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心的叔叔自然姓江,名字還挺磅礡大氣,喚作海天,只是其人與其名著實不符,外表看著還算人模狗樣,內裡其實只有一團污穢。
這天一大早,他就帶著那群賭徒上顧家別院鬧事來了,而且顧熙然和舒歡都低估了他的無恥程度,原本認為他在露財之後被賭徒們盯上,才會在被迫無奈之下帶人上別院來鬧事,再沒想到他會是自願的,甚至早在同杜秋簽寫賞心的賣身契時,他心裡就已然打好了小算盤,打算坑顧家一把。
他同那群賭徒們說好了,顧家若是肯給人,他收回賣身契,奉還身價銀子,隨後賭徒們就借口顧家私藏逃婢,鬧起來後,再勒索點賠罪銀子出來,回頭賞心就由賭徒們帶走,賭債一筆勾銷,而勒索出來的銀子五五分帳。
顧家若是不肯給人,那賭徒們也吵著要人,他則在適當的時機出來做個和事佬,讓兩邊競相爭價,誰給的錢多,誰帶人走。當然,他們這邊只會虛抬身價銀子,等抬到差不多時就放棄爭人,仍舊是拿了銀子回去分帳,分得的銀子不拘有多少,讓他抵完債再落下兩個錢,應該還是夠的。
算盤打的是挺好的,鬧到顧家別院門前時,那管事的也慌著進去通報了,沒多會就領著他們進了別院,穿花渡柳的帶著去正廳上見顧熙然。
一路過去,左右環顧,別院中繁茂的花木,隱現的樓閣,還有往來不絕的僕婢都讓這伙沒怎麼見過世面的賭徒們驚歎不已,這才發現顧家比他們預想的還要有錢,想來不會吝嗇花兩個錢來破財消災,因此心裡就越發興奮雀躍起來,手心裡都攥出了一把汗。
待到廳前,才進門,他們就瞧見一名年未弱冠的少年坐在椅子上,正端著茶碗低頭喝茶,他身旁還侍立著兩名容貌極其出色的少女,左邊的氣質靈動出眾,右邊的容貌甜美嬌俏,都是他們從未見過的絕色美人,面上就不由露出了垂涎驚羨之色。
顧熙然將這些人的神情都盡收眼底,他們若是單看美景倒也罷了,偏偏舒歡想看熱鬧,非要裝扮成丫鬟,陪侍在他的左側,眼下被這群無賴盯著瞧,他心裡就很不暢快。
好在不爽歸不爽,他不動聲色慣了的,面上只露出三分恰到好處的不滿,沉著聲道:「聽管家說,你們是來要人的?」
他一開口,江海天就料定這是正主錯不了,先憋出一張苦逼到了極點的臉,哭喪著上前連連賠罪道:「顧家這位爺,真是對不住了,都是我混賬,昨兒見您使人來買我侄女,我就想多貪兩個錢,簽了賣身契,其實……」
他有意賣個關子,頓住口不說。
看出他在演戲,顧熙然自然也配合到底,冷笑道:「其實你早就已然將人賣掉了是麼?」
「對,對」江海天還真是下了血本,一頭答應著,一頭就甩開巴掌往自個臉上抽去,呲著牙道:「我真他**的不是東西,想著這事橫豎沒人知道,就鬼迷了心竅……沒想就讓這幾位大爺給逮著了,聽說我那逃跑的侄女有了下落,就立逼著我帶他們上門來索人……真是對不住,我……我也是被迫的……還請您瞧在我窮極了才幹出這等事的份上,將我那侄女,交給他們帶去吧……要不,他們就得逼著我還錢,我還不起,他們就要打死我……」
他說得可憫之極,彷彿他幹出這一切事情都是被迫無奈,情非得已,是值得原諒的,而且還當真擠了兩滴眼淚出來,舒歡在旁看著卻覺說不出的膩味,就如同看見了鱷魚的眼淚。
「他們打不打死你,與我何干?」顧熙然從袖中抽出那張賣身契來,一把拍在桌上,怒道:「我只知道我花錢,你賣人,賣身契上白紙黑字,難道你還能反悔?」
「可是……」江海天搓著手,用可憐兮兮的目光回望那群賭徒。
這是一個發難的信號,賭徒們紛紛粉墨登場,其中一名穿著皂色衣裳,面容瘦削的中年漢子一把將江海天從面前推開,也彎腰從鞋子裡抖出一張賣身契來:「瞧見沒有,我們也有賣身契,簽的日子還比你早要說理,那也是我們佔著,你憑什麼就匿了人不還?」
其他賭徒跟著附和:「對快把人交出來,這私藏逃婢可是罪名」
「不交人就找裡保去,再不然請鄉親們來斷斷這個理」
「沒得說,交人不交人,我們就不走」
「要不就照著賣身契上寫明的身價銀子,十倍賠給我們,要人還是要錢,你自個掂量。」
……
廳上頓時七嘴八舌的吵成一團,但顧熙然還是從中品味出了他們的真實意圖——
要人還是要錢
這還真想著訛他一把啊?
顧熙然有點鬱悶,難道他做戲逼真過了頭,看著還真像是容易上當受騙,嚇一嚇就服軟的人麼?
「你們太無賴了」才想著,美景就忍不住插了嘴,一指江海天道:「我家二爺買人的時候,可沒聽說這人是有主的,再說人臉上又沒刻著逃婢兩字,要問錯,你們找他去,在我們這裡胡纏什麼?」
她一開口,那清亮亮,脆生生的嗓音就將那群賭徒勾了魂去,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了她一人身上。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若說先前顧家的財勢還讓賭徒們有所震懾的話,等到這會鬧開了,顧熙然還未摔碗砸桌的趕他們出去,而是同他們論理,他們就將他看作了處世不深,很好欺負的雛兒,再沒半點顧忌,甚至還有人膽敢出言調戲美景:「小姑娘長得不錯,要不讓你們家二爺將你抵給我們也成啊兄弟們說是不是?」
「是——」
異口同聲的起哄聲轟然一室,猥瑣笑聲也極污人的耳朵。
「你們——」美景氣得都快哭了:「二爺,快喊兩個人來,將他們捆了送去官府吧」
顧熙然心裡也已怒極,但面上仍舊不顯,只做出躊躇的樣兒道:「官府……」
他有意拉長了沉吟的音調,果然江海天按捺不住就上了鉤,苦著臉道:「別啊爺這幾位有字據在手,要鬧到官府,不但貴府要還人,連……連我也討不得好,必定要挨板子的……再說您府上這麼有錢,要去了官府,還不得被那官老爺扒層皮下來?」
顧熙然斜睨了他一眼,佯怒道:「這事都是你鬧出來的,那你說怎麼辦」
江海天見問,繼續耷拉著他那張苦瓜臉道:「要我說,各位還是再商量商量……要不,我把身價銀子退還給您,您把人和賣身契交給他們帶走?」
「辦不到」顧熙然驀然站了起來:「人都進了我顧家,你們說要就要走了,那讓我這臉面往哪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