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霧II 正文 滴血的悸動01
    秋雨淅瀝索落了一陣,灰沉沉的雲漸漸往西飄去,天便亮堂堂地睛了,躲在雲層深處的太陽張著笑臉毫無顧忌地擺了出來。

    柳下溪踏著潮濕軟綿的槐樹落蕊,看著不遠處一排排漸漸深紅的紅葉楊,心底裡覺得北京的秋天落到手掌上了。

    秋的味,秋的色,越往深秋裡去越是濃烈,有一股烈火般的絕艷。

    柳下溪雖然不畫風景,卻以一個畫者對美的感受細細地領略著秋的意境兒,用他的雙目選擇極致的好景在心底裡細細地品味著。

    明天輪休,帶清荷去香山附近走一走吧。他說了好多次要帶清荷去的,總因為這樣那樣的事情給耽擱了,香山的黃櫨樹寂寞地等待他們光臨哩。

    突然間想起今早出門時清荷的囉嗦:「柳大哥,秋天了,你也該加件毛線衣了。」

    柳下溪不自覺地展開了微微地笑,拉拉身上的休閒夾克,裡面穿了件毛線背心。

    他剛吃了盤餃子當午餐。

    今天星期六,清荷沒課便在老班長餃子店幫忙,順帶著連他也去老班長店解決午餐了。清荷叮囑他下班了順便去菜市場帶點菜回去……

    今年暑假清荷本來打算回老家的,他想老家的親人了。雖然想卻也沒有迫切到不顧一切想回老家的地步。

    不過,他剛跟黎卓輝學入門的基本功,如果回老家的話要丟下一段時間不練,怕給忘記了最終沒有回去。這一次他學得挺來勁的,天天找時間去黎卓輝那邊。清荷他爸好說話,電話裡說沒空就不要回來了,反正一來一去的也挺花錢的也就別浪費了。清荷信誓旦旦地說過年的時候一定會回去的,連柳下溪也在電話裡給遠方鄒家的親人打了包票:寒假的時候和清荷一起過去。

    他爸他姐很高興,對他一口一個:「謝謝,麻煩你照顧清荷……」弄得柳下溪心裡很內疚。

    鄒清荷對打沙包、練啞鈴等等強身健身的訓練興趣不大,卻很喜歡黎卓輝教的那一套訓練身體靈敏度與反應的古怪法子。

    「柳隊,去哪裡獨食了?」進了辦公室小陸迎面打了他一拳笑道。

    「吃餃子去了。」柳下溪笑著點頭,接住了他的拳頭。

    「有人找你。」小陸故作神秘地說道,引起老崔與朱玲的側目。

    「誰啊?」柳下溪身正不怕影子歪。

    「律師,莫大律師知不知道?」他們當警察的,也有跟律師打交道的時候。

    柳下溪有點意外,他經手的案子送往從檢察院之前都經過精心核查過的,條理分明列證充分案情清晰,很少有律師找他核實案情……

    「你好,我是莫文衛。」會客室裡坐著一位三十多歲衣冠楚楚的男人,那張修飾得過份工整的臉上分明貼著一張「我是優秀男人」的標籤。他端正地坐著看報紙,一見柳下溪進來,立即站起身,很禮貌地伸出右手。

    柳下溪伸出手來與他握了握:「我是柳下溪。」

    莫文衛笑了笑,把報紙放在了一邊:「突然來找你很意外吧?我弟弟莫文斌跟我說過,案情不明的時候可以找你咨詢一下。」

    「莫文斌(此人是上海市的精英警察,曾與柳下溪一起去蘇格蘭受過訓,兩人又一起從英國回來,雖然聯絡得少,偶爾也會通通電話)……你是他哥哥?」

    「他最近調到南京去了,有一個大案子分不開身。你最近忙嗎?」莫文衛道。

    「還好。」柳下溪坐下,仔細地觀察著莫文衛,發覺他眼眶發青,眼裡滿是紅絲兒。

    莫文衛用手弄了弄工工整整的頭髮,有些難開口的樣子,過了一會兒才道:「有一件案子想請教你一下。」

    「說吧。」柳下溪鼓勵道。

    「不是你們轄區的案子。被害人與犯罪嫌疑人都是飛英中學的昌平分校的高二學生還是同班同學,平常兩人常有口角甚至動手打過架,犯罪嫌疑人名叫薛偉昭十七歲,平常對同學比較粗暴,喜歡動拳頭,在老師與同學之間口碑較差。哦,慘案不是在校園裡發生的。上個星期四晚上八點多吧,在土彎兒胡同口,被害人阮明燦倒在血泊裡,凶器就在他身邊。阮明燦被人發現時還沒斷氣,送到醫院之後搶救無效宣佈死亡。阮明燦的父母認為這是謀殺,要求嚴懲兇手。凶器上有犯罪嫌疑人薛偉昭的指紋,據送阮明燦去醫院的目擊者說死者生前說了兩個字『雪……尾……』警方判定死者想說的是『薛偉昭』。警方當晚抓住了薛偉昭,進行了調查,得知薛偉昭與阮明燦都喜歡同班的一名女同學。就在新學期開學沒多久,這名女同學選了死者當男朋友。警方判定犯罪嫌疑人薛偉昭因情生忿殺了死者,加上就在當天犯罪嫌疑人與被害人還發生過口角,不少同學親耳聽到犯罪嫌疑人威脅過被害人。案件涉及未成年的高中學生,偵查此案的警方也多次詳細調查最終結案正式拘留了犯罪嫌疑人。不過……」

    「犯罪嫌疑人一直不肯承認殺人……」柳下溪看著資料道。

    「是啊。」莫文衛歎了一口氣:「我是被害人家屬聘請的訴訟代理人,阮家只有一個寶貝獨生子,家人們的傷心不用說了,恨不得把兇手立即拉去打靶。唉……這一份是我自己收集來的資料,另一份是影印了警方的搜查結果。警方結案認為:這起案子涉及學生們的早戀,由兩男同學爭風吃醋引起的傷人致死,不能證實是有預謀的殺人。」

    柳下溪翻看了一下資料,皺起了眉頭:「沒有目擊殺人的現場證人啊,凶器是五寸長的水果刀,水果刀上有犯罪嫌疑人的指紋。」

    「目擊證人?嗯,是的,沒有。」

    柳下溪看著死者的相片,非常英俊的男孩,有著端正的五官漆黑的短髮,濃眉下的眼簾永遠閉上了,鮮活的生命就這樣被終結了……讓人扼腕長歎啊。

    死者身上穿著藍白相間的校服,胸前被血染紅了……啊,後背也有血跡。據法醫的報告,他胸前與後背一共有深淺不一的五刀,其中最深也是最致命的一刀刺傷了心臟,並沒有當場死亡,被路人發覺送到醫院之後斷氣了。右腳拖著塌了後跟的運動鞋,左腳只有髒髒的襪子。很顯然他拚命地逃跑過,手上抓著斷了帶子的土黃色的大書包。

    「柳隊!馮科長找你。」老崔推門進來道。

    「啊,請他等幾分鐘。莫律師,這案子離開庭還有三個多月……你是不是發覺案件中有疑點得不到求證?」

    「疑點?說不上……被害人家屬的心情我能理解,他們急著找到疑凶發洩心裡的悲憤。不過(他沉吟了一下尋找恰當的措詞)……犯罪嫌疑人不承認他殺人,我覺得雖然表面證據確鑿……怎麼說呢……我不認為一位十七歲的少年殺了人還能像平常一樣回到家裡與父母兄弟說說笑笑,愉快地吃著飯……最主要的一點是:他當天的衣服上沒有血跡。而且,他的家人不相信他們的兒子殺了人。」

    「嗯,原來如此。你為什麼不把自己的疑點對辦理此案的警察提出來?」

    「我想先聽聽你的專業意見,畢竟我不是做警察的,萬一弄錯了浪費了警力也不好。」莫文衛站了起來:「你去忙吧,你幾點下班?我等你下班再過來。」

    「這樣吧。」柳下溪迅速畫了一個地形圖:「你去這家老班長餃子店找我表弟鄒清荷,把這些資料給他看一看。等下了班之後我過去找你們。」

    「好。」莫文衛仔細收好了紙條:「我現在就過去。」

    「柳隊,姓莫的律師找你做什麼?」老崔好奇地問。

    「有案子想咨詢一下。」

    「噫?他居然會跑來咨詢柳隊?聽說他這種大牌律師與人談話收費貴得要死。」

    「你認識他?」

    老崔搖頭:「不認識。」

    「我欣賞他的專業精神,為了案子不眠不休地查證事實。」柳下溪感慨道:「處理刑事案件的律師能發現我們警察忽略的地方加以把關,你想想這樣能減免很多錯漏的誤區哩。」

    「你不認為他這種行為是挑咱警察們的刺兒?」

    「你!唉,真理得經得起實踐的檢驗。一件案子的真相大白還怕被人挑刺兒?人命關天小心又小心才是對的。」

    「得,算了,說理兒我是說不過你。你說馮科長找我們做什麼?」

    「去了不就知道了?」

    莫文衛遞了一張名片給鄒清荷並告訴他是柳下溪介紹他過來的,鄒清荷很吃驚。

    莫文衛這個名字鄒清荷還記得。在《五個目擊者》裡鄒清荷聽孟欣說起過他。孟欣很討厭莫文衛這個人,對他全是負面的評價。

    莫文衛用審視與探詢的目光看著鄒清荷:這少年是柳隊長的表弟啊?看不出有什麼過人之處……不過,他的眼睛倒是很有神采。

    「柳隊長讓我把這些資料先給你看看。」他對鄒清荷說道。

    鄒清荷好奇地接過來:「什麼案子?」

    莫文衛複述了對柳下溪的話。

    現在這個時段餃子店正好比較清閒,請示了一下師傅黎卓輝之後,鄒清荷帶著莫文衛坐在角落裡……「你吃東西了沒有?」一抬頭看著莫文衛強撐著眼皮端正地坐著,鄒清荷關心地問道。

    「沒胃口。」莫文衛搖頭。自他成名之後,很少來這種地方,總覺得不夠乾淨……

    「這些資料一時半刻看不完的。師傅的餃子很好吃的,吃完了你找地方睡一下吧。師傅!給他下一碗湯餃兒。莫律師,桌子很乾淨的,放心地靠在上面吧。要不,我給你找一張報紙來墊一下?」

    這麼熱心的少年……莫文衛有點吃不消地想:報紙就不髒了麼?他身上的名牌套裝怎麼可能靠在油光發亮的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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