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明時,皇帝陛下帶著一身的秦淮香艷,打道回宮。
剛進永徽門,便被一個小內侍給攔住了。小內侍一見皇帝,涕泗橫流,膝蓋一軟,跪倒在地,遠遠地膝行過來,抓住皇帝的袍擺就不撒手。
「萬……萬歲爺爺,您可不能回去啊!」
段雲嶂懵了。
小內侍抹了一把淚:「萬歲爺,昨晚太后娘娘一時興起來看您,結果撲了個空,娘娘鳳顏震怒,孫公公的屁股已經被打成八瓣兒啦!」
段雲嶂的臉白了:「那現在呢?」
「現在?太后娘娘正在軒羅殿裡等著您呢!」小內侍直起身子來,「咦,萬歲爺,您身上這是什麼味兒啊?」
段雲嶂舉起袖子深吸了一口氣。
沒救了。
逛妓院逛了一身脂粉味兒,還被親娘逮個正著的皇帝,他大概是第一個。
在那一瞬間,段雲嶂產生了一股近乎絕望的感覺。
人在絕望的時候總會有一些莫名其妙、有悖常理的想法。而段雲嶂摸著袖筒裡沉甸甸的鐲子,想起了一個人。
小黑胖,這回只能靠你了。
絕望的陰霾中,露出了一絲曙光……
太后娘娘端坐在軒羅殿的正殿中,面色正如黑雲壓城城欲摧。
「等不到皇上,哀家今天絕不離開軒羅殿!」她咬牙切齒地揮著帕子。縱然皇室風雨飄搖,縱然外頭猛獸肆虐,可是她心中始終有一片晴空,那是因為她堅信她的兒子總有一天會長成一個優秀的男子漢,一個明君聖君。她萬萬沒有想到,她的兒子會和徐妃生下來的那個小混球一樣耽於游娛,甚至夜不歸宿。
看著滿案待批的奏折,想著自己這一路走來,如履薄冰的境況,太后娘娘的憤怒幾乎要轉化成淚水沖眶而出。
宮簷下的更漏聲聲,每一滴都滴在她的心上。
恍惚中太后娘娘似乎又變回了了多年以前,在宮牆的桎梏中苦苦期盼夫君臨幸的那個少女。
近身內侍上前輕輕報道:「娘娘,寅時了。」
太后的臉龐,蒼白而凝重。
「皇上……難道連朝會也要遲到麼?」
她的兒子向來讓她十分放心,雖然年幼登基,卻少年老成,對於政事和學業,也從來沒有輕慢過。
太后霍然從椅子上站起來。
就在這時,一個小宮女在殿口探頭探腦地,猶豫著是否要進來。
太后娘娘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她,立刻吩咐內侍把她帶進來。
「你是哪個宮裡的?」
「回太后娘娘,奴婢是香羅殿裡的,名喚風月。」
「何事在殿門口張望?」
「回娘娘,皇后娘娘命奴婢來取皇上的朝服。奴婢原想找到小孫子公公就好,沒想到……」
「你說什麼?」太后娘娘大驚。
「奴婢是說……」
「你不用說了!」
「……」風月委屈地閉嘴。太后娘娘的脾氣好奇怪,還是她家娘娘好。
太后娘娘眉心攏起了幾層褶子。昨夜發覺皇帝不在,她雖然不敢聲張,卻幾乎翻遍了整個後宮,惟獨沒有想到要派人去皇后宮裡看一看。
難道昨天晚上,皇帝竟是在皇后宮裡過夜麼?
太后娘娘神情沒有絲毫的放鬆,反而越發凝重起來。她握緊帕子,道:「帶上朝服,隨哀家去香羅殿。」。
來到香羅殿,太后娘娘一眼便看到皇后娘娘穿著寢衣,烏髮散亂,抱著個枕頭窩在一張小榻上,睡得正香,連內侍的通報聲也沒能吵醒她。
太后娘娘站在小榻旁,咳了一聲。
皇后娘娘沒有動。
太后娘娘礙著身份,只好再重重地咳了一聲。
皇后娘娘在睡夢中蹙了眉,渾圓□的腳丫子在小腿上蹭了蹭,又不動了。
太后娘娘的臉色極為難看。
風月連忙上前,動作爽快利落地抽走金鳳懷裡的枕頭。
金鳳嘩地坐起來,怒瞪著風月。
風月連忙托著金鳳的下巴,把她的臉轉向太后。
「娘娘,您看,是太后娘娘來了。」
皇后娘娘就算有天大的起床氣,也不敢朝太后娘娘發。風月把金鳳從小榻上撈起來,擺木偶一樣擺了個姿勢,算是行禮了。
太后娘娘倒也懶得跟她計較,單刀直入道:「皇上呢?」
金鳳的神智清醒了許多,低頭道:「皇上正在沐浴。」
「沐浴?」太后狐疑地瞧她一眼,「哀家去看看他。」
「太后……」金鳳連忙跟上去,「這……不大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哀家親生的兒子,難道還瞧不得?」太后不管不顧地往後殿走去。
金鳳見攔不住,只好作勢大聲叫道:「太后,太后,皇上正在沐浴!」
太后瞪她,這死黑胖,人長得胖,嗓門也大,這樣叫法,是要讓她顏面無存麼?
她偏不信這個邪。
太后一路暢通地來到後殿,只見一群內侍宮女圍著個木桶,木桶裡,□著上身的少年皇帝緩緩轉過身來。
「母后!」段雲嶂驚叫,內侍們手忙腳亂地把屏風支了起來。
親眼見著了皇帝,太后娘娘心中安定了許多。
「皇兒,你昨夜是在香羅殿就寢的麼?」太后娘娘盯著金鳳,金鳳則像小老頭一樣垂頭喪氣。
「可不是麼。唉,臣妾已經好久沒有這麼累了,都是因為皇上。」金鳳打著呵欠。
饒是鎮靜自若如太后娘娘,也不由得被小黑胖的驚人之語給鎮住了。
屏風那一邊嘩啦一陣水聲,似乎皇帝陛下在木桶裡腳底打滑了一下。
「咳咳,皇兒,你寵愛皇后,本也無可厚非,可是朝廷大事重於兒女私情,案上那麼多的奏折還未批完,要盡快處置才是。」太后娘娘撫著胸口,臉上竟有些微微發紅。
宮裡,很多年沒有這麼刺激的景象了。
「母后教訓的是,兒皇謹遵教誨。」段雲嶂在屏風那邊答道。
太后歎了口氣:「皇兒,你大了,有許多事情母后也管不了了。」她輕移蓮步,離開了香羅殿,只是轉身的時候,目光在金鳳身上似乎要灼燒出一個洞來。
目送著尊貴的太后娘娘離去,香羅殿裡所有的人都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太后走了?」隔著屏風,段雲嶂驚魂未定地問。
「走了。」屏風這邊,金鳳冷靜地回答。
段雲嶂一顆心從喉嚨口掉了回去,想到還要上早朝,便從木桶中起身。
而此刻內侍們恰好走過來,撤掉了擋在中間的屏風。
段雲嶂起身起到一半,身形定住,而後啪地坐回水中,面目猙獰。
「小黑胖,你你你看什麼看?」
金鳳怔怔地盯著段雲嶂通紅的臉,腦海裡還是剛才那一閃而過的不算太白皙的的胸膛,和胸膛上那兩點紅色的……
咳咳……
「小黑胖,你腦子裡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段雲嶂怒斥。
金鳳手裡的帕子在雙手間團了兩團,半晌才輕輕地道:「皇上,臣妾在想,您太瘦了。」
「……」
段雲嶂急怒攻心,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金鳳笑吟吟地轉身,一邊提醒:「皇上,還是快更衣吧,別耽誤了早朝。」
身後,果然如預期一般響起一陣巨吼:「劉、黑、胖!」。
段雲嶂帶著野狼一般想要咬人的眼神,穿戴整齊,走出大殿,金鳳立在門口行了一個大禮。
「臣妾恭送皇上。」
他強壓著怒氣,走近金鳳,在她耳邊冷笑道:「皇后,老實說,你剛才真的一點邪念都沒有?」
果然,小黑胖的臉上浮起淡淡的潮紅。
驗證了心中所想,段雲嶂得意地笑了。
笑到一半,金鳳冷冷出聲打斷:「皇上。」
「呃?皇后……呃,不,愛後,何事?」段雲嶂玩性大起地換了個稱呼。
金鳳從一旁風月手裡接過一個香囊,端端正正地別在段雲嶂腰間。
「怎麼,皇后還準備了定情之物?」段雲嶂嘴角勾起。
金鳳瞥他一眼:「皇上,您身上的味兒太沖了,要是不用別種香氣遮掩,今天早朝上所有大臣想必都能用鼻子猜出來,您昨晚上去了什麼地方。」
「……」段雲嶂的額角有青筋暴跳。
「皇上慢走。」
三日以後,三件宮闈秘事悄悄地傳遍了朝野。
第一,黑胖皇后在蕭瑟瑟地失寵了幾年以後,再度華麗麗地得寵了,皇帝陛下還親切地稱皇后為——愛後。
第二,皇帝陛下每次臨幸過皇后娘娘,都會洗一個花瓣澡。
第三,皇帝陛下和從前相比,更加勤於練習騎射了。據說皇帝陛下還特地向皇宮禁軍統領咨詢了一下,如何能使胸前呈現出大漠雄渾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