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堂在知府大人往常同顧熙然等人議事的地方,已被知府夫人帶著丫鬟們佈置一新了,即便不能貼喜字,但仍然扯了點紅綢,結成花球四處張掛。天色還未完全黑下來,堂上就已高點了紅燭,溫暖而輕微搖曳的燭光,透出一種含蓄的喜慶來。
顧熙然此時也已然梳洗一清,沒有穿什麼華麗的衣裳,但一身八成新的雅青色素緞長衫著在他身上,仍然顯得身姿挺拔,躍然出眾。
他立在那裡,看著舒歡在喜婆和丫鬟的引領下往這邊走來,心裡除了歡喜和激動之外,竟然也生出了點小小的緊張,那是期盼了許久,願望終於實現,但又生怕只是一個美妙夢境的忐忑。
直到真正伸手牽住她,感覺到她手心裡的暖意和微潮時,那份真實的感覺才驅走了緊張,使得他輕輕鬆了一口氣。
喜婆看見他大庭廣眾之下迎上來,一把牽起了舒歡的手,頓時有點傻眼,結結巴巴道:「顧公子……這樣……這樣不合規矩……」
按照規矩來說,再心急想摸摸新娘的小手,也得等到拜完堂送入洞房,要不就顯出不莊重的輕浮來,這還是顧家長輩不在這裡,否則長輩們都會覺得自家的孩子,很有可能娶了媳婦忘了娘,因而心生不快。
另一位喜婆慌張的遞過一段紅綢:「顧公子,牽新娘子要用這個。」
這是成親牽新娘子,又不是遛狗
規矩讓人無語,顧熙然就壓根不守,只是衝著那倆位喜婆微微一笑,仍然緊緊的牽著舒歡的手,護著她邁步而行,那份睥睨但又不顯得咄咄逼人的氣勢,還有灑脫自如的姿態,竟沒讓人覺出半點輕浮,只覺得他沉穩而有擔當,教在場的許多女子,暗中對舒歡生出羨慕來。
舒歡心裡自然也是歡喜的,原本的緊張到了此刻就緩解了許多,雖然視線被阻,腳步仍然邁得很慢,但是知道牽著她的是顧熙然,就走得越發堅定起來。
知府大人年近四十,身體發福,團著肚子坐在堂上,笑得樂呵呵的,遠遠望去好像一尊彌勒,瞧見他倆進來,就站起身來,撚鬚點頭,喃喃笑道:「璧人,真是一對璧人……」
話猶未完,已被坐在一旁的知府夫人伸手一拖:「坐穩了,你站著,教人家如何拜堂?」
身邊有丫鬟偷笑出聲。
知府大人掛了臉,悶然坐下,但在顧熙然和舒歡上前拜天地拜主婚拜到他時,又險些憋不住,要習慣性的道一聲「免禮」,好在知府夫人一直留神著他的舉動,警告的掃了一眼過去,他才微欠了欠身子,不自然的繼續端坐。
這邊顧熙然同舒歡夫妻交拜完,滿堂裡又響起了觀禮之人的恭賀道喜聲,令兩人都生出一種好不容易又在一起的如釋重負感,漸漸的有甜蜜從心底漫出,只是被喜帕遮擋了視線,他們不能望見彼此,只好悄悄的,又將手牽在了一起。
趁著人沒留意,顧熙然做了小動作。
舒歡只覺手指上一緊,再低頭一看,就見一隻樣子簡潔討喜,玉質光潤無暇的籽玉戒指被套到了她的手上,不禁臉上微燙了一下,再看顧熙然的手指上,也戴著一隻同樣款式,只是較大一些的玉戒,就趁著此時場面熱鬧混亂,悄悄的問了一句:「上回,不是送過戒指了?」
顧熙然一笑,悄聲答道:「那不一樣。」
自然不一樣,上回送的是定情之戒,這一回可是婚戒何況上回的戒指,到底是拿在顧家時得的月錢買的,這一回買戒指的錢卻是他自個從知府大人那裡賺來的,含義太不一樣了,而且他其實早些日子就暗中預備了,每每想到要等三年才能親手替舒歡戴上就暗恨不已,此刻提前送出去了,心裡真是無比爽快。
由於不能宴客,也不能鬧洞房,觀禮之人在他倆拜完天地就陸續散了出去,而顧熙然和舒歡則被引入了洞房。
所謂洞房,自然要有床,虧得知府夫人在短短的半天時間裡,佈置出一間洞房來,裡頭有張雕花木床,鋪著厚而綿軟的被褥,床邊銅鉤挽著銀紅撒花帳子,桌上紅燭高點,暖暖的色調帶足了喜慶和溫馨。
知府夫人帶著喜婆丫鬟跟進來,拿了秤桿給顧熙然,催著他要挑喜帕。若是換作別的新郎,此刻心裡興許極為忐忑,生怕這喜帕一掀,看見一位生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還要與之共度一生的妻子,但是顧熙然壓根就沒這種顧慮,還怕舒歡氣悶了,接了秤桿就將那喜帕給直接挑了起來。
燭光下面,舒歡微低著頭,原本顯得清瘦的臉龐此刻漾著抹微紅,被那大紅衣裳和雪白的裡衣領子一襯,帶上了點清純的嫵媚。
顧熙然失神間,彷彿又回到了穿越最初,遇見她的那個夜晚。
他也是這樣看著她。
她也是這樣微垂著眉眼。
只是當時那嫩枝梢頭的如豆青梅,而今已然綻出了帶露櫻桃的鮮艷。
一個微澀帶酸,一個誘人採擷。
真的很不容易,終於又在一起了……
知府夫人在旁看看他,再瞧瞧舒歡,失聲笑了起來,催他道:「別光顧著看新娘,先飲了這杯合巹酒」
好巧,白玉的酒杯,裡頭晃的是紅艷艷的櫻桃酒,交杯飲盡,那抹艷紅就飛到了舒歡的臉頰上,她的眼裡,也晃著點盈盈的酒意。
飲完合巹酒,兩人又相互餵著吃了一些糕點,即便沒有鬧洞房,但一屋子喜婆丫鬟說的吉利話也足夠將他們倆人淹沒,最後顧熙然一笑就將預備好的錢串賞了出去,這時知府夫人才語帶深意的笑道:「好了,這天色也黑了,咱們就別沒有眼色的只顧站在這裡了,讓這小兩口好好的說會子話。」
她一聲令下,滿屋子的人自然都走了個精光。
燭影下舒歡反倒有些坐立不安起來,先悄悄的探手摸摸,幸好床上沒有被人亂撒什麼硌人的紅棗花生桂圓蓮子,再看顧熙然坐到她身邊,將臉湊了過來,微帶酒意的目光裡明顯不懷好意,她不知怎麼又緊張起來,緊緊的握住了被角,不由自主的沒話找話起來:「好……好奇怪……她們怎麼沒有說早生貴子……」
這不該是在洞房裡出現頻率最高的話嗎?
顧熙然被她一句話成功的擊潰了,面上的笑容變得苦澀起來,搭下腦袋就悶聲道:「不要提醒我這件事……」
因為他已經被人隱晦的提醒過了,按照規矩,百日娶是可以的,但是真正的洞房花燭是不可以,當然,倆夫妻真要關起門來做點什麼,別人是看不到也實在管不了的,但是但是,苦就苦在這裡,三年的孝期之內懷孕生孩子是不可以的
他今日臨時起意要成親,也臨時起意去找了上回紀丹青開給他的避子方上頭的藥材,卻只差一味只差一味最關鍵的藥遍搜不著
這次第,怎一個憋字了得
偏偏舒歡還未被人提醒過,不知他為何突然就鬱悶了,還納悶道:「我說錯什麼了?」
「沒有,你說得很對……」顧熙然一把牽起她的手,就差沒有淚流滿面了:「明日一早,我們就動身往蘇合城去」
那裡,除了有老太君,還有足夠的藥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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