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時分,李俊鵬從開陽市第一監獄大門走出來,上身一件洗得有些發白的牛仔衣,裡面是件打著補丁白體恤,下面是條牛仔褲,一雙發皺的黑皮鞋,背上還抗著一個老式旅行包,剔了一個乾淨利落的大平頭,望了一眼頭頂的陽光,掏出一盒只剩三支的紅杉樹,攔了一輛出租車,深深吸了一口,等煙進到肺裡才吐出來,道:「師傅,去長途汽車站」。
開出租車的是一個四十歲上下的中年人,等李俊鵬上車,才從後視鏡裡望了一眼李俊鵬,露出一口黃牙笑道:「才出來吧!」
靠在後椅上的李俊鵬笑了笑,算是默認。
看到李俊鵬將煙頭丟下車,才拋了一支過來,歎道:「我兒子也才從裡面出來,為了幾塊錢搶劫,嚴打被抓住,判了六年」,說完望了一眼李俊鵬苦笑道:「裡面很苦吧!好不容易出來,以後就別進去了」,猶豫一下才問道:「進去住了多久?」
「十年」,聽著司機有些暖心的話,李俊鵬還是回了一句。
「十年?」聽到十年,司機明顯也是一愣,李俊鵬看上去也就25、6的樣子,被判十年,算下來不就16、7歲就進去,有些惋惜的搖搖頭,一路上和李俊鵬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很快就到了開陽市長途汽車站,看到李俊鵬掏出一張皺了的20,擺擺手笑道:「算了小伙子,這一趟就不收你錢了,回去趕緊找個工作,政府給你一次重新做人的機會不容易,以後好好做人,孝敬一下你的父親,把你拉扯那麼大,他們更不容易」。
想到自己父親現在的樣子,李俊鵬感覺眼眶有些濕潤,對著司機露出一個很勉強的笑容,道:「謝了,師傅」。
等出租車開走,李俊鵬才回過頭走進汽車站,買了一張票,從開陽到鳳陽不遠,70多公里,路上不堵車一個半小時就能到,上車後,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閉上眼就開始睡起來,感覺一陣晃動,睜開眼就聽到車上不少人都在叫罵,順著這些人的視線望去,原本就很狹窄的盤山公路,多了一支車隊,都是一些法拉利、蘭博基尼之類的名貴跑車,一看那速度就知道,沒有一個低於300碼。
公路本來就不寬,另外一邊還是懸崖。
只要稍微一碰撞,就有可能車毀人亡,司機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雖然開了不少年頭的車,此刻神情也很緊張,嘴裡還不斷罵著這群二世祖生兒子沒屁.眼,他很清楚,真要出了交通事故,交警過來也不敢惹這群有錢有勢的二世祖,最後吃虧的還是自己,就算來了一個敢做出頭鳥的新人,惹到這群二世祖,到時候只要他們動一動嘴,恐怕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大巴車一轉彎,後面就衝上來一輛黃色的蘭博基尼,速度太快,轉彎的時候甩出的幅度太大,直接就撞到大巴車中間,巨大的衝力直接就將大巴車撞飛出去,一百多米高的山崖,不等落到底就已經變形。
李俊鵬試圖睜開眼睛,才發現這似乎並不輕鬆,以前這樣的情形也遇到過很多次,大多是經歷生死之戰後,血液功能出現間歇性阻塞,每次出現這種情況,都讓他有一種死裡逃生的感覺。
「這樣都死不了,看來自己的運氣還真不一般」,李俊鵬心裡感歎道,要知道大巴車可是從一百多米的山崖滾下去的。
「楊縣長,您來拉」。
聽到這個聲音,躺在床上的李俊鵬也是一顫,這聲音很熟悉,自己絕對聽過,一時間又想不起在哪裡聽過,這時就聽到另外一個人回道:「小鵬沒事吧!這怎麼好好的就突然發起高燒了?」
「楊縣長?小鵬?」李俊鵬感覺自己現在腦袋有些混亂,在他的記憶裡,鳳陽縣只有一個姓楊的縣長,不過是在自己被捕入獄後不久就被查出有經濟和作風方面的問題給雙規了,再說李俊鵬還不會認為一個早下崗的公安局局長的犯人兒子,出了一個車禍會讓一個縣長探視。
「醫生也沒查出病因,要不是這段時間太多,我都想帶他去市裡檢查一下,不過胡醫生說了,只要燒一退就沒事了」。
「我看你還是請兩天假,或者讓小韻請幾天假,把小鵬帶去市醫院檢查一下,免得落下什麼病根」,被稱為楊縣長的男人道。
「我看還是忙完這幾天再說」。
終於,李俊鵬想起了這個聲音的主人,不就是自己父親李遠城的聲音嗎?不過有一點不同的是,少了一點滄桑和沙啞,多了一點氣魄和沉穩,就在李俊鵬處於震驚中的時候,門被人推開,一個李俊鵬一輩子都無法忘記的聲音道:「老楊,你怎麼來拉?」
「自己母親的聲音?」如果不是印象實在很深刻,恐怕他也聽不出,自己母親的聲音很好聽,但是自從自己入獄後,母親就整日以淚洗面,一個好嗓子都哭得沙啞了,有兩次來探監,聽到母親的聲音,差一點就沒認出來。
「過來看看小鵬,順便找遠城有點事,現在你來了,遠城,我們出去說」。
聽到兩人走出去,李俊鵬感覺一隻手放在自己額頭上,又聽到母親那輕微的哽咽聲。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架起沉重的眼皮,印入眼簾的是一副,讓他這個被判十年,卻有六年神秘失蹤的人都感覺到毛骨悚然的畫面。
母親就坐在床頭,不過和那個經常跑到看守所去看自己的母親不同,眼前的母親明顯年輕了十幾歲,身上穿著打扮也很得體,沒有那種寒酸的味道,臉色也很紅潤,不像當初那般面黃肌瘦,看到李俊鵬睜開眼,楊凝韻立馬驚喜的叫道:「小鵬,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好一點,你可擔心死媽了」。
終於再次見到母親,李俊鵬感覺喉嚨有些沙啞,張了張口卻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想到父親,想到楊縣長,李俊鵬只感覺靈魂都是一陣顫慄。
一個詭異的字眼浮現出來——重生。
我真的重生了?
看到年輕十幾歲的母親,神情有些古怪的問道:「媽,今天是多少年多少號?」
楊凝韻沒想到兒子醒過來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問日期,有些緊張的摸了摸李俊鵬的頭,才道:「該不會是燒糊塗了吧!」不過還是回答了李俊鵬的話:「今天是1996年5越3號,你從1號發高燒昏迷不醒,足足燒了兩天,可嚇死媽了,兒子,你現在真的沒事,可別再嚇媽了」。
看到李俊鵬呆傻著發愣,嚇得楊凝韻直接站起來就衝出去叫醫生。
李俊鵬這才記起,當初自己好像還真發過一次高燒,不過那次好像是昏迷了七天七夜,聽到楊凝韻的聲音,在走廊裡面抽煙的楊福忠和李遠城把煙一丟就衝進病房,看到床上的李俊鵬,那張沉穩的臉上也流露出一絲焦急,道:「現在感覺怎麼樣了?」
「沒事了」。
點點頭,道:「沒事就好,呆會叫你媽帶你再檢查一遍,有事等我晚上回去再說,我和你楊叔叔還有點事」,說完不等李俊鵬回答,直接對著楊福忠道:「老楊,這事不簡單,你得提前預防,這應該是有預謀的針對你,我們去辦公室談」。
「爸,我睡得腰酸背痛的,讓我和你們一起去吧!」
「不行,你還得檢查完身體,再說我和你楊叔叔是有正事」,李遠城皺起眉頭。
如果是當初的李俊鵬,看到李遠城一皺眉頭,自然嚇得不敢再說話,不過現在的李俊鵬可不是當初的李俊鵬,不以為意的笑道:「我已經好了,沒事的,再說我跟你們一起,還能學很多東西,難道你們還怕我把你們的事洩漏出去?」
李遠城驚訝的望了李俊鵬一眼,憑多年公安的直覺,他察覺到自己兒子醒過來好像換了個人,不過現在他的精力都在另外一件事上,來不及細想,正準備強行拒絕,就聽見楊福忠笑道:「誰說這小子木訥,平常話都不會說,既然小鵬想學習也是好事,起來穿衣服和我們一起走吧!」
李遠城見楊福忠都發話了,只好瞪了李俊鵬一眼才道:「不管聽到什麼,都不准說出去,要不然看我怎麼收拾你」。
走出醫院,李遠城就打了一個電話給楊凝韻,楊凝韻現在正在主治醫生的辦公室,聽到李遠城把李俊鵬帶走,埋怨半天才掛上電話,等李遠城掛上電話,楊福忠才笑道:「都多少年了,還改不了你那怕老婆的習慣」。
「你也比我好不到哪裡去」,李遠城沒好氣的回道。
看到李俊鵬在一旁憋著笑,回頭瞪了一眼,坐上車才道:「要是你成績再拿不上去,看我不收拾你」。
對於當年的事,李俊鵬知道得並不詳細,但是他很清楚一點,自己父親和楊福忠兩人是小學同學,初中,高中,甚至大學都是同學,兩人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當初如果不是楊福忠落馬,李遠城也不會被拿下去,重生過一次的李俊鵬自然清楚,一個衙內和普通人的區別。
不管是為了自己的衙內生涯還是為了自己的家庭,李俊鵬都必須要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