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落霞院的門來,紀丹青就返身拱了拱手。
「府裡的路在下已熟,不敢勞二爺和二奶奶相送,兩位趕了一夜的路,還是回去歇著吧。」
顧熙然一笑:「紀大夫同我們去生梅閣小坐吧,還有事情請教,要是乏了,回頭在東廂歇歇再回去也行。」
紀丹青看看他,無奈一笑,點頭應了。
一路回去,舒歡一直沒有吭聲,到了生梅閣,良辰和巧雲才迎出來,顧熙然就令她們將院門緊閉了,再命丫鬟們都回自己住的屋去,不等傳喚,不許出來。
這架勢教良辰和巧雲心內惶恐,不知又出了什麼事,卻又不敢問,只得依令而行。顧熙和此刻正在生梅閣同賞心玩耍,見這般行事,也是納悶不解,搶出來道:「二哥,出什麼事了?」
顧熙然沒答,只道:「賞心留下,倒茶。」
話落就匆匆走到正廳上,等著賞心倒來茶,讓她關了廳門,守在外頭,其後才攤開一直緊握的左手,露出攥在手裡的一把糖來。
「這是什麼?」顧熙和好奇的探手過去,撿起一塊糖就要去剝糖紙,笑道:「二哥你越活越回去了麼,竟然帶了一把糖回來,關上門偷著吃要我說大哥去世了,咱們不能吃酒看戲,但吃塊糖還是不妨的……」
他覺著自己這話逗趣,總該有人爆笑附和才對,但說著說著,卻覺身周氣氛低沉而詭異,左右看看,見舒歡和紀丹青都面帶慎重,顧熙然更是神情莫測,不禁縮住了話頭,將那塊糖又小心翼翼的擱回了顧熙然手裡。
顧熙然將那一把糖放到了桌上:「紀大夫請看看。」
紀丹青伸手取了一塊,剝去糖紙,反覆看了半日,再問舒歡要了刀子,先切了一小片,放入嘴裡嘗了嘗。
他做這些動作的時候,舒歡覺得心都吊到了嗓子眼裡——
她想起自己先前是要吃糖的,結果被顧萱的出現打斷,而顧萱平時喚人,都是極低軟的聲音,今天那一聲「二嫂」響得好突兀,其後她遞了糖給顧萱,顧萱也沒有吃,只顧著說話了。
這些微小的細節,她當時並沒覺出什麼不妥來,可是瞧見顧熙然趁人不備,偷揣了把糖塊出門,回頭細想才驚出一身冷汗,此刻瞧見紀丹青入口嘗試,自然緊張,生怕他吃出什麼不對來。
紀丹青微瞇著眼睛,辨著嘴裡的糖味,半晌搖了搖頭道:「麥芽糖裡摻了少許杏仁粉。」
「聽起來很正常。」舒歡微鬆了一口氣:「就算是帶毒的苦杏仁,這麼微量的也無妨吧?」
紀丹青點了點頭,垂著眼看手裡那塊糖,不語。
「是不是我們太疑神疑鬼,草木皆兵了?」舒歡頭痛的揉了揉太陽穴。
顧熙和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鬱悶的擰起眉道:「我怎麼聽不懂?」
沒人理他,紀丹青又捉起刀子,將糖塊從中剖開,不過這糖是實心的,仍然沒有什麼問題,這時顧熙然在旁遞了另一塊糖過來:「看看這個。」
紀丹青抬眼瞧了瞧他,看見他點頭,態度很堅決,就沒問,接過後直接將糖塊從中剖開,結果發現中間夾著尾指尖般大的小黑丸,臉色立刻有些變了。
「這是什麼?」顧熙和好奇的湊過來看。
紀丹青用刀尖將那小黑丸挑出,放在鼻下輕輕一嗅,眉頭就擰了起來:「這裡頭摻的藥太多,我一時不能確定是哪幾味。」
顧熙然敲擊著桌面沉吟了一會:「小四。」
「幹嘛?」
「能不能弄一匹馬來。」
「不是吧」顧熙和再傻,再不解世事也從他們怪異的舉止中窺出了端倪,忽然白了臉道:「大哥的死另有蹊蹺?」
顧熙然只道:「試過才知道。」
顧熙和撓了撓頭:「那就讓管車的牽匹馬過來。」
「不好。」紀丹青搖了搖頭道:「事情還沒弄清楚,最好別驚動人,不如二爺和四爺跟我回丹青居吧,我那還養著一匹馬。」
此事著實有些驚人,顧熙然顧不上推脫,點了點頭叮囑舒歡道:「你就別去了,留在家裡先歇著,還有這些糖……」
他說著將剩下的糖塊都攏給了舒歡:「先妥善收好,糖紙上有細微標記的,有毒。」
舒歡低聲應了,看看那些糖,覺得擱哪都不放心,就全塞進隨身掛的荷包裡了,再目送著他們出去的時候,心情有點複雜。
糖裡真的有蹊蹺,那顧萱她……
那樣文質雅弱的小姑娘,會是對顧熙天下毒手的兇犯麼?
舒歡穩了穩神,決定在顧熙然回來前,先小睡一會養養精神,別再胡思亂想,可是到床上躺了會,她又睡不著,再撿出幾塊糖來比較了一下,發現四四方方一塊糖,外頭包的是染了紅色的桑皮紙,只是染色技術不太好,稍微用點力搓的話,指尖會染上一層淡淡的紅暈。
反覆對比,她瞧見顧熙然說的細微標記了,那是封口處的針尖般大的絳色小點,要仔細看才能覺察出來。
默想了一會,舒歡發現還有兩個疑點沒有解決,再躺不住,起身喚了美景來問她:「三姑娘的事,你留沒留意過?有沒有什麼不尋常的,說來聽聽。」
「三姑娘?」美景十分茫然的搖著頭:「她在家裡很安靜呢,從沒聽說她生過什麼事。」
舒歡微挑了眉:「替我喊巧雲來。」
過了片刻,巧雲進來:「二奶奶找我什麼事?」
舒歡端了茶碗,出了一會神道:「三姑娘的親娘,是不是極早就過了世?」
見問起八卦,巧雲立刻眉飛色舞起來:「是啊,陳姨娘在三姑娘六歲時就過世了,聽說三姑娘傷心到失語,足有大半年不肯開口說話,後來也不知怎麼好了,但一直沉默寡言,不怎麼開口。」
舒歡再問:「那陳姨娘究竟是怎麼死的?」
巧雲低頭想了想,最後破天荒的搖起頭來:「那年我還未進府呢,只依稀聽說是病死的,在病床上纏纏綿綿了三個月呢」
病死的
舒歡頭痛的揉了揉有些酸疼的眼睛。
這對不上,顧萱的娘若是病死的,她沒有理由懷恨顧熙天,殺人是需要動機的,總不能無緣無故就起了殺心吧,顧萱瞧上去不像是衝動的人,何況要殺的還是自己的親哥哥,那麼除非那陳姨娘的病另有隱情,否則兇手就不該是顧萱。
或者,還發生過其他什麼事情,而眾人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