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鶴堂裡靜悄悄的,只有老太君和兩名隨侍的丫鬟在,舒歡一進去,紫蘇就在門外立定,看那架勢是為了阻攔閒雜人等,這使得舒歡心裡越發不安,不知道老太君找她究竟要說什麼事情。
老太君斜歪在塌上,等她請過安後,就淡淡的道了一句:「坐吧,上茶。」
這樣的待遇從未有過,簡直將她當客待了。
舒歡還在遲疑,丫鬟茯苓已經捧了茶來,順帶還上了四色糕點,讓她感覺不坐都是有意拿大了,只好微側了身,半坐在椅上。
再看桌上四色糕點,棗泥糕、如意卷、菠蘿凍、杏仁酥,都是她素日較為喜歡的,可見老太君這是早有所備,這樣反常必有緣故,她暗自平靜了一下心神,微微笑道:「不知太君傳我來有什麼吩咐?」
老太君瞅瞅她,沉默半晌才道:「你嫁進門已有數月,身上就沒什麼動靜?」
舒歡哪料到她開口就問這個,只好照實道:「沒有。」
老太君再問:「這月的月信可遲了?」
舒歡垂下眼道:「剛過。」
「也是。」老太君面上露出一點笑模樣,點了點頭道:「熙然原本身子弱,你也時常多病多痛的,這氣血有虧,自然不容易受孕。」
舒歡不知該怎麼接話,只是默然聽著,心裡卻是十分納悶,老太君這是催她快生孩子?
才想著,老太君就接著道:「你也知道近來家裡多事,我這老婆子也撐不住病倒了,眼見沒什麼好起來的指望,就盼著早抱重孫,這樣萬一哪天合眼去了,也走得安心,偏生你這身子要多調理,還不知什麼時候才能生個孩子下來,我就想著……」
說到這裡,老太君有意頓住了話頭。
舒歡心裡一跳,這不是催她快生孩子,而是完全斷定了她近期生不出孩子來,難道是要借口替顧熙然納妾?
這是她和顧熙然都不願意的事情
她剛想說點什麼來婉轉的表示反對,就聽老太君又接著道:「茯苓,拿文書和銀票來。」
茯苓應聲,將一紙文書和銀票擺在托盤裡捧了上來,放到舒歡面前。
舒歡低頭,文書上兩個刺目的字先跳入了她的眼簾——
休書
極度震驚之下,她已然失了語,只知道盯著那兩個字發怔。
老太君那裡還在說話,聲音彷彿遙遠又好似近在耳邊:「這些日子多虧你,照料得熙然身子漸好,只是我思來想去,這婚姻之事,還需要門當戶對才能琴瑟和鳴,就譬如家裡眼下這情形,熙然身上要挑的擔子重起來,需要一位身份相當的賢良妻子在旁扶持才能事半功倍,而你這樣的出身對他來說,只能是拖累。」
廳上靜悄悄的,每個人都在聽。
舒歡只覺有熱血湧上頭臉,面上一片火燙。
這真是極至的侮辱了
老太君這話裡話外,都端著居高臨下的架勢,拿她當一樣可以隨意拋棄買賣的貨物麼?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
「太君。」舒歡驀然站了起來:「休妻也需原故,請問我犯了七出之中的哪一條?」
她這話問得有些沖了,丫鬟們都在朝她使眼色,倒是老太君仍是一臉平靜,望著她道:「你素來是個聰敏孩子,該知道我出此下策是情非得已,還感念著你照料熙然的情份,連休書上都含糊了原故,好教你今後改嫁容易,如此,你還非要從我這問出個究竟麼?」
見過無恥的,沒見過這麼無恥的明擺著欺負了人,還要做出一副施恩的嘴臉,話裡甚至帶了三分威脅
舒歡就是個泥人也被逼出了三分火氣,冷笑道:「太君想要休我的真實緣故,自然只能含糊其詞,斷斷不能白紙黑字寫個分明的。」
老太君低頭喝茶,只道:「我知道你心裡有怨氣,就不計較你的出言不遜了,但我還是那句話,你是個聰敏孩子,該知道此事沒有轉圜餘地,就不用費心去挽回了。你自己思量思量,在休書上摁個手印吧,若還有什麼要求,只管提出來不妨。」
她態度如此篤定,自然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舒歡回頭細想,這些天裡發生的一切都很容易就串了出來,也許關於她的那些流言就是從老太君這裡傳出去的,也許只是教老太君聽見了,生出可利用的想法,外帶將顧熙然支出門去,提及她身子虛弱不好生養的話,這一切都是為了這封休書做的鋪墊。
她要默不作聲忍了吧,嚥不下這口氣。她要鬧起來,那忤逆的罪名是逃不脫的,正合七出之條。事情還真如老太君說的那樣,沒有轉圜餘地了。
老太君見她不再出聲,只當她是回心轉意了,朝茯苓使了個眼色,茯苓就將那張銀票遞到了舒歡面前,輕道一聲:「二奶奶,這銀票您還是收下吧。」
舒歡一瞟,見是一張千兩銀票,看來老太君出手還挺闊綽,不由唇角微揚,露出了一抹譏諷的笑。
老太君仍是語氣溫和道:「你的好處我也記得,顧家是不會虧待你的,這錢你拿去無論是做點小生意還是當作嫁妝,另挑個男人嫁了,都能安穩一世……」
「不夠。」舒歡出言打斷了她。
老太君一愣,臉上總算露出一抹慍色,但也沒發火,只問她:「你要多少?」
早該這樣直截了當的說話了,老太君不就是想用錢打發她麼?那麼那些溫言軟語,情非得已就統統都可以收起來了,儘管還是一樣令人不快,但少了令人作嘔的假惺惺。
舒歡一仰臉,略帶譏諷的笑道:「五千兩,給足了銀子,我就走。」
電視小說裡那些撕爛了銀票,將之扔到對方臉上的蠢事,她才不做,且不說能不能令自己痛快吧,她要這樣做了,老太君肯定是感覺無關痛癢的,興許還要笑她幼稚,那還不如多要點錢,讓這位老太太小小的肉痛一下。
至於五千兩這個數額,她還是斟酌過的,顧家此刻生意岌岌可危,要多了,只怕老太君直接就撕破臉,將她轟出去了,要少了沒有報復效果,她自個也覺得不解氣。
果然,五千兩這個數字,還是讓兩名丫鬟暗自吸了口冷氣,讓老太君的唇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有些惱道:「貧家之女,果然貪得無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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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