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景從來沒有見過舒歡發飆的樣子,早就呆傻了,被顧熙然使喚時還未回過神來,愣愣的道了一句:「啊?」
顧熙然收斂了面上的笑容,目光沉肅道:「喚雲嫣進來。」
美景這才聽明白,連忙揣著一肚子狐疑跑出去喚人。
舒歡也納悶:「你想幹什麼?」
難道還嫌她今天丟人丟得不夠,要多喊兩個進來看她表演河東獅吼麼?
顧熙然彷彿明白她在想些什麼,目光一轉,道聲:「放心,你方才大展雌威,外頭早就聽見了。」
舒歡一窘,怒氣頓時洩了一半,乾脆往椅子裡一坐,靜觀其變
雲姨娘很快就低垂著眉眼,隨著美景進來了,也不說話,先往舒歡面前一跪:「雲嫣知錯了,請二奶奶責罰。」
這年頭,妻妾之間的等級還是很分明的,舒歡若是想發作她,別說捏住了她的錯處,就算沒有任何理由,她也只得承受,還不能流露出絲毫的不滿情緒,因此最聰明的做法,無異於乖乖認錯。
沒想美景沒有說清楚,喚她進來的不是舒歡,而是顧熙然,於是就聽他道了一聲:「說」
字音短促,挾著不容質疑的威嚴。
雲姨娘微怔,眉眼愈低:「二爺,您想讓我說什麼?」
這句話的關鍵,在於「您想」兩字,其含義發人深思。
顧熙然微瞇起了眼眸,心裡已動了真怒,但語氣愈淡:「有些話我不喜歡重複,你那些手段和心機,在我面前最好收起來。」
雲姨娘心裡一痛,強壓著淚道:「二爺,嫣娘真的不知道您要讓我說什麼。」
「很好」顧熙然輕點了頭,不再看她,只對美景道:「搜帶兩個人,把她的住處給我搜一遍凡是瞧見眼生的物事,都給我拿過來。」
「哎」美景這回反應很快,轉身就去。
雲姨娘臉色白了一些,但仍是身姿筆挺的跪在那裡,一動不動。
舒歡瞧瞧她,再瞧瞧顧熙然,心裡似乎明白了一些,目光裡露出幾分沉思之色。
房內一時靜悄悄的,連呼吸聲都聽不分明。
他們是來別院暫住的,原本就沒多帶東西,要搜什麼自然很容易,美景去了沒多久,就拿著幾個紙包進來了,將之攤在桌上道:「二爺,姨娘房裡沒什麼眼生的物事,唯有這幾包藥,我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
顧熙然瞟了一眼那些紙包,壓根就沒費心去辨認,直接就問雲姨娘:「都是些什麼藥?」
雲姨娘語氣平靜的回了一句:「是二爺從前吃的那些藥,嫣娘想著有備無患,帶在身邊總是安心些。」
顧熙然微微一笑:「這倒要多謝你的細緻體貼了。」
雲姨娘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覺察的悲傷:「這是嫣娘份內之事,當不得二爺謝。」
顧熙然點了點頭,沉默了一會沒有言語。
這是所謂的雷聲大雨點小麼?
舒歡都快往他那邊丟鄙夷的目光了,這才聽見他突然道一句:「怎麼,還要我等?」
等什麼?
眾人都是一頭霧水。
幸好他很快就再次開口:「是你自己將身上帶的那些東西拿出來,還是我叫美景從你身上搜出來?」
雲姨娘身子微震,遲疑了片刻,才解下了腰間佩的荷包,將裡頭裝的零碎東西一樣一樣的撿了出來。
顧熙然催道:「還有袖袋裡的。」
這一回,雲姨娘再沒忍住,將袖袋裡藏的一小包東西取了出來後,就低著頭,眼淚撲簌簌的落了下來。
乾燥的地面上很快就沾集了淚漬,房內再次悄然無聲。
顧熙然彎腰將地上那包東西撿了起來,隨手丟到桌上,再對美景道:「把桌上這些東西都拿到品竹軒去。」
美景隱約明白了什麼,不敢耽擱,隨手將茶盤取來一用,將那些東西都堆到上頭,捧了就走。
「還有」顧熙然喊住她道:「我房內的香爐,一併拿了去,教紀大夫辨一辨,裡頭燃的是什麼香。」
這最後一句話,他是盯著雲姨娘,一字一句說的,每一個字,都彷彿帶著無形的威壓,雲姨娘再撐不住,失聲嗚咽起來:「二爺不用麻煩了……我自個說……」
機會是要自己把握的,都雙手推出去了,再想要回來就難了
此時的顧熙然,出其的冷漠,對雲姨娘的話充耳不聞,只對愣在那裡不知所措的美景道一聲:「還不快去?」
美景捧了茶盤撒腿就跑,雲姨娘伏倒在地上,再沒止住哭聲。
有人當著自己的面痛哭,那感覺是很彆扭的,舒歡有點不自的挪了挪身子,但這件事情與她自身息息相關,她沒道理出聲替雲姨娘說話,何況心裡還真是有點煩了她,看這架勢,不管事情本身究竟如何,雲姨娘一定是在其中做了些手腳,既然有做的勇氣,偏偏就沒認的坦然?
美景去了一頓飯的工夫就回來了,進門時,她望向雲姨娘的目光極其複雜,遲疑了片刻,將那茶盤原樣捧到了桌上,回道:「紀大夫說了,這些藥裡頭,有些是二爺從前吃的,還有一些……」
顧熙然垂了眼道:「說」
美景尷尬得想死:「是……安胎藥……」
幸好這回沒在喝水,否則舒歡指定再次噴出來,但失望的目光已經轉向了顧熙然,冷笑道:「這算不算玩火自殘」
偏生美景還在旁邊添油加柴:「紀大夫說……恭喜二爺……」
說完她就想哭了,這話不是她自願要說的,而是紀丹青要她轉告的,身為婢女,傳話時不得有所隱匿,這是顧家規矩。
「這還真要恭喜二爺了」舒歡驀然站起身來,不想再看這場鬧劇了,逕直就往外頭走,沒想被顧熙然一把拖住,他苦笑道:「不是我……」
紀丹青,你夠狠
一向就知道這位大夫不像表面那樣純然無害,但還是沒想到他偶爾爆發出來的冷幽默會害死人,讓顧熙然簡直有種想要對他磨刀霍霍的衝動了。
早在今日之前,若是遇上這樣的事情,舒歡只有將情緒隱在心裡自苦的份,但眼下情勢已然不同,她也用不著藏著掖著了,直接表達自己出離的憤怒:「放手」
這一鬆手,就是咫尺天涯,顧熙然自然不會理會她,只衝著雲姨娘鬱悶道:「給我解釋」
這種事情瞞不了人,舒歡可以誤會,顧熙然不會不清楚,私通偷人這個罪名,雲姨娘承擔不起,她只得低聲哽咽道:「那藥……我只是備著……我沒有……」
話說得斷續含糊,但意思已經很明白了。
舒歡微怔,還在猶豫要不要決然離去,就聽美景趕著道:「二奶奶您消消氣,我還有話沒稟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