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媽招呼琴素素跟冷少揚一起吃飯,琴素素本來想走,但想起家裡沒人做飯,這裡已經有了熱騰騰的飯菜,也沒有推拒張媽的熱情。
冷少揚闔上門扉前,還是忍不住朝著裡頭張望了一回,他盼望奇跡出現,總有一天他回頭,看到她睜開雙眼,或者跟他說話。
琴素素坐了下來,餐桌上的飯菜很豐盛,以冷少揚一人來說,還真有些多了,就算附加上她這麼一個,也多了。
張媽看出她的疑惑,但沒有多做解釋。
四少奶奶雖然個頭長得嬌小,但食量很大,所以四少爺每頓都要吩咐多備上一些,她習慣了,四少爺也習慣了。
記得八年前,四少奶奶成了植物人那一晚,她將份量減少了,四少爺色若死灰,雙眸漲得通紅,疾言厲色指責道,「張媽,你都是冷家老一輩的傭人了,怎麼這點規矩都不知道。想想還沒死,你做這麼點,她怎麼夠吃?」
那一次,四少爺的臉色慘白慘白的,讓張媽浮想聯翩,恐懼到跟鬼魅扯到一起。
沒想到,當第二天四少爺起來後,看到足量的兩人份食物,很滿意地開吃。張媽本來還提心吊膽他四少爺會舊事重提,沒想到四少爺恍若未覺,就當什麼也沒發生過似的。
張媽總算不再忐忑了,四少爺其實是個很好相處的人,只要自己不犯到他的忌諱,他所有的忌諱必定跟四少奶奶密切相關。
其實自四少奶奶這樣以後,四少爺愈發冷酷了,這八年來,張媽從沒看到他笑過一次,眸內聚集的是寒冰。
他手段嚴厲是出了名的,對於上頭的三個少爺趕盡殺絕,連老爺子都被他拉下了那個最高統治者的位置。
「琴醫生,喜歡的話,那就多吃點,廚房裡還有。」
張媽說完便出去了。
琴素素發現明明只有兩個人,餐桌上卻擺著三雙筷子,三碗白米飯。
她微微詫異,但也是個極聰明的人,沒有多說,她算起來,跟冷少揚也相識十幾年了,在國外的時候,他們還是同一學校的。
她自嘲勾了勾唇,那個時候,自己對他還真是起了不懷好意的心思,可惜,他明明知道,卻一直當做不知道,當自己是朋友。
他不點破,她也不好明說,雖然出國留學,思想開放不少,但是琴素素出生於一個傳統的醫學世家,骨子裡還是有著難以言語的一股清高跟自傲,覺得女性應該擁有必要的矜持,至少在求愛方面,女追男,對她來說,實在是一道跨不過去的鴻溝。
這八年來,她不乏追求者,卻一直沒有接受一個,無形之中,都拿冷少揚去跟別的男人攀比,結果不言而喻,冷少揚總是佔了上風。
明知道他有妻~~~
明知道他對肖想想情根深種~~
是他這輩子唯一的愛~~
明知道他不會愛上自己~~
明知道他不會背叛肖想想~~
明知道……
那麼多個明知道,為何她還在裡頭苦苦掙扎呢?面對他,不露聲色更是痛苦,夜深人靜的那一刻,她甚至懷疑起自己是強忍著最後一口氣,在跟他較勁,比賽到底誰能夠堅持到最後。
毋庸置疑,琴素素是矛盾的,她很想痛痛快快活著,痛痛快快做自己想做的事。可惜她在錯誤的那個時間,遇上了錯誤的人——冷少揚,讓自己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
看著他痛苦的神色,她的內心悲喜交加,很無奈,那是一種想要發洩,卻無能為力,只能苦苦壓抑的情緒。
她既想要看到他一往情深對待肖想想,又渴望有一天,他能夠因為寂寞投入自己的懷抱。
她三十歲了,這個年齡的女人,應該可以稱得上大齡女青年了,十年前,她是年輕漂亮的,有著成打的追求者,十年後,她依然風情萬種,但是追求的人,卻少之又少。連她爸媽都開始催促了,再不結婚就要當高齡產婦了。
她當然知道父母是不想她再這樣執著下去了,自己的感情,她從來就沒有隱瞞過父母,畢竟她父母比起嬸嬸他們來,還是比較開明的,或許也是因為本身是自由戀愛結合的緣故。
餐廳的燈光是橘黃色的,十分的溫馨,燈光絲絲縷縷灑在冷少揚稜角分明的臉上,柔和了幾分,看起來,距離微微縮小了些。
她出入這裡應該也有了八年了,但是冷少揚卻從來沒有留她吃過一頓,即使再晚。
若不是今天張媽出聲挽留,他根本就不會邀請自己吧。
微微仰起頭,琴素素看到的便是冷少揚低頭,他的側面無疑是英俊無比的,冷少揚一向是女孩子追捧的對象,他相貌英俊,出手霍綽,氣質更是卓絕無雙。
只有冷少揚自己知道,在肖想想面前,他根本就是一地痞流氓,什麼氣質也沒。
其實,看冷少揚吃飯是一種享受,他動作無比的優雅,仿若是個高貴的王子。但也只有冷少揚自己知道,若是跟肖想想一起吃飯,他肯定是狼吞虎嚥,因為兩個人都喜歡熱鬧地搶著吃,每次吃完,猶如蝗蟲過境、一片狼藉,令人慘不忍睹。
也只有在肖想想面前,冷少揚才是真正的冷少揚,一個有血有肉、有情緒波瀾的冷少揚。
「怎麼不吃?」
冷少揚終於抬起頭來,有些納悶地看了在發呆的琴素素。
琴素素詫異看了他一眼,發現他已經吃好了,筷子都放下了。
琴素素耳垂微紅,她怎能說自己看他優雅的吃相看呆住了。「沒事,在想事情,想如何讓她早點醒來?」
「難道真有什麼法子能夠讓想想早點醒來?」
冷少揚微微激動起來,他甚至伸手抓住了琴素素的皓腕,動作比之剛才,可謂粗魯。
可是琴素素一點都不在意,因為這個人是冷少揚,他們之間如今唯一的牽連,便是肖想想,在那個紫色房間躺了八年之久的肖想想,冷少揚摯愛的女人。
「針灸。」
琴素素淡淡地吐露自己的心聲,其實她也是沒有把握,但是她知道只要話題牽扯到肖想想,冷少揚一定會重視起來。
果然,他臉色大變,先是高興,接著不到須臾的片刻,臉色一沉,很難看,很難看。
「你怎麼不早說?」
八年後才說,冷少揚目露凶光,仿若心頭被沉甸甸一塊石頭給壓到喘不過氣來。
「若不是走到最後一步,我並不想要考慮到針灸。前幾天我爺爺的一個學生過來提及他用針灸治好了一個癱瘓三年的瘸子,讓我想到了針灸,這幾天我都在查資料,針灸對植物人會不會也起作用。我不敢保證一定有療效,但是也需要勇敢的嘗試,她已經這樣了,最差的情況也不會比現在差。中醫博大精深,又有著悠久的歷史,或許真的能夠……」
在冷少揚陰鷙的雙眸瞪視下,琴素素收回了最後那幾個字「死馬當作活馬醫」。雖然很多人都當肖想想是個死人,但是只有冷少揚不認同,他堅持,他執著地等待,總有一天肖想想會醒來。
琴素素的手被緩緩鬆開了,她垂下長睫,掩飾心頭失落的情緒。
如果就這麼一抓,不鬆手,握一輩子多好?
心頭仿若有魔障叢生,一個說,『琴素素,你該醒醒了,他從來沒有將你放在心上。』另一個說,『琴素素,你真是個大傻瓜,慇勤了這麼多年,他還不是沒有對你另眼相待』。
「讓我想想。」
冷少揚挺拔的身子倏然坐了下來,他上身的襯衫袖扣早就被高高挽起了,手臂是小麥色的,肌肉緊繃,無論何時,他都是一個引人注目的男人。
此刻他乾淨的右手心托著右臉,修長的左手手指撫上自己有些疲憊的太陽穴,輕輕搓揉著,事關想想,他不得嚴陣以待。
「你先走吧,讓司機送你回去。」
冷少揚沒有起身的跡象,他弧度優美的薄唇儼然抿成了直線,琴素素知道他冷少揚思考的時候,不希望有別人在場,也識相地離開,但還是多說了一句,「不送麻煩張叔了,我自己開車來的。」
「那好,你一路小心點。」
冷少揚皺了皺眉,開始陷入了旁若無人的沉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