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南瑾和流蘇幾乎遊遍了整個華都。
遊湖之後,流蘇便陪著南瑾去覺羅寺求福,這是女兒國最大的寺廟,香火鼎盛,人流如潮,莊嚴壯麗的寺廟聳立在叢林中,添了不可窺探的神秘,引得世人倍加趨之若鶩。
女兒國是個信神明的國家,祭祀院和長老閣便是利用神靈對百姓進行一種思想統治,歷年來形成一種固有模式,參拜成了女兒國百姓最尋常的一種祭祀儀式,每天前來覺羅寺的香客絡繹不絕。
流蘇在宮裡就聽清風說過覺羅寺的盛況,他們在華都境內都走了一遍了,到了覺羅寺已經是傍晚。
浮雲如團,晚霞滿天,餘暉染紅半個天空,橘紅的光芒把整座高山覆蓋,如射下萬丈光芒,瀲灩如斯。炎炎夏日,涼風徐徐,傍晚的山間有種說不出的寧靜和祥和,彷彿一曲安魂曲,在緩緩地流淌。
香客早就相繼離去,一天的熱鬧褪去,空曠的大殿顯得格外的靜謐,只有香火繚繞,散發出令人心安的香氣,溫暖,寧靜,即便是騷動不安的心,也會意外的感到平和。
流蘇跪在蒲團上虔誠地求福,老爺爺的話還在她耳邊迴盪著。
世上之事,信則有,不信則無,全憑個人一念之間。其實信與不信又有什麼重要的?重要的是買下祝福的虔誠,是一種美好的心願。
她並非相信神明真的能保佑所有的人,否則每天這麼多人來去,求的心願五花八門,菩薩又如何顧及得過來,求福只是一種美好的心願,無關信仰。
清風說起祭祀院和長老閣的時候,流蘇還嗤之以鼻,以思想信仰統治的國家有利有弊,在安定的時候,它能使得一個國家越發的安定,風調雨順,在混亂的時候,它也會使得一個國家越發的混亂,造成兩個極端,所幸的是女兒國一直非常安定。
流蘇曾經提出要打破這種迷信的統治制度,龍淺月只是淺笑地說,上位者需要是統治,安定,百姓需要是希望和信仰,這是一種雙方自願的統治。打破這種信仰就是打破百姓心目中的希望,她何嘗不是想要擺脫祭祀院和長老閣的控制,所以聖主龍碧雲才會和聖天修訂停戰協議,打開國門。但,凡事都要有個過渡,現在就是過渡階段。
百姓要是希望,而不是現實,流蘇其實並不完全同意這句話,但,目前為止,的確只能慢慢地接受這種制度,渡過這個階段。
倘若沒有魄力穩住局勢,誰也不敢把赤——裸裸的現實擺在百姓面前。
但是,她相信,以後的女兒國一定能擺脫這種局面,進入全新的時代。
所以她,正慢慢地嘗試著,融入到這種環境中,不管於公於私,她都希望女兒國能擺脫祭祀院和長老閣,獨立皇權,這樣以後小白就不會那麼累。
流蘇雙手貼著地面,虔誠了拜了三拜,南瑾若有所思地看著,女兒國對流蘇多多少少是有些影響的,這陣子感受非常明顯。流蘇變得有些不一樣了,更自主,更堅強,更有勇氣了,這段日子她一直跟著龍淺月,受她影響較多。她的姨娘是女兒國一代女王,且是個優秀的女王,幾十年的政治生涯雖然沒能擺脫兩院控制,卻能維持平衡的局面,甚至是壓住龍雪梨的氣焰,瓦解她的陰謀,一直撐到流蘇和小白出現。
南瑾對龍淺月雖不說是敬佩有加,但在南瑾心裡能稱得上人物的,有她龍淺月一位。
流蘇會是另一位龍淺月麼?
他故意讓流蘇站在風口浪尖就是想看看,流蘇能做到什麼程度,可他不確定,在一個高度站久了,她還能下來麼?
還能放下麼?
權勢這東西誰都想擁有,無關男女。
那種把天下踩在腳底的優越感,那種呼風喚雨的自豪感,能給人無比的享受,勝過世間萬千景色。
他非常明白那種滋味,極少有人真的能做到風輕雲淡,袖手天下。
「不問我求了什麼呢?」流蘇站起來,淺笑著,風輕雲淡地問。南瑾負手站在一旁,靈秀的雙眸如浸著一層水,並不冷,卻有些清。
南瑾微笑,「心願說出來就不靈了!」
流蘇眉梢一挑,淡淡一笑,兩人隨著走出大殿,身後的金佛宛如微笑著目送這對璧人離開,空曠中的長影越來越遠,留下兩道悠遠的剪影。
「南瑾!」出了大殿,流蘇突然喊住南瑾,欲言又止,「我……」
「你想說什麼?」南瑾眉梢微挑,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既清寂,又孤傲,一對夫妻從他們身邊微笑走過。
流蘇彷彿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垂眸猶豫了好久,南瑾也不說話,靜靜地等著她下文,相處這麼多年,他看得出,流蘇有話想和他說,而且很重要。
「女兒國的政局平息之後,我們便離開這兒吧?回風家堡,回去你熟悉的地方去!」流蘇平靜地說道,眸光有著堅決,這是她早就決定好的事情,在雪山的時候就有這種念頭,而最近更是堅定。
「我們?」南瑾冷然的眉梢微微掠過一抹笑意,看著流蘇的眼光極認真,「蘇蘇,你放得下?」
流蘇心中一緊,擰著眉心,「你指的是什麼?」
「這邊所有的一切,你身為龍家人的責任,龍淺月對你的期許,蘇蘇,有的時候說放下很容易,但真要那麼做卻要很多勇氣。有的東西你一旦接在手裡,想要丟掉便難如登天,譬如說女兒國的太子之位。你會隨著局勢的發展而身不由己,捲進去一個漩渦很容易,想要出來有時候便是奢望。」南瑾一字一句地說道,切身之談,更是語重心長。
不可否認,流蘇能這樣說,他心裡有一瞬間是高興的,但這個心願是否是真心實意就值得探究,他瞭解流蘇是怎樣的人,若是放棄這一切,將來女兒國因為她們而分崩離析,流蘇永遠會背負愧疚,他可不想讓流蘇下半生都過得不舒心。
「我能放下!」流蘇認真地說,「權勢對我而言只是過眼雲煙,姨娘對我的期許是很重要,我肩負的責任也很重,這些我都知道,從回宮那一刻開始,我就知道自己將來要面對的是什麼。但是,南瑾,我在努力尋求圓滿的解決方法。雖然這樣做對不起姨娘,可倘若我們之間必須有一個人為了另一個人放棄所有,那我不希望是你。而且,若我是太子,將來是女王,又將你置於何地?聖天畢竟才是你的根,有你熟悉的親人好友,有你的事業王國,比起女兒國,你一定會過得更舒心。」
「老實說,我並不喜歡朝廷之上的紛紛擾擾,爾虞我詐。祭祀院和長老閣,只要稍微不注意就會被他們牽制,反撲。若是我要壓制他們,就必須比他們更強大,更陰險,時時這樣謀算人心,我怕我會連自己都不認識,這種生活並非我所想要的,說好聽點,是我不適應,是難聽點,就是我沒有魄力能輕鬆地應付他們。」
「與其這樣,還不如等姨娘和龍雪梨的較量分個勝負之後,女兒國穩定下來我們就離開,從龍家挑選信得過的繼承人繼位,我們退居幕後,等到一切穩定之後便功成身退,這樣好不好?」
「其實……我更屬意小白繼位!」
最後那句話,流蘇說得有些氣短,抬眸悄悄地瞅著南瑾的臉色,果然看見他雙眉微攏了,詫異地看著她。
「小白?」
流蘇點點頭,「我覺得小白比我更適合當女王,姨娘也是這麼說,她比我更有魄力,假以時日,一定能完全控制局面。」
龍淺月和她提過小白,言辭之間不乏讚美,小白的性子從骨子裡像極了南瑾,果斷冷靜,霸氣如斯,加上本身又聰明伶俐,龍淺月對她的期許比對流蘇還要高得多。
不單單是龍淺月,就是周相對小白也是讚譽有加。
「蘇蘇,就算要小白繼位,也要緩幾年,她還太小!」南瑾淡淡地說道,小白是他從小看到大,她有什麼能耐,他很清楚,她的確比流蘇更能勝任一代女王的角色。
只是,孩子還太小……
「你答應了?」流蘇臉上閃過喜色,雙眸期盼地看著他。
「若是小白沒問題,我沒理由反對!」南瑾微笑,他完全尊重孩子的選擇,「蘇蘇,目前最重要的是打垮龍雪梨,其他的事情,緩點再說,世事變遷,如棋變幻,誰能預料將來會反生什麼。」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南瑾,你願意再等等我麼?」流蘇試探地問,其實答案她已經知曉。
「我等你!」南瑾堅定地說道。
流蘇瞬間紅了眼圈,這句話比起世間所有的甜言蜜語都來得動聽,勾起她心中所有的感動。那麼平淡的一句話,彷彿凝聚眼前白衣男子一生的深情,那麼堅定,那麼純粹,讓人從心底渴望和眷戀。
*
我華麗麗滴更新了,大家過年開心麼?(*^__^*) 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