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流蘇錯愕地睜大眼睛,不遠處那麼靜靜坐在閣樓上的人,是她的姐姐,是錦繡!
對面酒樓,一女子臨窗而坐,表情略有些木然,陽光從斜斜地射入閣樓之中,拂過三分溫暖,卻容不了她臉頰邊的冷然。過分炙熱的陽光,過分喧嘩的大街,襯得閣樓上的女孩,倍顯孤獨。傾國傾城的容顏吸引不少注目,卻籠出一抹孤寂的剪影,眼眸中的愁緒,緩緩蕩漾。
紅羅素白,墨發黛眉,那是她的姐姐!
流蘇翦眸掠過淚光,喉嚨中如堵住什麼似的,沙啞乾澀,唇微微顫動幾下,發不出一絲聲音。
心隨意動,流蘇邁步就向錦繡走去,立刻被紫靈給拉住,她急急喝了一聲,「小姐!」
流蘇轉過頭去,只看見紫靈搖搖頭,去不得,流蘇心臟猛然一痛,是啊,去不得,在她錦繡眼裡,她已經死了,這個世界上再沒有方流蘇這個人,她是不存在的。
再次轉頭看去,翦眸略微睜大,一名穿著華服的邪魅男子正在哄著錦繡,兩人不知道在說什麼,錦繡面無表情的臉佈滿陰雲和憎恨,狠狠地瞪了一眼他,轉身下樓,男子苦笑著跟在她後面。
是蕭寒!
姐姐和蕭寒?流蘇正疑惑間,紫靈一把拉住她,順著人群藏在一顆大樹下,蕭寒和錦繡下樓之後,直往東邊的鬧街而去,流蘇從樹後出來,沉靜的眸子露出幾分眷戀不捨。她的姐姐為什麼看起來這麼悲傷呢?
是因為她的關係嗎?
錦繡一直堅強快樂,無憂無慮,不管遇到什麼困難都會迎刃而解,在她臉上看到的都是笑容,眼光燦爛得逼人,和她在一起的人,都會感染到她的快樂。今天看到的錦繡,卻繃著一張臉,木然而冷冰,連陽光都融入不了她身邊。
她聽如玉說過她和蕭寒把林雲兒他們送進來的事,姐姐也是想要幫她,卻不料陰差陽錯,弄巧成拙,她的死,對姐姐來說,一定是沉重的打擊,在承受著她死亡的打擊下,又要遭受良心的譴責。
流蘇眼光略沉,鼻尖發酸,她當初的想法是離開王府,和姐姐一起過無憂無慮的日子,沒想到最後弄成這樣。明明她就近在眼前,她卻無法出口喊她一聲,只能看著她漸走漸遠,慢慢地消失在她的視線中。
她的背影,依然還是那麼堅毅,卻多了一抹遺世的孤獨。
流蘇心中苦楚萬分,離開京城之後,最想念的人就是錦繡,她多希望姐姐能陪在她身邊,一起生活。她很想告訴她,蘇蘇還活著,你不要傷心,不要難過,可現在卻什麼做不了。只能傻傻地看著她的背影。
她和蕭寒在一起呢,姐姐若是知道,以蕭寒的敏銳,她的事就瞞不了多久,蕭絕肯定也會知道,她剛剛才平靜下來,打算重新開始,不想在承受一次失去的痛苦。
對不起,姐姐!
流蘇看著錦繡的背影消失在鬧街上,在心裡輕輕地說道。
骨肉近在眼前,不能相認的痛苦,是她為了自由必須付出的代價。
「少夫人,你認識那位姑娘嗎?」小翠好奇地問道,好美的姑娘呢,雖然江南盛產美女,可如此國色天香的美女還真罕見,看得她都有些眼直,美色啊,不論男女,她都愛。
「是啊,蘇蘇,你認識她嗎?既然認識,做什麼躲著,過去打聲招呼啊!」風夫人不知道情況,很熱心地提議。
流蘇回眸,斂去眼中濃濃的悲傷,淡然道:「娘,是蘇蘇認錯人了。」
「認錯人了?」風夫人疑惑地睜大眼睛,看她的樣子一點也不像啊,不過見流蘇臉色蒼白淡然,她也不多問,親熱地拉過她的手,笑道:「那娘帶你繼續逛,還有好多地方你沒去過呢,今天一定要逛個夠。」
「娘……」流蘇挽著風夫人的手,歉意道:「我有些不舒服,我們回家吧,以後有的是時間,到時候在陪娘來逛,來日方長!」
紫靈立刻附和道:「是啊,夫人,小姐有氣喘,今天人這麼多,她又有身孕,一定是不舒服了,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在雲城能碰上熟悉的人真是意外,在京城認識流蘇人很少,她幾乎是足不出戶,那次在城中遭人圍堵,早就被人忘光了,除了王府和方府的人,又有誰認得她,概率如此之小,竟然還會遇上錦繡和蕭寒。
風夫人見流蘇臉色著實很差,懊惱地拍頭,慌忙點頭,現在流蘇不僅是南瑾的寶貝,更是風家堡眾人都捧在手心的寶貝,可傷不得半分。
流蘇只是輕笑,轉頭看看街角,好可惜,就這樣和錦繡擦肩而過……
錦繡心頭一頓,有些茫然地回頭,只見鬧街上,人來人往,她略顯的急切的眼光掠過每一張臉,似乎在搜尋著什麼似的。她好似聽到有人在喊她,是蘇蘇的感覺,是蘇蘇。
「繡繡,你在看什麼?」蕭寒見她回頭直看,好奇問道,錦繡不理會他,拔腿就往後跑,沿著原路一直跑,絕色的臉上浮上激動的微紅,專心地在人群中搜尋。
「錦繡……」蕭寒在後面直喊,追了上來,她怎麼了?
此刻的鬧街,人流如潮,錦繡在人群中,不死心地尋找,這個不是,那個也不是,她急切地希望能看見流蘇的臉,即使是幻覺也好,再讓她看一眼。
「繡繡, 你到底在找什麼?」蕭寒實在是看不過去她癲狂的模樣,一把拉住她,不顧她的掙扎,把她拖到樹邊,這兒是剛剛流蘇站的地方。
「你放開我,我的事不用你管!」錦繡甩開他的手,惱意浮上翦眸,恨恨地瞪了蕭寒一眼。
蕭寒邪魅的眼掠過憤怒,真恨不得狠狠地把她敲醒,看她的樣子,他就知道發生什麼,自流蘇死後經常會這樣,「方錦繡,你醒醒好不好,她已經死了,你要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你也是這樣,七哥也是這樣,都魔瘋了麼?」
錦繡眸光灼灼,咬牙切齒,「那是蕭絕活該!」
「夠了錦繡,七哥是不對,該有的懲罰也夠了,你還想怎麼樣,難道真的要讓他把命賠給你流蘇嗎?死了就死了,你犯得著每次都為了這事去戳七哥的傷口嗎?」蕭寒責怪,說不上誰對誰錯,總之弄成今天這樣,哪個人好受呢?
錦繡不說話,恨恨地撇過頭去!
流蘇死後,蕭絕就開始一蹶不振,終日在她墳前借酒澆愁,整天都是醉醺醺的。流蘇剛死那會兒,蕭絕有一次就跪在那兒,一句話也不說,愣愣地看著墓碑上的字,大雨傾盆,他好似毫無知覺,若不是他找到他,估計死在那兒都沒人知道。之後大病一場,發燒發得迷迷糊糊,整天除了喊著流蘇就什麼都沒有感覺,好不容易把他一條命撿回來,又整天關在梧桐苑,不吃不喝。蕭寒最明白蕭絕的痛苦,錯手害死最心愛的人,這種撕心裂肺的折磨恐怕要隨著他一生一世。他七哥也是無心的,流蘇的死,所有人都怪罪在他身上,錦繡見到他不是冷嘲就是熱諷,只有他知道,蕭絕有多痛苦。流蘇死後的那十天,他沒有睡過一個好覺,經常在梧桐苑裡,一坐就是一整天,早朝也不上,政務也不理,足不出戶,幾乎是與世隔絕。
每次去看他,蕭寒都覺得難受極了,他哪兒還有過去七哥冷酷狠絕的摸樣,就像變了個人似的,頹廢,落寞,眼光裡的孤寂連他都覺得好冰冷。他是在往死裡折磨自己,人都死了,他連把愛說出口的機會都沒有。如此折磨自己,還不知道要持續多長時間,他都無法理解,每天睜著眼睛,傻傻地坐著到一天一夜是什麼感覺,蕭寒罵也罵過,打也打過,在酒窖裡,他喝得爛醉如泥,他的拳頭狠狠像是洩火死的,把他打得半死,希望能把他打醒,最終還是氣得打不下去,是不忍心……這種事除了自己,沒人能幫忙,他現在只希望,七哥能快點從陰影中走出來,不管有多辛苦,不管有多痛苦,只要他肯踏出一步,就有重新開始的機會,而不是為了流蘇而埋葬自己一生。
錯失了陽光只是一陣子,而不是一輩子。
錦繡心頭是怪蕭絕的,但,看著他這樣,怨恨已不如開始那般濃烈,可嘴巴上總是不饒人,一想到流蘇的死,她就無法原諒蕭絕,也無法原諒自己。
這次是蕭寒為了讓她散散心,硬拉著她來江南散散心,可她一點散心的心思都沒有。剛剛,就在大街上,她明明,很清晰地感覺到蘇蘇的氣息,回頭卻什麼都沒看見,難道又是幻覺麼?
「錦繡,求你了,別找了行麼?我們回去吧,正好來了鳳城,過幾天風家堡就辦喜事,我帶去你看看,熱鬧熱鬧,行嗎?」蕭寒討好地說道,這次風南瑾大婚,天下震動,就算一路上沒有耳聞,在鳳城,想不知道也難。
「不去,再說,風南瑾大婚,又沒有邀請你。」錦繡哼哼,眼光依然不死心地掠過大街的人群。
蕭寒邪魅一笑,「這還不簡單,謝家和風家是世交,我有謝君流又是好友,讓他帶我們進去輕而易舉,你一直都想知道風南瑾是何方神聖,這次不正好趁著機會去看看,過了這村兒沒這店兒,可不是每個人都有這個機會的。」
錦繡凝眸,撇過頭去,在生意場上,風南瑾就是個神話,他的名字,錦繡如雷貫耳,早就想要見一見,可惜風家堡拒絕一切訪客。這次剛好是個機會,反正來了,去看看也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