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下溪小心地推開了洗衛間的房門,洗衛間不大,一眼可以看完裡面的結構。他眼睛一亮,看到一條黑色方條的牛皮筋靜靜地落在洗手台下的角落裡。柳下溪彎腰撿了起來,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搖頭低語:「就這麼簡單的作案手法卻輕易地奪走了一個人的生命。」
跟在他身後的老費看到柳下溪手裡的牛皮筋,突然明白了,兇手設了一個小機關,人雖然不在卻一樣能殺死人。兇手企圖模糊死亡時間給他自己製造不在現場鐵證。想到這兒老費的老臉都紅了,一開始他認定兇手從門口進來直接拿著凶器砸死了死者。根本沒進來搜查洗衛間,接著又受令去尋找柳下溪了。
老費掃了一下自己的幾名手下,每個人臉上的表情端正嚴肅目不斜視。唉,指望不上他們,這個案子上面太關注,大家打起精神反而不敢放開手腳來處理。
「不知道這個機會怎麼設置的。」老費看著柳下溪手裡大約超出一米長的牛皮筋,再看了看門框與青銅香爐,覺得用這幾樣東西殺人偶然性太大了。
「這個小機關非常簡單,我示範給你們看,你們就知道了。」柳下溪指了指門框上的一條淺淺的痕跡道:「你看,這裡就是牛皮筋彈過的痕跡,洗衛間在進門的左手邊,死者從床上起來,像我這樣貼近站在洗衛間的門口,轉動門把打開門,身體的右邊對準門開的位置。從門裡飛出來的香爐順著彈性直接砸到死者的右太陽穴,死者受到突然撞擊,他的身體根據慣性產生了逆反旋轉往內倒下。」柳下溪拿著牛皮筋丟過門頂,順著門縫落到最上面的門頁處,這裡有很明顯的壓力痕跡。再把牛皮筋拉長從門後穿過來在門把手上打了一個活結。再把牛皮筋在香爐的肚子上纏了二個圈,另一頭在香爐的腳上打了一個結,這時的牛皮筋差不多達到韌性的極限,沿著門上的那條痕跡再把香爐推到門後關上了門。
「大家散開!把外邊的門關上。」老費看了看柳下溪,忍不住舔了一下乾燥的嘴唇。誰去開這個可能會打死人的門?
柳下溪從他眼裡看出疑懼,知道這個老費不敢來開門。輕輕地一笑,站在門前,左手擰住門把,道:「你站到床邊去。」
等老費躲好,柳下溪身子弓了下猛地打開門,「砰」的一聲,香爐已經從上面掠過砸在門框上。柳下溪迅速伸出右手抓住了要往下墮的香爐。牛皮筋「啪」的一聲彈回洗衛間,落在地上。這一切在幾秒內完成。
老費拍著自己的大腿,「原來如此!」這位來自北京的刑警真的很歷害!不過,雖然知道作案手法,卻不能斷定誰是兇手。「誰是兇手?應該是死者的熟人吧?」
柳下溪點頭,「費隊長,調查一下,出事前一晚死者吃過什麼喝過什麼以及他說過一些什麼。」
「好。」老費已經決定全力配合他了,吩咐手下去把那天晚上的餐館相關人員帶來。他手裡有的是警力,縣領導授權給他,只要是調查此案,全縣的警力都在後面支援他們。
「柳刑警,我想不通當時的窗戶為什麼開著。」老費問。
「這個問題,我現在回答不了。」柳下溪無可奈何地搖頭。
柳下溪打開門,看到彭亦文正倚在姚風的房門前往這邊張望,看到他面露喜色。「柳下溪,你終於回來了。」
柳下溪訝異地看著他,才兩天沒見他,彷彿脫了一層皮,憔悴得不像樣子。「你怎麼了?」
「拉了兩天肚子。」彭亦文苦著臉,再也瀟灑不起來。在這種處境看見柳下溪彷彿見到了自己的親人,特別感到親近。
「拉肚子?沒吃止瀉藥?」柳下溪朝他走去,羅歐跟姜文菜都在他的房裡,有兩名警察靜靜地守著。
「我想看看文教授的遺體。」姜文菜抓著頭髮,表情很痛苦。
「屍體先送到醫院去了,你去通知文教授的家人吧。」柳下溪進了洗衛間,清洗自己的手。彭亦文跟在他身後,小聲道:「查出誰是兇手了嗎?」
姜文菜由警察陪同著離開了。
柳下溪拿毛巾洗臉,回頭看了他一眼,搖頭道:「現在只知道作案手法,還不能判定誰是兇手。不過,現在的嫌疑人數擴大了,你不是唯一的嫌疑犯。」
彭亦文冷哼,「我怎麼可能殺文教授,跟他無怨無仇,殺了他對我有什麼好處?這些警察居然把我當成犯人,不准我走出房間一步,買回來的止瀉藥過了期,一點藥性也沒。你說會不會是兇手嫁禍給我,故意在茶裡放了瀉藥?」
「嫁禍給你?」柳下溪吃驚地看著他,「你怎麼有這種想法?」
「打死文教授的凶器青銅香爐,是我的。文教授在來藍縣的路上已經買給我了,我有他的親筆轉讓書。這本來是我跟文教授私下交易,沒有人知道。我一直把它鎖在行李袋中,沒拿出來看過。那天晚上我喝醉了,不知道怎麼一回事,第二天居然是在姚風的房間裡醒來的。」
「什麼?」柳下溪皺起眉頭,想了一下,道:「去你房間。」
有柳下溪在,其他的警察沒有阻止彭亦文離開房間。
走到門口,彭亦文攤著雙手道:「我的鑰匙不知道掉到哪裡了。」
老費跟在他們身後,見這種情況立即吩咐手下,道:「找賓館的人拿鑰匙過來。」
門一打開,老費也打算跟著他們進去,誰知道彭亦文當著他的面把門關上,落了鎖。老費只能站在門外乾瞪著眼,他也不敢太過於得罪這位縣裡的貴人。
沒人睡過的房間非常整潔。彭亦文的行李並不多,一個帶密碼鎖的行李箱與裝衣服的旅遊包。旅遊包沒被人動過手腳,行李箱的鎖被人耗開了。裝青銅香爐的木盒還在箱裡。彭亦文從旅行包的隱袋裡掏出一個張與一個小本本。「文教授說過青銅香爐是他私人藏品,你看這是文物的證書,這張紙是他親手寫的轉讓書。文教授跟我說過,他還有一批私人藏品想出手,問我有沒有興趣收購。對我而言,他是重要的貨主,怎麼可能會殺他。」
柳下溪看著精神萎靡的彭亦文,看來拉肚子讓他元氣大傷了。要不,以他的性格怎麼可能乖乖地把這些事情說起來。
彭亦文的確有些後怕,他忍不住往深裡想:如果給他喝的不是瀉藥而是毒藥的話,他還能活麼?他只是求財不是為了求死。不知道兇手從哪裡得知他跟文教授私下交易的事,可能瞄上了他隨時給他致命的一擊。他身邊雖然有喬治這樣的高手保護,只怕也難擋對方的暗箭。
「你怎麼支付費用的?」柳下溪問。
「匯入他在香港的匯豐銀行帳戶。」彭亦文有問必答。
「他怎麼找上你的?」
「是我找上他的。去年聽姚風、梁教授說起嚮導死的事,留了一個心眼,請人查了一下嚮導老褚死亡的事,斷定他是被人謀殺的。排除姚風跟梁教授,兇手就在文教授、姜文菜、劉持平三人中間。根據兇案的專家推測,兇手有可能就是文教授。後來我自己親自跑了一趟西南大學,找上了他。」
「啊?!你看到老褚的遺物清單了沒有?」柳下溪意外了。
「有,他的遺物中有一塊古玉雕成的蛇形玉珮,我找他的家屬買了過來,那塊古玉鑒定商朝早、中時期的古物。」
「這塊古玉你帶來了嗎?」
彭亦文搖頭,「早就出手了。」
「這麼說,死者遺物清單的失蹤是你的傑作了。」柳下溪搖頭歎息。
彭亦文沒有否認。
「你去西南大學找文教授,他沒有立即把香爐賣給你?」
彭亦文搖頭,「他有出售一些檔次低一點的文物給我。他本身也是一位鑒賞、收藏家,好東西當然捨不得賣掉。我打聽過了,他準備搞一個研究所缺少資金,才肯出售一些零散的收藏品。我不想跟他撕破臉,沒有用老褚的死要挾他。」
「考古學家可以把挖掘的文物據為已有嗎?」柳下溪對這些事情不太懂。
彭亦文笑了起來,「如果是國家項目,當然不可以。非國家項目,他們無意間在探險過程中得到的無主之物,只要不向上匯報就是私人收藏品了。就算是國家項目,少上交一二件又有誰會知道?以他們的鑒賞力,在民間看到有價值的東西也可以用低價收購。像梁教授那種只喜歡冒險過程而不貪婪實物的人太少了。」
「你覺得梁教授是怎樣的人?」柳下溪沉吟了一下,帶著疑惑的口氣向彭亦文咨詢。
「梁教授喜歡天然石頭,看過摸過就夠了,從不帶回家,他是古怪的人。」彭亦文翹起嘴角笑了起來,「他跟姚風都是古怪的人,臭味相投合在一起四處亂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