嗎?」
君亦休只得點了點頭,心中卻莫明地一沉,問道:「你……要回耀新國了嗎?」
鳳九天放開了她,淡淡道:「我只是有事要辦,不是要離開寧都。」見她一臉擔憂之色,不免抬起她的臉,失笑道:「怎麼?捨不得我走?你放心,我說過的話,定然會算數。你只需要記住一件事,就是你已是我的人,不管將來事情如何變化,你,只能屬於我!」
君亦休睜著明亮的又眸,定定地看著他。她是他的人,真的是嗎?她雖然**於他,也傾心於他,不願意離開他,可是……她總覺得她不瞭解他。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有時候霸氣十足,有時候又莫明憂傷,有時候他高深莫測,有時候又喜怒無常。他時而溫情款款,時而又放肆妄為,彷彿世間上一切都不足讓他放在眼裡。那……他當真會把她放在心上嗎?他這樣一個人物,真的會鍾情於她嗎?
鳳九天收了眼光,淡淡道:「三天後,我在雲台等你。」說完,他身形一晃,已經不見,只有輕浮的聲音飄飄而來:「亦休,記住要想我……」
君亦心中忽然有了一絲不確定,因為他來去無蹤,令她驟然失去了一種安定感。他總是想來便來,想走就走,從來不顧忌她的感受。若是哪一天他突然消失了……那她……又該如何自處?!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