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清荷快下班的時候給柳下溪打了一個電話,告訴他今晚不回家做飯要他去三哥家蹭飯。清荷今晚要跟室友們一起聚餐。姚風放暑假之後要跟他的導師去外地考古,這一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回來哩。他們考古系今年暑假放得最遲,宿舍裡的室友都留在學校等他。他們已經大三了,除了老丁,大家只剩下最後一個學年。老大想考研,陳佳俊跟黃隨雲回家鄉去實習。這段轉瞬即過的緩衝期一過,大家面臨著就業的人生之路。對他們來說,相聚在一起的日子並不多了。
「你去吧,我約了梁昀曉今晚喝酒。」柳下溪本來打算帶清荷一起去的,想不到剛好撞期。
「去三哥的酒吧嗎?」
「梁昀曉當我冤大頭說要好好宰我一頓,酒吧由他指定,我只負責掏錢。」柳下溪笑了,誰讓他欠了梁昀曉的人情呢,那傢伙慣於得寸進尺不容易打發。
柳下溪心情不好,一下班直接回家了。
今天,朱玲銷假回來報到,還沒來得及說上幾句話,莫名其妙的來了一紙正式調令,把她調往市局的刑偵二隊。從分局到市總局算是高昇吧,但她不想去。局長親自出面做她的思想工作,朱玲一口咬定自己的能力不足,去市局會給人拖後腿,請局長取消調令。局長歎氣,老實說他也捨不得放朱玲走,她是一朵大放光彩的鮮花,也是能幹的人才。可惜,市局帽子大,要人不能不給。最後只得擱下一句話:「不去也得去,服從組織安排到最需要你的崗位上去,這才是一位人民警察該做的事情。」
朱玲被調走已經成了定局。事情來得太巧了,柳下溪忍不住懷疑,有一股未知的勢力朝他們襲來,只怕後面還有後續動作。吩咐老崔跟小陸小心些,要保護好自己。
柳下溪請她暗中調查李囡囡那套房子的前主人,並未查到有用的信息。對方辦理好轉讓手續就出國了,根本找不到人。小陸守在醫院一邊養傷一邊監視王晨朝,可以肯定這一個星期沒人來看過他。
柳下溪這邊缺人,局長塞給他兩名實習生,一位姓黃,一位姓田。唉,兩人連摩托車都不會開。姓田的實習警員眼高手底,看不起人自以為聰明能幹;姓黃的那位迷迷糊糊,丟三落四。聽人私下議論,他們是某某的兒子某某的弟弟很有來頭,受特別照顧。老崔氣得罵娘,怨恨局長把其他部門不肯接手的燙手山芋丟進他們隊裡來。
林紅兵在偵訊期間精神崩潰,柳下溪受到責疑,承受著上上下下的議論。柳下溪寵辱不驚的態度硬生生地頂住了背後的議論。
其實心裡還是很難受的。
吳女士跳樓的案子進展不大,這個人好像平空出現的,沒有人知道她的來歷。柳下溪反而覺得自己的推測可能是正確的。
柳下溪回家後立即洗澡換衣服,再在裸露的皮膚上抹了一層護膚油。最近一個星期都頂著烈日騎著摩托車在外邊跑,被熱辣辣的太陽曬傷了皮膚,不擦護膚油會很難受。
他討厭夏天。熱,出的汗多跟灰塵攪在一起特難受。他骨子裡是一個愛清潔的人。
到了約定的地點,梁昀曉早到了。
「柳下溪,你太慢了。」
柳下溪指著手錶道:「時間剛剛好。」打量了一下梁昀曉,這小伙子今天穿得特別花俏,色彩艷麗的襯衫只扣了下邊的兩顆扣子,露出肥肥白白的前胸,脖子上掛著條黑色的小鐵牌,一條洗得發白的爛牛仔褲裹著他胖胖的雙腿,腳上穿著一雙得力克休閒球鞋。
梁昀曉拂著額上的亂髮,嘲笑地指著柳下溪道:「喂,我說柳下溪,你這是什麼打扮啊,也太老土了點,是出來玩兒別那麼正經好不好。」
柳下溪聳聳肩,把摩托車停好。取下頭盔,一頭飄揚的頭髮飛了起來。他出門的時候還把過頸的頭髮整齊地梳理在腦後,劉海往兩邊分開,可惜現在那頭不聽話的發兀自逍遙。他不覺得自己的打扮有問題,全身上下工工整整,體現了精英份子該有的氣質。淺藍的硬領襯衫,深藍色的長褲,黑色的皮鞋,多時尚的一個人啊。
「你的目的不是喝酒而是泡妞的話,恕不奉陪。」
梁昀曉嘿嘿發笑:「今天不泡妞,泡尖孫兒。」
柳下溪眉頭一挑,拖長聲音轉折有調:「哦……?!」
梁昀曉壓低了嗓子,神秘道:「我聽人說起這地面新開了一家酒吧,名字起得怪叫黑色基調只招待男客。裝潢極有特色,裡面的酒好人也好。有人給了我一張會員卡,聽說這家吧還提供其他服務。」
「什麼服務?」柳下溪鎖好車,扁嘴道。
「鴨子。」
「全德齋的烤鴨放進酒吧裡賣?」
梁昀曉當胸捶了他一拳:「明知故問。柳下溪,我當你哥兒們,你沒給我端臭架子,別忘了你還欠我的人情。」
「喂,交情是交情,人情是人情。我是警察,你跟我說這些就不怕我打黃掃非出面申請封了酒吧?」
「去。少來這一套,唬我有意思麼。嘿嘿,我一直很好奇想進去瞧瞧,聽說店裡的老闆是一個比漂亮的女人還要美的人。你去了之後別惹事,聽說酒吧老闆有後台,底子硬氣。現在的社會是商品經濟,什麼東西都有明碼實價,有人買也有人賣。你要學會糊塗,一個人忒清醒有什麼意思?」
「你話裡有話。」柳下溪臉一沉,他心情正差著哩,這小子存心想往炮口上撞啊。
梁昀曉沒看他,依舊嘮嘮叨叨:「我一個人沒膽來,也不敢叫上別人。嘿嘿,今天可算抓著你了。」
「你要泡男孩?」柳下溪收斂心情,好奇地看著梁昀曉,瞧不出這小子有這個趨向。
「純屬好奇。喝喝酒調調情,不是真的要來事兒,只想體會一下另類的生活。」梁昀曉笑得臉上的肉兒發顫。
「……無聊。走,去我哥店裡喝酒。」柳下溪轉身就走。他在心裡歎氣,這世上太多這種無聊人士,居然會好奇地同性之間的交往。身為過來人他比誰都明白:同性之間的愛不經歷過的人怎會知道其中的酸甜苦辣。
「你不好奇?」梁昀曉拖住了他。
柳下溪用力一甩,居然沒甩開這個小胖子。
「放手!」柳下溪低聲喝叱,他們糾糾纏纏已經引起了周圍行人好奇的目光。
「不放!」梁昀曉雙腿勾著電線桿兒,雙臂抱著柳下溪的左臂,就是不放。他好不容易逮著一個人陪他獵奇,怎麼可以隨便打退堂鼓,絕對不放!
「你再這樣,我要動真格的!」柳下溪右手迅速出擊,左右兩下彈在梁昀曉的麻筋上。梁昀曉悲哀地發覺雙臂麻痺一點力氣也沒有了。
柳下溪的左臂獲得自由。
梁昀曉蹲在地上,哇哇大叫:「柳下溪你這個王八蛋!求我幫忙的時候低聲下氣,一得到好處就翻臉不認人……欺騙我純純的心……你這個背信棄義的臭小子……(以下省略若干語意不明的廢話)」
柳下溪被他打敗了,數年不見,這小子居然當街撒起潑來。
唉,臭小子!只得走回來踢了他一腳:「嚎喪啊,給我起來!」
梁昀曉抓他的大腿,撇嘴道:「嚎喪,沒錯,我替林小洛嚎的。你還記得林小洛麼?」
柳下溪一怔,林小洛的忌日快到了。前天季佳突然打電話給他,約好今年一起去拜奠林小洛。還記得當時季佳的口氣有點怪……
「我知道你跟林小洛的事。高二的時候學校組織秋遊香山,我看見你們在林子裡親嘴。這個秘密我一直替你們守著。」梁昀曉站了起來:「你現在有新情人了,真的把林小洛忘得一乾二淨?」
「……為什麼突然提到他?」
「前天,我看到一個酷似他的少年,跟高中時的他一模一樣。」
柳下溪撫著額頭想:又是前天……難道季佳突然打電話來,也因為看到有人長得像林小洛?有意思,難不成有人調查過自己的過去,弄了這麼一齣戲等著看熱鬧……如果真是這樣不去瞧瞧辜負了別人的美意……會不會跟李囡囡、吳女士的案子有關?如果是這樣就好辦法了,怕的就是對方比耐心按兵不動。嘿嘿,只有動了才有可能露出破綻來。
「你在哪裡看到他的?」柳下溪問梁昀曉。忍不住懷疑了一下,這小子會不會滲和進來?不對,不能什麼人都懷疑……
「前兒晚上,我在一家俱樂部玩兒,見一個男的摟著一少年進來。我一看還以為見鬼了那小子太像林小洛了。我打聽了一下,才知道對方是出來賣的。這小子是『黑色基調』的人,點他出台還得預訂,紅啊。本來想先瞞著你,等到酒吧看到他之後好讓你大吃一驚。唉,你卻非逼著我說出來。」梁昀曉搖頭。久遠了的高中生涯,許多人和事已經模糊不清,卻總會有幾個名字代表了那段青蔥歲月。枯燥的課本,謹嚴的老師,沒完沒了的作業與考試……跳脫張揚的林小洛被嚴格的校規歸類於壞學生。有柳下溪在後面給他撐腰,連老師也鬥不過他們。柳下溪與林小洛的友誼曾經是少年們眼裡的鐵血哥兒們的代表,崇拜他們的人不少,而他就是崇拜者中的一員。重新見到柳下溪就會回想起那段時光,同時也立即想起了漂亮小子林小洛。
「媽的,酒吧到底在哪裡?怎麼找不到?」梁昀曉第一次來,手裡拿著別人畫給他的地圖,拐進了在子母井胡同,左看右看哪有酒吧的影子?
周邊的路燈很昏暗,柳下溪視力好,看到路邊豎起一根古樸的木樁,上面雕刻著「黑色基調」四個字,木樁上還纏繞著幾根籐蔓指向胡同最深處。
「噫?找不到門。」胡同的深處無路可走,見不到門,到處都爬著綠色籐蔓,牆角打著綠色的光源,植物的綠成了翡翠色,有晶瑩剔透的通透感。籐蔓上還開著紅、黃、紫、白的小花構成了一面花牆。
柳下溪指了指兩棵姿態優美的羅漢松:「門在那兩棵樹的中間。」
撥開樹枝果然見到隱匿的綠色的洞門。門緊閉著,兩邊兩邊各有一個小燈箱,左邊繪著「黑色」右邊描有「基調」,光感朦朧還會變幻色彩。
柳下溪找到了隱藏在吊蘭後面的門鈴按鈕,連按了幾下。不一會兒門開了,露出一張沒睡醒的臉:「對不起,還沒到營業的時間。」
「不會吧,快八點了還不營業?」梁昀曉把柳下溪擠到一邊,把手裡的會員卡遞到來人的面前:「讓我們先進來喝杯酒。」
對方不耐煩地道:「等一下再過來!」說完要關門。
柳下溪手快,擋住了他的動作:「請問一下,你們幾點開始營業?」
「八點半。」對方還在打呵欠,雙手一推正打算關門,卻被柳下溪阻住了,不由得眼一瞪就要罵人。卻突然看清楚了柳下溪的長相,雙眼立即迸出千瓦的電力,連眨了幾下眼睛(被梁昀曉看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忍不住想:難道這就是男人的電眼、秋波?)慇勤道:「歡迎光臨,請進。」
梁昀曉離這個人近,聽到了他吞口水的聲音,好笑地想:這臭小子看到柳下溪就跟蒼蠅瞧見臭雞蛋似的。看不慣這小子前倨後恭地圍著柳下溪轉,心裡鄙視他:臭小子,你沒見過男人啊。
作者有話要說:ps:97年在廣州已經有了同性戀酒吧,有朋友邀偶去瞧瞧,被偶拒絕了。那時偶還不是腐女,所以沒去。聽說那家酒吧在01還是02年的時候掃黃的大行動中給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