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劉黑胖 正文 兩個翰林鳴豬手
    第二日,朝堂上每一個人都看到,皇帝陛下眼睛下頭多了兩圈淡淡的陰影。

    下了朝,翰林院的兩位修撰——柴鐵舟和魚長崖被小孫子公公攔住,請到了御書房。進了書房,兩人跪在地上,皇帝陛下卻坐在上頭,一句話也不說,悠然自得地讀起了《資治通鑒》。

    柴鐵舟和魚長崖對視了一眼,不知道這少年皇帝心裡轉著什麼樣的心思。

    約摸過了一刻鐘,段雲嶂終於放下手中的書本,懶洋洋道:「兩位愛卿,跪得辛苦了吧。來呀,快給兩位看座。」

    兩人心裡非但沒有放鬆下來,反而更加犯怵了。

    然而段雲嶂只是笑嘻嘻地拉著他們說了些瑣事,譬如在翰林院任職是否習慣,工作上生活上有沒有亟需皇帝陛下關心的地方云云。稀稀拉拉地扯了一會兒,段雲嶂道:

    「兩位愛卿每日上朝,對宮中的路徑已經比較熟悉了吧?朕記得,恩榮宴那日,兩位愛卿就在御花園裡迷了路呢。」

    魚長崖不明就裡,垂首說是,柴鐵舟卻心裡咯登一下。

    他事後打探得十分清楚,那日在御花園裡見到的小黑胖,就是當今的皇后娘娘。看皇上這樣子,似乎是要興師問罪?

    卻又不像。

    斟酌了一下用詞,柴鐵舟道:「皇上說的是,臣等那日在御花園迷路,多虧一位小宮人指路,才順利趕到乾羅殿面見皇上。」

    「哦?」段雲嶂做出感興趣的樣子,身子前傾幾寸,「是哪位宮人?」

    魚長崖臉上現出喜色,似乎等到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皇上,實不相瞞,那個小宮人正是臣……」

    柴鐵舟眼明手快地一把把他扯下來跪著,道:「臣等只顧尋找周老師,並沒有留意到那宮人的模樣……」

    魚長崖一愣:「則玉,她明明是……」

    「周大學士也在?」段雲嶂倒是沒有預料到這一點。

    「正是……」柴鐵舟冒著汗,「周老師為了感謝那位小宮人,還贈了她一枝木芙蓉呢!」他為了阻止魚長崖說出和金鳳舊時相識的事情,乾脆利落地出賣了周大才子。

    果然,皇帝陛下的臉色倏然變了一變。

    魚長崖還要說什麼,門口卻傳來通報:「皇后娘娘到。」

    段雲嶂注視著金鳳邁進門來,笑道:「皇后怎麼來了?莫不是知道兩位翰林在此才特意趕來的?」

    金鳳見柴、魚兩人跪在下面,也是一愣。不過事已至此,她索性也就不顧忌了,道:「皇上說哪裡話,若是知道皇上在和兩位大人議事,臣妾就不來了。」

    魚長崖看到金鳳,整個人宛如木雕一般呆住不動了。柴鐵舟拉了他幾回,他都沒有反應。柴鐵舟只得在心裡暗暗歎氣。

    上首的段雲嶂微笑著向金鳳伸出一隻手:「皇后,到朕身邊來。」

    金鳳一愣。

    「皇后,到朕身邊來。」段雲嶂微笑不變,卻多了些威脅的意思在裡頭。

    金鳳瞄了眼他的神色,默默地走了過去。

    段雲嶂輕輕握住她的手,讓她靠著自己身邊坐下。

    「皇后,怎麼想到來御書房看朕?」他還順手幫她理了理鬢髮。

    殿內的其餘人都感受到了一陣寒風吹過。

    金鳳抖了一下,道:「臣妾覺得皇上昨天的表現實在有些是不正常。於是臣妾反省了一下,是不是對皇上的關心不夠,這才打算來探望一下皇上。另外昨天皇上說的那只烏龜和兩位大人的事……」

    段雲嶂咳了一聲,堅定地打斷她的話:「那件事情已經不重要了,皇后休要再提。」

    柴鐵舟瞧著上頭相敬如賓,繾綣情深的一對帝后,怎麼看都有點彆扭。他扯了魚長崖一把,俯首道:「皇上,臣等先告退了。」

    魚長崖還在發呆,柴鐵舟只得硬生生把他從地上拉起來,拉出殿門。

    快到朝陽門的時候,魚長崖才回過神來,失魂落魄地道:「她……居然是皇后?」

    柴鐵舟歎氣:「德勉,我實在不明白你怎麼會喜歡那樣一個女人。」

    魚長崖道:「你不明白的。」

    「我有什麼不明白?你不就是小時候和她一起讀過書麼?」

    魚長崖幽幽地看了一眼那蒼茫的天,似乎隨時都要下起一場大雨來。

    「黑胖她,和別的女孩子是不同的。」

    「何止是不同,簡直是兩種動物!」柴鐵舟沒好氣地說。

    魚長崖不理他。他只記得幼年時候,那個黑胖的少女追在他後面戲謔地喚他:魚長牙!魚長牙!

    他是老師讚賞的好學生,而她是沒爹也沒錢的小破孩。一場大雨把兩個從來沒有過交集的孩子困在私塾裡,當他抱著書本盯著門外的雨簾時,小黑胖從旁邊蹭過來,自懷裡摸出一個毽子,他驀然抬頭,便看見那雙慧眸,盈盈若黑夜的星河。

    那日家中沒有派人來接他,黑胖便拉著他冒雨跑了出去。握著黑胖的手,似乎到哪裡去,已經並不重要。在茫茫雨幕中,他感受到一種從書裡無法得到的快意。

    一晃就到了他家門口。屋簷下,黑胖從層層衣衫裡掏出他心愛的書本,只有封皮微微沾濕。他忽然有些感動。這個女孩子似乎天生就知道別人心裡最重視的是什麼,天生就懂得,替別人照顧重視的東西。

    魚長崖將這些話說給後來的好友柴鐵舟聽,只換來柴鐵舟的一場大笑。

    可是這一次,柴鐵舟沒有笑,柴鐵舟只是憐憫地看著他:「她是皇后。」

    就算只是一個所有人都不以為然的皇后,她也是皇后。

    魚長崖清俊的面容上浮現一絲傷痛,那傷痛轉瞬便淡了,化了,深深散入了他的肌膚……

    軒羅殿裡,金鳳皺著眉頭將手心覆在段雲嶂額上。

    「皇上,您確定您真的沒有發燒麼?」她怎麼看怎麼覺得皇帝今天在發瘋,居然對她做出這樣深情款款的樣子來。

    段雲嶂依然緊緊盯著她,冷不防問了一句:「皇后,你可喜歡過什麼人麼?」

    金鳳訝然回視他,半晌笑答:「皇上是不是在白玉那裡碰了什麼釘子?說出來,臣妾可以為你排憂解難。」

    然而這一次,段雲嶂卻沒有被她糊弄過去,他用手輕輕撫了一下金鳳的頭髮,道:「你不能總這樣顧左右而言他地糊弄人,有的時候,也得說一些真心話,否則,豈不是很累麼?」

    金鳳呆住了。

    段雲嶂看著她平時頑固地沉寂著的表情難得地浮上錯愕,不由得深深地歎了口氣……

    滿朝文武都曉得,周大才子,實實在在地是個斷袖。尤其他斷的對象還是同朝為官的耿直不阿的呂大尚書,斷得是義無反顧、至死不渝。

    這在本朝的朝廷裡,早已是公開的秘密。不知道這個秘密的,朝廷裡只有呂大尚書本人,而朝廷外麼,似乎就只有小黑胖了。

    段雲嶂思及那日,小黑胖手執一枝木芙蓉,眼角帶俏地垂首一笑的樣子,心中不禁湧上一股同情。

    這件事情,還是瞞著她的好。

    至於烏龜和兩位翰林的事情,早已被皇帝陛下拋在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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