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羅恩在醫療翼醒來已經過去半個月了,我跟金妮終於見面了,一碰面,我們兩人都是一愣,然後相視苦笑。
金妮笑我:「你的臉色怎麼也這麼不好?」
看著她瘦了一圈的樣子,憔悴的臉就知道這段時間她有多煎熬。
不知道羅恩這件事在韋斯理家引起了怎麼樣的風波。
金妮坐在草地上,無精打采的看著遠處的沐浴在晨光中的城堡,早上九點上課,她八點約我出來。
她看起來很消沉:「……睡不著,只好找你出來聊聊。」
我不知道要怎麼安慰她,如果我換到她的位置,跟我現在的爸爸和媽媽發生這樣的問題,恐怕我的心都已經涼透了,可是難道我要說讓她放棄現在的家人嗎?十幾年的感情不是假的,離開了現在這個家,金妮也無法回到以前的那個家了,難道要她變成孤身一人嗎?
至於扎比尼,他從一開始就心術不正,我原本就沒打算把他當成金妮未來的依靠。
她突然冒出來一句:「……貝比,你能幫我……?」
我心裡一沉,她不說了,我問:「要我做什麼?」
她認真的看著我說:「我想找一個合適的學校,學點東西,再找套房子,找個工作。過一段時間吧,我在外面不認識人,不知道你能不能幫我……」
我急忙問她:「你這是打算……!!」打算離開韋斯理家嗎?
我的心狂跳起來。
她輕鬆的笑笑說:「本來就是這樣打算的,只是以前沒想那麼深。不過現在也應該計劃一下了,我還是不習慣這裡的生活方式。」
她茫然的望著前面說:「……我只是覺得,應該為自己計劃一下了。」
我只能握住她的手。
快到上課的時間了,我們一起回城堡,她突然想起來似的問:「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麼心事?看你的樣子似乎也有些麻煩吧?能不能告訴我?」
我笑笑,馬爾福給我準備的那個地方是必須保密的,我想他不會願意我帶著金妮進去。而那些咒語看起來也不像是什麼正派的咒語,金妮出身韋斯理家,我必須考慮到她會不會接受。
想了想還是說:「沒事,沒什麼大不了的。」
金妮點點頭沒有再追問。
我們在城堡前面分手,我去溫室上草藥課,她進城堡,據說早上第一節是魔法史,真是一個昏昏欲睡的好課。
其實馬爾福給我的難題的確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一個覺悟的問題。我到底有沒有傷人殺人的勇氣,有沒有為了保護家人而手握凶器的決心。
既然特意回到霍格沃茲來,難道要像上一回一樣只是學一些不痛不癢的低級咒語嗎?我能夠命令守在家裡的波波殺掉靠近房子的巫師,如果它按我的話做,那我已經背上人命了,我現在是在假裝什麼呢?
我明白,我或許能夠命令波波殺人,或許能夠接受爸爸殺人,或許能夠陷害別人,但無法做到自己下手殺人,甚至連傷人我都做不到。只有在別人傷害我的時候,我才能夠從反擊中傷人,卻不能做到在沒有受到攻擊時傷害別人。
我能用魔杖劃開別人的身體,剝掉人皮,削掉別人的胳膊或腿腳嗎?我能夠用魔杖令別人的皮膚表面沸騰嗎?
我學習這樣的咒語就是要做這樣的事,我甚至還打算製作毒藥,但事到臨頭我真的能做得出來嗎?
每當想到這樣的魔咒會從我的嘴裡念出來,我握著魔杖的手就在發抖。
課堂上教的東西已經不能吸引我的注意力了,我開始專心學習紫丁香下的小屋裡的魔法書,雖然我仍然只是用蘋果和西瓜來練習咒語,甚至後來的每一次托托都會站在旁邊等著我向它施咒。
托托在又一次我收拾書本離開前悲傷的問我:「尊貴的小姐,請問是不是托托哪裡做的不對?為什麼小姐不用托托練習咒語?」
它每次來時雖然緊張,但在看到我練習咒語時卻是一臉的激動期待,躍躍欲試。看我寧願用蘋果和西瓜時臉上就越來越失望,越來越不安。
我歎氣,微笑著對它說:「托托,不是你不好。是我覺得、覺得不必用你來練習,蘋果和西瓜就很好了。你不用擔心馬爾福會生氣,我會告訴他你一直表現的很好的。」
我想它是害怕被馬爾福責備。
可是托托卻哭起來,說:「托托會很聽話的……小姐不要對托托失望……」
我抱住它說:「我沒有對你失望,托托很好,真的很好。」
托托不停的哭,我也慢慢覺得酸楚起來,淚水啪嗒啪嗒的掉下來。
明明每一個人都很好,可是為什麼事情就是這麼不對呢?金妮和韋斯理家的不可調合讓我深刻感覺到了我們跟這個世界的格格不入。我還以為有了她我在這個世界上不再是孤單一人,不必再孤軍奮鬥,結果她那邊的問題不比我小,我在感覺到她身上的孤獨時更加清楚的感覺到自己身上的孤獨。
我慢慢放開托托,捂著臉哭起來。這個可怕的世界,這個討厭的世界。
「這是怎麼回事?」馬爾福的聲音突然在房間裡響起,他的腳步聲慢慢接近我。
我捂著臉坐在地上不肯起來,不想讓他看到我失態的樣子。
他一把將我拉起來扔到沙發上,命令道:「托托,準備熱牛奶和點心。」
托托答應一聲消失,一秒鐘後頂著個巨大的銀托盤出現,晃晃悠悠的把牛奶壺和曲奇盤子放到沙發旁的桌子上。
馬爾福坐到旁邊,像是沒看見我哭的醜樣子,倒了兩杯熱牛奶,推給我一杯,他自己邊吃邊喝。我漸漸覺得自己的樣子很難看,捂著臉站起來。
馬爾福看也不看我,說:「托托,給小姐準備洗臉的水和手巾。」
托托立刻扶著我走到旁邊一扇突然出現的門前,打開後推著我進去,裡面居然有準備好的盛滿熱水的銀盆和雕花的毛巾架。
托托快手快腳的從旁邊的托架上拿起一個小瓶子問我:「小姐喜歡什麼花的香味?」
我一愣,下意識的說:「紫丁香。」
托托換了另一個小瓶子,打開瓶塞倒了幾滴在銀盆裡。
我浸濕毛巾洗臉,熱水散發著家門前的丁香樹的香氣,好像我回到家裡一樣,眼眶頓時熱了。
再次坐到馬爾福旁邊時,他愣了愣,瞇細了眼睛湊近我使勁聞了聞,看我躲開他還笑了笑,慢條斯理的對托托說:「小姐喜歡這種香,為她準備一些。」
托托響亮的答應著。
我沒好氣的轉開臉,滿腔的悲傷一掃而空。他在一旁裝模作樣的調戲人,配上他稚嫩的臉看起來還真古怪。等他再大個十歲可能會更有味道。
我不由得想像當他像他父親盧修斯·馬爾福那樣風流倜儻,成熟而有魅力時,湊過來聞我身上的香氣。
馬爾福得意的問:「怎麼臉紅了?在想什麼?」
我答:「想你爸爸。」
我故意說出來,結果看到他臉突然氣得煞白,看著我好像狠不能撲上來掐死我。
我結結巴巴的圓話:「他沒事了吧?」
本來是想氣他,結果氣是氣到了,也嚇到我了。
他重重的哼了一聲,半晌才回答:「……沒事。」
重重的把杯子放到桌子上,他鬆口氣靠著椅背一副沒骨頭的樣子,說:「……阿茲卡班雖然不好,最少我知道他在那裡,還是安全的。」
我看著他,一時找不到話說。
他看著天花板,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說給我聽:「父親得罪了黑魔王,寧願躲進阿茲卡班也不願意回家。母親寧願將我藏在麻瓜的社區裡也不願意送我去朋友親戚家。」
他看著我,笑了兩聲說:「你以為這世界上就你一個人的家人有危險嗎?比你危險的多得多。」
我看著他,他歎氣說:「至少你還能把他們藏起來,雖然見不到面,但不用擔心他們會有事。」
他無力的擺擺手說:「其實我也知道,爸爸是故意進阿茲卡班的,他不想跟著黑魔王了,所以故意沒逃掉,然後躲進阿茲卡班。他都是為了我們的家,為了我。」
「媽媽將我藏在麻瓜社區,自己跑去跟那些人周旋,如果不是她,我也不會這麼安全。」
他握著我的手,拉到面前把玩著說:「我是馬爾福的下一任家主,我需要擔起責任來。所以我來找鄧不利多,我向他投誠。」
我一驚,他緊緊握著我的手不讓我縮回去,死死盯著我的眼睛說:「害怕嗎?」
我反問:「害怕什麼?」
馬爾福笑笑,裝出一副輕鬆的樣子說:「害怕我會連累你。」
他臉色蒼白,雙眼無神,可是全身緊張,握著我的手在輕輕發抖。
我怕,所以不能回答。
他笑了笑扔下我的手,過了一會兒,才說:「我也知道你怕,我自己也在害怕,有時怕得大哭。」
我平靜的看著他,雖然心裡已經翻江倒海一樣,但卻不知道用什麼表情面對他,只好僵硬的看著他。
他用一種回憶的語氣說:「以前從來沒想過這些。雖然身為一個斯萊特林不應該害怕鮮血和生命,但我從來不知道我居然也有這麼懦弱的時候。」
他一點都不懦弱。我伸手握住他的手,他立刻反握住,手心一片濕冷。
他的手在發抖。
他平靜的說:「我知道爸爸殺過人,我也知道有些人恨他恨得咬牙切齒,恨不能我們全家都立刻死掉才好,聽說他進了阿茲卡班,有很多人都很開心,說他罪有應得。」
他冷哼,坐正,猙獰的說:「我家有錢有什麼不對?我爸爸厲害有什麼不對?那些人沒有我爸爸聰明被他陷害了難道不去抱怨自己太笨倒來抱怨我爸爸不該去騙他?憑什麼要放過那些蠢人呢?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人吃人的。」
我的手被他抓得生疼。
我看著他在我面前露出兇惡的樣子,咬牙切齒的詛咒那些人。
他抬起頭,從眼皮低下看我,說:「我爸爸再壞,他對我對媽媽是最好的。現在輪到我來保護他了,我不會讓他永遠站在我的前面為我做那些事。」
我想到了我的爸爸,在那個黑暗的小巷子裡他擋在我和媽媽的前面舉著槍,他或許以前練過槍,但我相信他從來沒有把槍口對準過任何人。可是在那一天,他的槍絲毫沒有顫抖,對準那個女巫他一直打光了所有的子彈。
爸爸在事後……一定也很痛苦吧。
他用力拉動我的手,引我看向他,說:「聽著,殺人這種事,並不是要求你現在就一定要做到,你需要先有這個決心。你現在連傷人的決心都沒有,到了那一天,就算讓你殺人,只怕你連魔杖都拿不穩。」
我的心重重沉了下去,這是一個無法通過學習學會的東西。
馬爾福想了想,突然說:「下回你來的時候,我抓只博格特放在屋子裡,它可以變成你最害怕的東西,到時你就用它來練習,這下應該沒問題了。」
我最害怕的東西?
很快我第二天過來的時候,托托已經等在房間裡了,它守著一個粗糙的木頭箱子,一見我進來,托托立刻高度興奮的迎上來大聲說:「小姐!托托給小姐找來了博格特!!小姐可以用它練習!!這樣托托就不會受傷了!!小姐也不用害怕了!!」
我還沒來得回答,它已經飛快的推著我走到木頭箱子旁邊,它急切的說:「小姐,托托昨天晚上在學校裡找博格特,托托想幫上小姐的忙!」
我拍拍它的頭說:「托托你做的很好,你幫了我很大的忙。」
托托的兩隻手抓著胸前的茶巾,激動的兩隻乒乓球大小的眼睛裡裝滿了淚:「小姐!!托托很高興能幫上小姐的忙!!托托本來很難過不能幫小姐練習咒語!!托托想幫助小姐練習咒語!!想讓小姐覺得托托是個好家養小精靈!!」
我摸摸它,忍不住把它抱到懷裡,說:「你很好,真的很好。」
家養小精靈是巫師世界最奇怪的生物,它們對巫師的忠誠和熱情是超越我能理解的極限的。
我示意托托打開木箱,然後握緊魔杖站在木箱的前面。
箱蓋打開,出現在我眼前的是那個聖誕夜的黑暗小巷子裡的古怪女巫。
果然是她。
在我無數次回想那一刻時,最害怕的就是爸爸沒有槍,而我對這個女巫束手無策。
她像那一天一樣搖著手中的魔杖慢悠悠的向我走來,我的心一分分縮緊了。
我舉起魔杖,指著她大喊:「體無完膚!!」
魔杖射出強光!準確的打在她的身上!
她突然哀號一聲迅速縮小化成一顆黑色的球飛快縮回木箱中去了!
托托在一旁高興的大叫說我成功了。
我拿著魔杖愣在那裡,這就算完了?我才剛用了一個剝皮咒而已啊!
只好讓托托一再的將博格特放出來,在我試到第三個皮開肉綻時,博格特再也不肯出來了。
托托看我一臉的不滿,馬上拍胸脯保證說明天會捉更多的博格特來給我練習!
我卻覺得如果對手太弱,練習可能沒辦法達到更好的效果。正準備說話,突然發現馬爾福正坐在一旁端著咖啡杯看著我,嚇得我連忙把魔杖藏到身後。
剛才我的樣子實在是太血腥了。
他倒是滿意的笑了笑說:「看起來你對名義上的害蟲倒是下得了狠心,我也給你帶來了一個。」他踢了下腳邊的盒子。
等我用他帶來的第二個博格特練習過後,他摸著下巴說:「或許可以讓托托給你找些真正的怪物來練習,沒想到你的心志還算堅定,練習這些黑魔法的效果不錯。」
雖然早猜到是黑魔法,但聽到他這麼說心裡還是有些彆扭。
他認真的問:「你覺得巨怪怎麼樣?你會不捨得傷害巨怪嗎?」
我不敢相信的問:「你從哪裡找巨怪?」
他滿不在乎的說:「交給托托,讓它給你運到這個屋子裡來,你練習之後沒死的話再扔回禁林裡去。」
我還沒來得及問托托有沒有這個能耐扛個巨怪進城堡,托托在一旁就迫不及待的說:「托托可以!!托托可以抓只巨怪進來給小姐練習!!」
馬爾福在一旁交待它道:「找不到巨怪的話可以找別的動物,比如水猴一類的,小姐對可愛的、善良的動物下不去手,記得找些面目可憎的,兇惡的。」
托托連連點頭,拍著胸脯保證一定可以帶來讓我滿意的魔法怪物。
這樣真的正確嗎?
每當我這樣懷疑的時候,眼前都會浮現出聖誕夜裡爸爸擋在我前面的模樣。我不能永遠讓他們站在我的前面,我不能永遠躲在他們後面。我來這裡的就是想要學習能夠保護他們的手段和方法。
這是戰爭。
這是血與火的戰爭。
我不能永遠守著自己的一方小世界,如果要走出去,就不能畫地自限。需在我學習什麼,我就必須學習什麼。
不管那是不是我能接受的事。
我摸出口袋中的第四面鏡子,遞出去,說:「我也有一面。」
他接過去把玩了一番,輕蔑的說:「太難看了。」卻放進了口袋裡。
我望著這樣的他,不知不覺笑了起來。
他看著我笑,瞇細了眼睛惡狠狠的問:「笑什麼!」脖子上卻又泛起了一片粉紅。
我轉頭不敢再刺激他,手卻悄悄的伸過去,碰碰他的手,一下,兩下,他才握上來,狠狠捏了我的手一下,捏得我手疼。
我把笑悶在肚子裡。
兩人坐到晚上九點,他再次送我回寢室,站在掛毯後面,我跟他都沒話可講,卻又不願意就這樣離開。
想起他上次佔我便宜,我拉拉他的手,他狐疑的彎下腰,見我湊過來露出一臉的詭笑,居然不閃不躲。
我嬌羞的湊過去,迅速在他臉上掐了一把,光速的閃出掛毯外。想著他憤怒憋氣的樣子,今晚我睡了一個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