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柳逐陽無精打采地歎惜著,怔怔地看著清荷纖細的脖子。眼神有些晃悠,覺得那脖子白白嫩嫩跟蓮藕似的。想到吃的胃收縮成一團,突然意識到,肚子好餓哦。
齊寧此刻伏在他肩膀上,瞧著自家的逐陽擺出一副少見的憂鬱表情,不知怎麼搞的,心裡反而湧出難以抑制的笑意。為了不讓自己笑出聲,他連忙把兩隻胳膊掛在逐陽的脖子上,親暱地與他臉貼臉。悄聲呢喃:「逐陽,怎麼啦?」
鄒清荷抬頭,見齊寧像一只超大型無骨蚯蚓扭在三哥身邊。嘴角一彎,無聲地笑了起來。看到他們跟孩子似的總粘在一起,形成甜蜜蜜的粉色氣場。感受他們之間的甜蜜,他的心情也愉快起來。總覺得是這股粉色味兒沖淡自己身上感染的,被傷害者與傷害者形成的黑暗氣場。謀殺、海難以及惡劣的氣候成為昨日舊夢。
「餓了。」柳逐陽相當簡潔地回答齊寧的疑問。
「對啊。」齊寧放開他,拍掌笑道:「你的早、中兩餐在夢裡解決的,餓是肯定的。走,我們吃飯去。」
柳逐陽張嘴,表情哀怨地說:「姓齊的,怎麼辦,我想吃清荷做的麻辣螃蟹。」
「我也想吃。」齊寧砸嘴,來到海邊不吃螃蟹那怎麼行?
「我也要吃小叔做的螃蟹還有鮮蝦蟹黃餃子。」小黑皮從掩著的門擠進來。睜著黑珍珠似的純潔眸子,嘴裡含著手指頭,晶瑩的口水從嘴裡流出來。清荷被他打敗了,不敢跟他對視,偏頭看三哥與齊寧,這兩人的眼神跟小黑皮同一級別……父子三人一條心啊。可是,他今天沒有做菜的心情。從島上回來心裡堵得慌,腦海裡總是晃蕩著死去的人與活著的人,感受著他人憎恨、貪婪、憤怒、執著、迷惘的情緒。
小黑皮見大人們沒責備他,立即蹦跳著衝向鄒清荷。
清荷張開手臂打算接住他。
小黑皮突然剎住腳步,他看到清荷的雙手綁著繃帶。走上前難過對著他的手吹氣,「小叔,痛痛,快快飛走。」
清荷笑了,可愛的孩子。一把抱住他,回頭對齊寧說:「我來炒菜,其餘的由你來準備。」廚房裡的事不指望三哥。雖然沒見齊寧進過廚房,但他一向能幹,洗菜切菜的活兒應該難不倒他。
齊寧點頭,他認為清荷的眼神在說:不給你吃白食。笑著道:「小鄒,解開繃帶,讓我看看你的手。」
「手?」把繃帶解開,伸到齊寧面前。
天喲,白晰的雙手交織著數不清的細紋。應該是被荊棘、樹枝和尖銳的石頭給擦傷的。看來,他們遇到的不僅僅是海難與謀殺。他們昨夜在孤島經歷了怎樣的磨難?
「我去拿特效藥。保管你手上的傷明天就能好。」
「哪有哪些神奇的藥。」清荷不相信他。
齊寧搖動中指,指著自己的鼻尖說:「去年下溪在深圳被人藥倒,給我很大的啟發。就算一個把身體練到極致,也敵不過藥物的摧殘。個人再強也會受傷,藥物可以使傷者康復。藥物普通存在於我們生活中。不生病,不受傷,就不需要它,可以對它視而不見。到了危機關頭才知道它的好處,危機解除又把它給遺忘。你們不覺得藥物這種特性本身很神奇嗎?良藥治病,毒藥害人。深究下去就會發現良藥、毒藥沒有明顯的分界線。我向上頭申請建立一個特別的研發製藥部門,請來一批專家坐鎮。研製出一批特效傷藥,這些藥是外勤人員的必備品。小鄒,你沾了我的光,可以享受與我同等的待遇。」
清荷笑著搖頭,齊哥,需要說得這樣誇張麼。
「小爸,快把藥藥拿來,我來給小叔擦藥。」小黑皮性急地扯著齊寧的衣袖往外拖。
「齊哥,怎麼沒看到老黃與胡莞明?」清荷突然問。
齊寧沒回頭筆直往外走,平靜地說:「他們受了傷,送去醫院治療了。」
受傷?不知道嚴重不。清荷有些難過,想著明天抽空去醫院看他們。
柳逐陽往床上一倒,雙手枕著頭,問清荷:「你們在島上遇到了什麼事?」
清荷坐在他身邊,傷感地回答:「一言難盡,等柳大哥回來後再跟你說。」
柳逐陽坐起來靠著床頭,仔細地打量清荷:「說不說沒關係,反正我也沒興趣聽。下溪什麼時候回來?」
清荷看著自己的雙手,想了想才回答:「明天吧。」
柳逐陽把頭高高昂起,突然歎了一口氣,「清荷,你又鑽牛角尖了。」
「噫?」三哥這話是什麼意思?清荷不解地摸鼻子。
「下溪比你強。」
「柳大哥是比我強。」清荷眨著大眼。
「聽我說,別插嘴。下溪、齊寧甚至樓老大,他們的精神層面非常強。陌生人、熟悉的人、親人還有自己,分得非常清楚。他們在情感上不會被周邊發生的事給同化,按自己的步調踏實地走下去。分離使命感、責任心、同情心,堅持他人的事由他人自己完成。不輕易代入自己真實的情感,不涉入他人的心靈。除了對他們而言,這世上只有一個超越性命的存在,那就是你和我。你比較敏感,容易感受別人的情緒。喜怒哀樂全浮在臉上,不懂得掩飾自己。你要記住,別人是別人,你是你。行了,說了一堆廢話,當著沒聽見吧。」
門口有輕重不一的掌聲。不用看就知道是齊寧和他兒子在鼓掌。
「逐陽……睿智,讓我對你刮目相看,重新喜歡上你了。」齊寧喜滋滋地飛身朝他撲過去。
「滾開,重死了。」柳逐陽單掌撐開他的臉,姓齊的是牛皮糖。喝道:「還不快去做飯,你想餓死我啊。」
小黑皮跟著衝過來,爸爸被小爸抱住了,他只好抱住鄒清荷的雙腿,好奇地問:「小叔,爸爸是不是很厲害?」
「是啊,你爸爸很厲害。」清荷笑著摸小黑皮的頭。想不到三哥會對自己說出這樣一番話。是看出自己的情緒不對,特意安慰他。總覺得三哥有著多種面貌,常常讓人看不懂。齊哥也是這種人……算了,不要深究這些。
「小叔,手手。」小黑皮快樂地擠著藥膏,慇勤地為他擦藥。看著忙碌的小黑皮,清荷感動得鼻子酸酸的。
戶外,颱風已過。風變輕變柔,雨成絲線細細斜織。小徑填滿了未曾枯萎的落葉、盛開的殘花與青翠的斷枝,庭園型的花壇、灌木、喬木經過暴風雨的肆虐,狼狽淒涼。
小黑皮吃力地舉著大傘,坐在齊寧的肩膀上,轉動小腦袋四處張望。「小爸,爸爸呢?真是不聽話,一眨眼就不見人了。」
走在他們旁邊的清荷,聽小黑皮說話,笑得彎下了腰。
「爸爸去找酒了。」齊寧一手抓著小黑皮的腿一手搔他的癢癢。小黑皮扭來扭去咯咯笑個不停,手裡的傘落在地上之前先打到了清荷的腳。
他拾起傘遞過齊寧,笑道:「你們父子別鬧了。小心淋雨感冒。「
「清荷,明天等下溪回來一起去泡溫泉吧。對了,我有一個部下想認識你和下溪。是女性,個性有些怪,會問奇怪的問題。幫個忙,好好應酬她一下。」
「好。」清荷對齊寧的下屬印象很好。也認識幾位,受過他們不少幫助。
進了廚房,清荷嚇了一跳,哇塞,兩竹簍子的大海蟹,有幾十斤。
齊寧不好意思地搔頭,「這一次小黑皮的事,我的部下們出力不少,想請他們吃螃蟹大餐答謝他們。」
「他們還在別墅?」
「嗯,這事瞞著你三哥,你不要對他提起這事。」藉著柳逐陽的臉,羅平飛很爽快地讓他們使用空別墅。度假村裡年輕男女太多,軍人們換上便裝,誰也弄不清他們的身份。
齊寧洗菜,他的部下找過來,把他帶到無人處,說:「長官,警察報告,進入沙洲市後,阿良借口上廁所打傷押送他的警察逃走了。」
齊寧看表,五點十三分。塗在子彈上的麻醉藥,射傷他後透過血液循環令他肢體失去知覺。現在超過十二小時,藥效已過,殘腿傷手可以恢復行動。想不到沙洲現役警察如此弱,連一個受傷的犯人也看不住。「把他列入F級逃犯,通知各單位,密切關注他的下落。」阿良逃亡在外,對逐陽是潛在的威脅。後悔沒乾淨地剷除他。
清荷的房間,餐桌上擺滿了美食。「好好吃哦。爸爸,這個給你。」小黑皮孝順地挑出最大的螃蟹遞到柳逐陽手上。
齊寧不依,「兒子,小爸的呢?」
小黑皮張嘴,露出白白牙齒咬著的蟹腳,「這個給小爸。」
柳逐陽得意地拎著大螃蟹在齊寧嘴前晃動。
齊寧嘴快,一口叼住大螃蟹的腳,「我搶。」
你爭我搶不亦樂乎。
清荷哭笑不得,拿著筷子敲打他們的頭,「喂喂,你們父子三人不要把餐桌當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