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風吹得更急了,狂風肆虐,大雪飛揚,雪崩的余波還在,時而卷起層層雪浪,咆哮著,如隱藏的地底饑渴了千百萬年的野獸,突然看見一群美味的食物而發出的凶橫咆哮,轟隆隆作響,聞者心驚膽戰。
整個雪山,白茫茫一片,人煙罕見,飛禽消聲。
雪花穿透蒼茫半空,從峭壁上飄下,如飄絮柔和美麗,落在寒潭,瞬間融化,煙霧繚繞中,流蘇的臉,白得很嚇人。
寒潭吞噬著她所有的神智,麻痺著她所有的神經,她所僅剩的意識在沉浮飄蕩,如泡在冰冷的海水中,茫然不見方向。流蘇想要呼救,想要逃,卻發現的四肢如鐵杵般,僵硬得不能移動分毫。
她的身體周身如結了一層薄薄的冰霜。
倏然,一股暖和的軀體,從後背貼上自己的身子,堅定有力的手圈著她纖細的腰,把她緊緊地抱入懷裡,一絲不屬於寒潭的溫暖蔓延著她四肢百骸,流蘇腦海裡如被什麼劈過一般,猝然清醒了一分,是南瑾!
南瑾……
他下來做什麼?
流蘇著急起來,她雖然中了蠱蟲,卻被他護得好好的,除了毒發的時候身體虛弱,其余時間和平常並無二致,反倒是南瑾失血過多,他的身體那麼虛弱,這寒潭的寒氣他定然受不住。
“你做什麼?快上去,風南瑾!”流蘇厲喝,聲音低低地蕩漾在寒潭的煙霧裡,多了一絲祈求的味道,有了三分哭腔。
這比她一個人待在寒潭裡還要難受!
這寒潭對他的身體損耗有多大,他不是不明白。
南瑾動也不動,緊緊地抱著她,微熱的呼吸緩緩地拂在她耳邊,流蘇身體一陣冷熱交替,接著又是陣陣冰冷,翻滾的熱氣被徹骨的寒冷鎮壓著。
“蘇蘇,你暖和些了嗎?”南瑾怕是驚嚇到她似的,若是用內力幫她渡氣,流蘇身體就不會那麼冷,可偏偏他又要寒潭的冷氣去壓制蠱蟲的烈焰之火,又捨不得看她凍得發紫的模樣,只好下來把她抱在懷裡,讓她知道,有人在陪著,雖然不會暖和很多,只要知道有人陪著,任風雨飄搖並肩同在,她也許就會好過一點。
他定是瘋了!
若是以前,絕不會做這種無意義的事。
“南瑾,你身體比我還虛弱,受不住寒潭的冷氣,你還是上去吧,我一個人待著,一會兒就好了,我不難受了,你快走吧!”流蘇掙扎著,想要推開他,不料他越拽越緊,雙臂如鐵堅硬,流蘇被固定在他懷裡,緊緊地貼著。
她能清楚地感覺到,南瑾也懷裡也漸漸地變冷,在這種溫度下,誰也暖和不了誰,可緊扣在腰間的手那麼有力,那麼堅定,仿佛扣住的神經,那麼鮮明地感受到他的沉穩的心跳。
“別動,我陪著你!”南瑾輕聲道,如宣誓般,不管發生什麼,他都會陪著流蘇,永遠不會讓她覺得是一個人。
流蘇一時無語,心頭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地擰著揉著,仿若要撕碎她,克制不住的熱氣湧上眼眶。
“你真是……”流蘇回頭看著南瑾凍得發白的臉,竟然說不出一句話來,如此義無反顧,那份沉重的心意,該是多麼的珍貴,自己很愛很愛這個男人吧!
“冷麼?”流蘇淺淺一笑,一片煙霧繚繞中,她仿佛就看見南瑾墨玉般漂亮又深邃的眼睛,還有那一點嬌艷淒絕的朱砂,印在骨子裡。
南瑾搖頭,靜靜地看著她,煙霧中的臉溫潤平和得如一塊上好的美玉,深邃的眼光含著專注和執著的深情,只有她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亮光,看著看著,捨不得移開眼光。
“不冷,其實蘇蘇身體很暖!”南瑾笑笑道,同樣是在寒潭裡,南瑾的身體比流蘇更冷一些,一來他失血過多,體溫偏寒,二來,流蘇體內的蠱蟲被寒氣凍著,開始散發出烈焰之火,如一把火在她心底焚燒似的。
寒潭的寒氣刺得彼此肌膚發疼,流蘇把臉貼著南瑾的胸前,沉默著,這冰天雪地的天氣裡,果真有些暖……
不是身體暖,而是心,很暖……
還有一些早就隱藏在心底的曖昧情愫,如心裡的暖度一般,節節攀升。
就此沉淪,她亦不悔!
“南瑾,你是我見過最聰明,也是最笨的男人!”流蘇聲音柔柔的,如漣漪在南瑾的心裡緩緩地蕩漾開。
心脈相貼的親密和心悸,如小貓在彼此的心底撩撥。
“蘇蘇,你知道嗎?等我發現自己很笨,很傻的時候,已經萬劫不復了!”南瑾聲音依然那麼冷清,在寒潭特有的寒氣中,冷度更是降了幾分,卻聽得流蘇心頭一顫。
萬劫不復……
多激烈的詞啊!
是否曾經,她也萬劫不復過?
“怎麼辦呢?”流蘇微微一笑,回頭在南瑾胸前磨蹭,“我也想試試這種感覺呢。”
他是上天派來引誘她的惡魔,誘惑她一起沉淪。
“南瑾,我以前真的傷過你,對嗎?”流蘇吶吶地問道,雙眸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她清楚地記得,南瑾說沒有,可她卻感覺得出來,一定有,只是他依然當她是寶貝,隱忍著傷痛,不讓她看見傷口。
“不是說好不介懷以前的事麼?”南瑾四兩拔千斤地應著,摟著她腰間的手松開,給她把脈。
寒潭裡動一分,都是刺骨般的痛……
流蘇體內的蠱蟲活動已經越來越激烈了,隨著寒氣越來越沉,烈焰也越來越盛。
“南瑾……”
“嗯?”
“南瑾……”
“什麼?”
“南瑾……”
“我在……”
“南瑾……”
“我在……”
……
一直都在,從未離開。
“對不起!……”
南瑾為她把脈的手一頓,聲音風雨欲來,“蘇蘇,我們之間永遠不存在誰欠誰,所以你不必說對不起,不然我生氣了!”
“好,以後都不說了!”流蘇柔順地應著。
猝然身體一顫,她不禁往南瑾懷裡緊靠著,“好熱……”
“我知道,接下來可能要痛苦一點,你忍耐一陣!”南瑾緊聲道,伸手把她抱緊,猝然升騰的體內,趕走剛剛的寒冷,流蘇的身體一點一點地回暖,連帶著溫暖了南瑾,她的額頭上滲出汗水。
“啊……”流蘇痛呼,臉頰扭曲。
火,一片炙熱的火焰如四面八方地朝她侵襲而來,心頭沉悶,如壓著一塊巨石,壓得她透不過氣來,所有的火苗都竄到她的五髒六腑,奪去她所有的呼吸,如此炙熱的火焰在身上燃燒,仿佛要把她燒成灰燼。
熱,熱得她想要把整個身體都浸入冰水中。
流蘇忍不住掙扎起來,“南瑾,好痛……”
如火焚燒般的感覺折磨得流蘇死去活來,比起蠱蟲發作更加痛苦萬分,蠱蟲似是感應到有人想要把它鎮壓,引出,便在流蘇體內興風作浪,瘋狂地毀壞她的身體,眼睛刺痛得要流下血淚,四肢如被刀子一刀一刀地劃著,火辣辣地痛,流蘇喉嚨要被火焚燒得嘶啞,眼淚滾滾而下,突如其來的痛折騰得她恨不得現在就死去。
表情猙獰恐怖,尖叫連連,四面八方都回應著她尖叫的聲音,恐懼加深……
南瑾緊緊地拽著她,任流蘇怎麼掙扎嘶叫也不肯松開他的手,那滾燙的身體似要燙傷他的手臂,即便是在寒潭裡,也消減不了分毫熱氣。
蠱蟲散發出的烈焰正在和寒氣相沖撞,一熱,一冷,反復地交替,兩股極致的力量在她內力相碰,如要毀天滅地,把她撕裂。
對流蘇而言,這簡直是她有生以來最痛苦的一刻,極致的冷,極致的熱,反復地交替,她凍得冰冷還未回過神來,又熱得窒息。
冰火兩重天!
“乖,乖……再忍忍……”南瑾不停地在她耳邊安撫著,烈焰戰勝了寒氣,流蘇受不住了。
南瑾大急,單手控制著她冷熱交替的身體,又咬開他的手腕上的傷口,又一次把血液送進流蘇口裡,絲絲妖嬈的艷色的寒潭的水面上蕩漾開來。
血液稍微鎮壓了蠱蟲的游動,烈焰的熱度減了不少,寒氣瘋狂地包圍,流蘇痛苦得想要立刻死去。
“……痛……”
除了痛,她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流蘇的臉扭曲猙獰的可怕,南瑾也好不到哪兒去,臉色白得像鬼,他收手,也顧不上止血了,立刻以銀針刺入流蘇肩膀,頭頂幾處穴道,寒氣本來占了上風,又被銀針牽引,瘋狂地湧入體內,壓迫著蠱蟲,逼得它不得不逃避寒氣的攻擊而四處游走。
“乖,再忍忍……”南瑾知道流蘇很痛,他也巴不得能代替她痛,可他什麼也不能做,只能等著蠱蟲浮出,此時剛剛服下的藥也發生了作用,兩股力量夾攻,把蠱蟲逼得逃無可逃,只能順著身體游動。
南瑾雙眸一瞇,出來了……
他清楚地看見它在流蘇血管中游動,眼睛掠過一抹狠意,銀針看准了位置,一落一起,蠱蟲被挑出,拋在雪地上,是一條青色,亮晶晶的蠱蟲,還在雪地上蠕動著。隨著蠱蟲被南瑾挑出,流蘇終於靜了下來,極致的折磨耗盡她全部的力氣,就那麼軟軟地昏倒在南瑾懷裡。
“沒事了……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