帆船在赤丹河上走了一天便回到鳳城。
渡口人多嘴雜,這兒是商道必經之路,很多商人都聚集在這兒等著帆船出海,閒暇之餘磕牙聊天,最近最熱門的話題莫過於風蘇蘇便是方流蘇,昨天鳳城就已經鬧開,沸沸揚揚,才半天功夫就已經家喻戶曉。
「這消息是真的嗎?你們有沒有聽錯?」一名大漢不可置信地呼叫,眼睛瞪得和銅鈴那麼大。
「當然是真的,有人親眼看見,都認出來了,風少夫人就是蕭王妃,沒想到啊沒想到啊,那個女人臭名遠揚,誰不知道是淫娃蕩婦?」一名華服男子臉上露出猥瑣的笑容,嘿嘿地奸笑,「像這種朱唇千人嘗,玉臂萬人枕的賤人,生得一點很妖媚,多半是媚術學多了,不然怎麼會迷倒這麼多男人呢?」
「哈哈哈……」
「去年遠遠見過風少夫人一面,長得不是很妖媚。」一女子嘖嘖道,一臉不屑,「一定是會妖術,這種女人,簡直就丟盡我們女人的臉,你說她要不是會妖術,怎麼能嫁給蕭王爺之後,還能嫁給驚才絕艷的風堡主呢?」
「就是說,一雙破鞋還能有這種機遇,哼!多半啊……就是會妖術,哈哈!」令一名女子也無情地嘲諷。
「不甘寂寞的女人都這樣,當王妃的時候就夜會情郎,當風少夫人,天天在商場上打滾,指不定都給風堡主戴了多少頂綠帽子,可憐的男人啊,還被蒙在鼓裡,哈哈!」
「說不定哦,風少夫人出海找海盜談判,竟然這麼容易就回來,沒準就是爬上海王的床,把人家迷惑得七葷八素,神魂顛倒,這才答應的吧?我還琢磨著,漠北海王怎麼這麼容易就被她說服,指不定就是這麼一回事!」一名女人嗤笑,「這女人可真厲害!」
「何止啊,當初風南瑾不在,她和蕭王爺打商戰,不是很風光地贏了麼?說不定啊,又勾搭上了。不然一個女人,哪兒來的本事?還不是靠床上那點功夫?哼!」一名少女哼哼道。
「你說這天下的男人都是瞎了眼嗎,怎麼會娶這種人盡可夫的女人?」
「說了會妖術嘛!」
「哈哈哈……」一陣惡劣的嘲笑聲在傳遍渡口,盤旋在赤丹河上空,好似一團烏雲,沉沉地壓在鳳城之上。
流蘇才上岸,就聽到這段不堪的討論,臉色白得如天上漂浮的白雲,毫無血色,指尖顫抖著,整個身體如被人泡進冰冷的海水中,那股冷氣,直刺脊骨,讓人顫抖。流蘇腳步沉重得如生根的數,怎麼也撥不動,愣愣地站在那兒。
風吹起她碧綠的衣衫,沉寂地飄蕩,在風中劃過一道悲涼弧度,她以為她對流言已經刀槍不入,而親耳聽見,卻是如此恐懼和難堪。
鳳城不同於京城,鳳城是她熱愛的土地。
因為她的愛人和家人都在這片土地上,所以她也愛上這片土地,想要一生都留在這裡生活。
若是這兒都不能容下她,天下何處才是她的藏身之處?
倏然殺氣一閃,南瑾手中的竹簫一旋轉,流蘇迅速伸手壓下,「南瑾,不要!」
南瑾面無表情,眼光如覆蓋一層厚厚的霜,凍得駭人,他發怒的時候,你從他臉上找不到半年痕跡,卻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發出的殺氣,是如此的濃烈,如一團帶著無數冰刃的冷氣團,鋪天蓋地從周圍散發。
強烈到世間所有生物都無法忽視!
流蘇拉著南瑾的手,苦澀地扯開唇角,淡淡道:「南瑾,別為了我造殺戮,這樣的流言以後都會聽到,慢慢會習慣的,你能殺盡天下人麼?別生氣了,我沒事的!」
南瑾側頭看流蘇,心中如被針扎一下,這些沉重的負擔,羞辱的謾罵本不該是她來承受的,這副嬌柔的身體,早就承受太多的壓力和苦楚,這些流言蜚語,對她而言,何其無辜?
「蘇蘇……」
「我們回家吧!」流蘇淡然地道,清風吹起她額上的碎發,遮去她眼中一閃而過的難受。
南瑾眉心一擰,雙眸如刀般,冷厲地掃向那群還在肆意羞辱流蘇的商旅,越說越憤慨,好似被流蘇辜負的人是他們一般。
南瑾手中的暗器蠢蠢欲動,倏然,一聲嬌喝,「你,你,你……還有你……你們四家商旅,今天我們不做你們生意,你本事自己找船出海,別在這兒廢話!」
「你說什麼?」
「你什麼意思?」
「為什麼不給我們出航?」
「明明就說好了,風家怎麼做生意的,想要出爾反爾嗎?」
……
……
唰唰唰……幾道人影從一旁竄起來,惡氣惡聲地朝說話的女子衝過去,個個凶神惡煞,好似要吃人似的,目露凶光地瞪著女人。
「是柳溪和如玉啊!」流蘇微微一笑。
柳溪臉色佈滿陰霾,紫色的衣裙在風中飄揚,雖然玲瓏,卻有股女強人的架勢,她插腰,冷笑,「你們這麼有本事,還能閒閒地磕牙,那就自己找船去,我們風家不會給你們一條船,沒本事就自己跳下赤丹河,游過漠北海。哼!」
如玉冷冷地笑著,口氣尖銳嘲諷,睨著他們,瞇著眼睛,修長的手指在半空挨個指著剛剛說得最難聽的幾個女人,嘲笑道:「怎麼啦?瞧瞧你們這副嫉妒的醜樣子,女人見了都噁心,別說是男人了,羨慕風少夫人還是怎麼了?很酸,心裡很難受吧?你有本事也去嫁一個男人,再去找一個男人,羨慕她就去學她唄,來這兒廢話做什麼?給我滾!」
「你們……」商旅中幾個大怒,掄起拳頭就要砸過來,如玉手中金針一山,那針頭在陽光下閃著湛藍的光芒,她惡意地笑起來,「好像有毒哦,見血封喉啊!」
衝上來的人群倏然停止腳步,不敢衝過來,有一人認得柳溪,指著她怒吼,「楚夫人,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們三天前就簽好合約,今天要運九船茶葉和絲綢過漠北海,現在貨物已經裝船,你來反悔是什麼意思?風家還要不要聲譽?」
柳溪秀眉一挑,成親幾年,當了母親的她更顯得成熟和沉穩,冷然地笑道:「風家要聲譽做什麼?天大地大,你在聖天還能找出第二號船行麼?我們就算是臭名昭彰,你又有什麼辦法?靠我們船行吃飯,還敢羞辱它的主人,你們自己不長眼睛,怨得了誰?」
「一群不長眼睛,上不了檯面的豬,還敢在風家門前說女主人的不是,你不是擺明斷自己後路嗎?真是蠢得要命,我要是你們這腦袋啊,真恨不得狠狠地往牆壁上一撞,看看不能聰明點,不然跳進赤丹河淹死算了,或者做什麼咧,都蠢成這樣了,還是趁早死了,看看下輩子能投個好胎,便聰明點,不過就你們這樣的,估計投胎也是蠢,可悲,可歎啊!」如玉悠哉悠哉地晃動手中的銀針,笑得顛倒眾生,卻不達眼底。
流蘇淡淡一笑,如玉這張嘴,果然是夠毒的,氣死人不償命。
那群商旅顯然是急了,雖然不認得如玉,卻都知道柳溪,她說不運貨就是不運貨,這不是擺明讓刁難他們嗎?
「楚夫人,風少夫人和蕭王妃一事天下皆知,你想要封口,能封得住天下眾人悠悠之口嗎?她早就臭名遠揚,身敗名裂,你不給我們運貨,擺明刁難我們,你想讓風家的名聲也和她一樣臭嗎?」剛剛說話的一名少女憤怒地吼道。
此時圍觀不少在渡口準備出航的商旅,都好整以暇地看著這齣好戲,如玉抱胸,眉梢冷挑,「這話說得有深度,既然風少夫人臭名遠揚,風家的名聲還能香麼?說你蠢你還不信,這種簡單的道理也不懂,今天楚夫人心情不好,不做你們生意。你這張嘴這麼厲害,瞧你剛剛的語氣也挺橫的,羨慕少夫人了吧,你也扒光了,去勾引風家船行的管事,看看人家會不會對你言聽計從啊,無知的蠢豬!」
四周發出一片哄笑聲,少女又急又氣,惱羞成怒,一張臉蛋漲得通紅,和熟透的番茄似的,掄起拳頭,狠狠地揮向如玉。如玉眉心一擰,側身閃過,一掌就把她打飛,一點也不客氣!
「就這程度還來和我過招,丟人!」如玉哼哼。
「風堡主,少……少夫人?」倏然一聲驚呼,有人認出站在十米之外風南瑾和流蘇,驚呼起來。
人群紛紛側眼過來,剛剛還一片吵鬧的渡口頓時鴉雀無聲。
如玉早就看見他們了,和柳溪過來。
「公子,蘇蘇!」柳溪面色如常地打招呼,並無異樣。
南瑾頷首,冷冷道:「卸貨!」
「是,公子!」柳溪聞言一笑,轉而回去叫人卸貨,公子都不做他們生意,活該了!
「南瑾……」流蘇驚呼,南瑾凝眉,對如玉道:「前兩天你去哪兒?」
「風大公子,關我什麼事,這件事我也努力去查好不好?」如玉哼哼,嗤笑道。
南瑾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如玉雙眸一瞪,口氣有些緊張,「你嘴巴沒那麼大吧?」
南瑾哼哼,不答話,如玉一把扯過流蘇,「你去處理你們家船行的事,我和蘇蘇有話說!」
說罷也不管渡口的紛亂,拉著流蘇從一旁繞過,南瑾微微掃了剛剛那群商旅一眼,眼光如霜,凌厲逼人,嚇得他們不敢上前。
哪兒還有剛剛的氣焰。
他冷漠地從一旁走過,順道回船行,周圍的人竟然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安靜如斯。
等他走過之後,一名女人才尖叫,「我們的貨怎麼辦?」
……
而鳳城中的人卻驚呼,風堡主不是不良於行麼?竟然能站起來了?
如玉拉著流蘇,直到走至一條僻靜的街道,她才問道:「蘇蘇,蕭絕怎麼知道你沒死的事情?」
流蘇默默地歎息,「小白給露餡了。」
如玉沉默,撇撇嘴唇,「這死丫頭果然是爹生的,不是娘生的。這下好了,有好戲看了。」
「如玉!」流蘇輕斥,都什麼時候了,她還有心情開玩笑,她都要擔心死了。
如玉突然問,「蕭絕擄走你,沒對你怎樣吧?」
流蘇搖頭,如玉臉色沉沉的,危險地瞇起眼睛,口氣冷然,「他也真夠絕的,竟然把你在身份公諸於天下,一點長進也沒有,不可救藥。」
流蘇搖搖頭,淡然地笑道:「如玉,你誤會了,不是蕭絕傳出去的,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反正事情都揭穿了,再去查是誰散佈的也於事無補,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順其自然吧!」
「你想得倒挺樂觀的,蘇蘇,可能會惹來殺身之禍。」如玉一臉沉重地看著她,自她被擄走,如玉就一直靜觀其變,因為風南瑾的手腳一定比她快所以她並沒有擔心。
她還以為他們三人會把這件事好好地解決,就算是兩人都不肯放手,也不會讓流蘇受到傷害,沒想到流言這麼快就傳開,整個鳳城都傳得沸沸揚揚,這次的流言,比起上次來得更猛烈,更殘酷。
讓她錯愕不已。
「蕭絕他,一定放手的意思都沒有嗎?」如玉問道。
流蘇沉沉地點頭,想起蕭絕的偏執,她心中就如堵了一塊巨石,這個無法解開的死結,到底要怎麼樣,才能得到一個完美的結局?
「如玉,我是不是很失敗?」流蘇緩緩地苦笑道:「我以為我能解開蕭絕的死結,能讓這件事完美地落幕,可事實證明,我太天真,想法太簡單,什麼都做不了。」
「這事不怪你!」如玉淡淡地道:「誰也不怪,弄到今天這個地步,所有牽扯在其中的人都有錯,誰都不該怪誰。」
「如玉,其實你早就知道蕭絕對我的心思嗎?」
如玉點頭,流蘇微微一笑,果然,周圍所有人都瞞著她,一瞞就是幾年。
如玉看著流蘇,一把拉住她的手臂,讓流蘇轉過身來,她雙眸定定地看著流蘇,「如果當初我告訴你,蕭絕很愛你,很有可能給你想要的愛情和生活,你還會離開京城嗎?」
流蘇愣一下,淡淡地撇過頭去,淡然道:「我不知道,這始終是個假設,我沒有嘗試過,永遠不知道答案。也許會離開,也許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