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蘇神色一震,被蕭絕臉上的陰鷙給嚇著,有片刻的閃神。
蕭絕他的執著是為何?
她靈秀的雙眸定定地看著情緒瀕臨崩潰的蕭絕,閃過一抹詫異和不可置信。
除了憤怒和恨意,她亦看得男子眼光中深沉的愛,如一層網糾纏著她,腦門倏然一陣劇痛,最近經常出現在夢中的畫面,再一次浮上腦海,流蘇頓時感覺一股窒息,嬌小玲瓏的身體劇烈地震動起來。
頭部如針扎似的疼,抵過被蕭絕抓疼的肩膀,流蘇呼吸急促起來,咽喉如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掐住,乾澀得發不出一點聲音。如同在夢境中的感受一樣,她被拋進冰冷的海水中,任冰一樣的潮水滲入她的五臟六腑,任痛苦和絕望無邊無際地蔓延,把她包圍。
「流蘇,你怎麼了?」蕭絕大驚,才一鬆手,流蘇就軟軟地倒向甲板,蕭絕迅速撈起她的腰,把她緊緊地抱進懷裡,急聲問道:「流蘇,說話,你哪兒不舒服?」
流蘇渾身抽搐,小小的身子無意識地縮進蕭絕懷裡,捲起來,不停地哆嗦。她抱著頭,痛苦地低吟,翦眸通紅,低啞的呻吟如壓抑了劇烈的痛苦,折磨得她痛不欲生。流蘇突然伸出手,不停地拍打在腦海。
蕭絕大驚,伸手壓制著她的手,不許她輕舉妄動,傷了自己,看見流蘇如此痛苦,他的心口緊擰,揪成一團。
該死的!
她究竟怎麼了?
「流蘇,別怕,我在這,別怕……乖!」雖恨極懷中的女子,可看見她如此痛苦得掙扎,卻又憐惜心疼。再怎麼恨,話說得怎麼狠,也見不得她有半點的痛苦。
他甚至有些後悔剛剛衝動之下抓疼她的肩膀!
「別怕,我在這兒!」蕭絕的聲音冷峻中飽含著一股不熟悉的溫柔和深情,如一陣和沐的風,淡淡地吹過女子恐懼的夢境。溫暖的懷抱讓流蘇緩緩地安靜下來,這些天夢靨纏身,還是第一次如此迅速地平靜下來,每一次她都會被噩夢驚醒,淚如雨下。
淡淡的溫暖從蕭絕身上散出,緊緊地裹著她,流蘇的身體慢慢地放鬆下來,不再僵硬,不再掙扎,乖巧地令人疼惜。
「是頭痛嗎?哪裡痛啊?還是哮喘?」蕭絕見她平靜下來,擔憂地問道,海上的空氣還算新鮮,她的哮症不會發作的吧?
蕭絕有些著急了,若是她哮症發作可怎麼辦,他一時頭昏,怎麼忘記了這點,「你身上有藥嗎?」
他想起來流蘇以前身上都帶著藥,伸手便向她腰間摸去,卻找不到藥瓶,不由得發出不雅的詛咒,「該死的!」
流蘇愣愣地看著他,徹底茫然了!
蕭絕的著急,剛剛的溫暖,情真意切的擔憂,都是過去蕭絕沒有給過她的,如今時隔五年……
這樣的蕭絕對她而言,是陌生的。
也是讓她恐懼的。
想起那個夢境,更讓流蘇不知所措,對這不熟悉的一切,打得措手不及。
全亂套了!
「蕭絕……」流蘇坐起身子,離開這抹不熟悉的溫暖,這是她貪戀不得的感情和懷抱,不屬於她,「我的哮症已經好了!」
蕭絕鬆了一口氣,拂去她額頭上亂髮,她看起來有點狼狽。
流蘇頭微微偏開,不著痕跡地避開,掙扎地站起來,晚風吹過,身體一陣冰冷,方知自己流了一身冷汗。
蕭絕雙眸危險一瞇,也隨著站起來,高大的背影冷然如霜,沉默不語,平靜如暴風雨前的海面。
「我是毒蛇猛獸嗎?連碰一下都讓你難以忍受?」蕭絕陰冷地瞪著她,一片好心當成驢肝肺,他都沒生氣,她擺什麼譜?
不識好歹!
剛剛升起的柔情又被滿腔的怒火給壓下去,蕭絕一肚子悶火,不舒服到了極點!
流蘇垂眸,沒有應話,半晌才看著他,好奇地問道:「蕭絕,你認識一個叫方媛媛的女人嗎?」
「不認識!」蕭絕有些賭氣地回答。姓方的,他就認識方錦繡和方流蘇兩姐妹,哪會認識什麼方媛媛!
流蘇臉色一陣失望和疑惑,他不認識?為何她的夢裡總會出現他和那女孩的畫面,她好似她,可有好像不是。
過多的疑團讓流蘇蹙眉,蕭絕沉聲問道:「為什麼這麼問?」
「沒事!」流蘇搖搖頭,「隨口問問!」
蕭絕冷笑地看著流蘇,「你就不好奇,為什麼我會發現你沒死嗎?」
剛剛才得以舒緩的氣氛又緊繃,流蘇自知有愧在先,聰明地選擇沉默,暗自琢磨著他是怎麼發現的?
蕭絕冷冷一哼,冷硬的唇角勾起語意不明的嘲諷,「多虧了你的寶貝的女兒,我才知道你沒死?有沒有感覺震驚?哼!」
流蘇俏臉發白,徒然睜大,「你說什麼?你……」
他見過小白?
「她……你……」流蘇聲音抖得語不成句,他應該不會懷疑小白的身世在對,她長得這麼像南瑾,正常人都不會錯認他們是父女。
可是……
如果算算月份,很明顯就發現不對勁,況且小白是早產,怎麼算也不會是南瑾的孩子。
一陣晚風吹過,流蘇額頭冰冷,蕭絕嘲諷的眼神緊緊地鎖著她,一步步地逼近,咬牙切齒地問道:「當年你是怎麼離開王府的,說,若是有一點點欺瞞,我……」
那些狠話倏然縮回喉嚨間,重重一哼,一臉冷冰地撇過頭去。 夕陽已經完全落下,整片天地灰濛濛的,晚間的霧有些重,在水面升騰,那層薄薄的霧給男子鍍上一層朦朧的厚重,冷然的背影,冷峻的眸子,拚命壓抑的怒火,流蘇感覺到風雨欲來的平靜。
如何解釋?
要告訴他,小白是他女兒麼?
流蘇下意識搖頭,不成,不能說,南瑾雖然是右相,可蕭絕是王爺,他們三人的感情糾葛不管如何,小白是皇家之後,不可能會讓她繼續留在風家堡。蕭絕一定會搶走她的女兒,這是流蘇所不願意的。
她捨不得小白,況且風家的人都把小白當成手心的珍珠,細心地呵護和寵愛,事情曝光後,對他們也是一大衝擊。
而且,會給南瑾帶來巨大的難堪!
流蘇不願意這種結果,可讓她欺騙蕭絕,她又覺得對蕭絕很殘忍,兩邊權衡之下,流蘇選擇沉默,電光火石之間,她找不到一個很完美的借口。
當年那場戲,太逼真了!
蕭絕多半以為那個孩子不在了吧!
他有查過小白的出生年月麼?
「說!方流蘇,我給你最後一個機會,別讓我去查!」蕭絕眼光冷峻,陰鷙地冷喝。他眉梢凌厲,薄唇緊抿,冷冷地看著她。
流蘇咬著下唇,沉靜地道:「是我故意布下的疑陣,事先服下假死藥,那藥,我知道是安胎藥,是我故意下毒,讓你以為我是中毒而死。如玉騙了你,其實她什麼都沒做,只不過是幫我圓謊,這一切都是我的計劃,你要怪罪,怪我一人就好!」
蕭絕震驚地看著她,倏然一把拽過流蘇的手臂,一臉驚喜,那冷峻的眼光充滿純粹的喜悅,強烈到令人無法忽視。流蘇怔了一下,力圖鎮定,他這是怎麼了?
「那孩子呢?你沒喝下藥,那……那孩子呢,地上的血是怎麼回事?」蕭絕的聲音拔高,充滿期盼和渴望,雙眸定定地看著流蘇,「流蘇……小白她是不是……」
他的聲音到最後,竟然有些顫抖,流蘇看著這樣的蕭絕,心裡似被利器狠狠地紮了一下,第一次看見蕭絕臉上這種單純的喜悅,第一次聽到這個男人如孩子般渴望的聲音,流蘇眼眶一熱,竟然說不出一個不字!
「我……」流蘇嗓子乾澀,她沉靜地看著蕭絕,該怎麼辦?蕭絕若是知道了,一定會搶走她女兒,可不說,對他的確是太殘忍了。
她已經自私地剝奪他們父女五年的時光,如今真相大白……
流蘇受不了這樣結局,自己把自己困在囹圄,左右為難。
她可不可以假裝暈過去?流蘇自暴自棄地想著。
「流蘇,你說實話,算我求你,好不好?」蕭絕放低了聲音,如誘惑般,哄著流蘇說真話。
「孩子……孩子……我不知道……」流蘇最終受不了這種逼迫,想要掙扎離開,可惜被蕭絕緊緊地禁錮著身子,動彈不得,「蕭絕,你放開我,我要回家,求求你,放手吧!」
「辦不到!」蕭絕厲喝,控制住力道不至於傷了流蘇,他也想要放手,可誰來教教他,要怎麼樣放手?
他辦不到,真的辦不到!
如果可以放手,他何必痛苦了五年,遺憾了五年,他以為流蘇會是他一輩子的遺憾,可如今知道她沒死,他怎能輕易說放手?
「流蘇,我做不到!」蕭絕沉聲道,語氣堅決,堅硬的眉目飽含著一種屬於蕭絕的剛硬。
志在必得的決心!
「蕭絕,我知道我瞞著你假死,讓你愧疚這麼多年是我不對,可是,有些錯誤一點鑄成就無法挽回,當年我就很清楚地說過,人生不是遊戲,沒法重來,我不會給你重來的機會,當年尚且如此,事隔五年,早就物是人非,再這麼糾纏下去只會讓我們三人都痛苦,我也好,南瑾也好,你也好,都應該有自己的幸福。我們之間只是一樁錯誤的婚姻,有緣無分,你又不愛我,又何苦為難我呢?」流蘇平靜地道。
她和蕭絕之間,從來就是一種錯誤,錯誤的相識,錯誤的婚姻,錯誤的糾纏,她沒辦法在王府繼續生活下去,這才心生離意。
「你……」蕭絕氣得想要想要掐死這個可惡的女人,憑什麼到現在她還能信誓旦旦地說他不愛她,難道只有風南瑾愛她,他的愛就一文不值麼?
那些為誰痛苦的夜晚,那些為誰掛念的夜晚,難道是他的虛情假意嗎?
為何到了她嘴裡,卻被貶得如此不堪。
「方流蘇,我就算有錯,也不至於讓你如此糟蹋!」蕭絕雙眸憤怒地瞪著流蘇,「你以為我就這麼膚淺,為了一個名分甘願和風南瑾鬧僵嗎?我會為了自己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受損和風南瑾斗嗎?為了一個不足掛齒的女人日日夜夜掛懷嗎?」
「五年前,是誰推開誰?好,我承認我開始不對,我不會那麼絕情地對你,我不該讓你身敗名裂,不該讓你身陷囹圄,可方流蘇,你捫心自問,我們相處那幾個月,我真正傷到你什麼了?我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讓你要以假死要逃離我?林雲兒滑胎,我從頭到尾就沒有懷疑過你,我深信我認識的方流蘇不會如此歹毒去害人,那碗藥只是想要逼出幕後真兇。然而你做了什麼?你明明知道那是安胎藥,還將計就計,讓我以為妻子孩子都慘死在我手裡。你在鳳城歡笑的時候,可曾想過我抱著你慢慢變冷的身體之時是什麼感覺,你可曾想過我在每月拿著一束花去你墳前祭拜是什麼心情?你又可曾想過,我看見你的幻影,都觸摸都不敢,就害怕你下一刻就消失不見,方流蘇,說到底,是誰狠心,是誰絕情?當年的錯誤,你就一點責任都沒有嗎?」
蕭絕幾乎是吼著,渾身緊繃,壓抑的怒火咆哮著捲向流蘇。
他真的如此笨拙,那麼深刻地愛著一個女人,到頭來,她卻如此輕易地說出,你又不愛我,這種傷人的話嗎?
流蘇被他吼得愣住了,錯愕不止地看著蕭絕,十分震驚,他在說什麼?
「蕭絕……」
「我真的恨不得掐死你!」蕭絕一臉陰霾,「方流蘇,你總是傷人而不自知,當年你以為就你受傷,你想逃走,可想過我有沒有掙扎,我好不容易放下一切,想要和你重新開始。你在郊外說你想要一份獨一無二的感情,我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對你說,我給得起。可你呢,風輕雲淡就走了,我痛苦五年,懷念你五年,到頭來卻換來一句,你又不愛我?方流蘇,五年前你對我過於苛刻,五年後,依然毫無改變,我是傻瓜,我瘋了才會愛上你這個狠心的女人!」
蕭絕說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身入了船艙,留下流蘇一個人,呆滯地站在那兒。
好久好久……
沒有回過神來!
她想要笑,然而,眼淚卻潸然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