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景在外頭聽見了雲姨娘向那小丫鬟傳話,心裡鬱悶得很,忍不住又繞了進來,看見舒歡彷彿心情轉好,臉上滿是盈盈的笑,就道了一句:「二奶奶我不解。」
舒歡茫然的望過去:「什麼?」
美景憤憤道:「昨晚的事分明是章家姑娘霸道,您為何不揭了自己的身份,乾脆給她點難堪?」
原來為的是這個。
舒歡一笑,不答反問:「章家姑娘該喚我一聲表嫂是吧?」
「是啊二爺比她大一歲。」
「那不就結了?」舒歡將手裡炭條一扔,拍了拍手道:「我看她不是個懂得息事寧人的,無論我是什麼身份,她吃了虧,總要想法子討回來,我若是端出這表嫂的身份去同她計較,豈不是以大欺小?」
「這樣啊——」美景一點就透,沉吟著點了點頭。
舒歡笑道:「不過最初我也沒想這麼多,只覺得穿著小廝衣裳,在園子裡遇見外人挺尷尬的,我總不好揭了身份後拉著她的手,吧啦吧啦的解釋說我平時不這樣,偶爾換一回裝,沒想正巧讓您瞧見了,真是不好意思……」
她說到這裡,美景撐不住笑起來。
舒歡這才歎了口氣道:「當時只想著能避過去就算了,誰知她竟不依不饒……」
美景聽後,認真瞧了舒歡半晌,忽然丟下一句:「二奶奶,我發現您同二爺愈來愈有夫妻相了」
……
舒歡看她說完話就扭頭跑了出去,唇角一翹,在她身後回了句:「我也發現你愈來愈沒規矩了,不管什麼話都敢往外說」
美景「咯咯」的笑聲從簾外傳進來:「我下回再不敢了」
說是不敢,其實她膽子又大了幾分,知道這位二奶奶真是好脾氣,若換了章家姑娘試試,怕是要掌嘴掌到牙都掉下來
「啪」一聲脆響
馥馥齋裡還真在上演掌嘴的戲碼,那章含芳甩著打人打疼的手,輕抽著氣道:「讓你想法子見上那二奶奶一面,將昨晚我那混蛋表哥同丫鬟親暱的事情告訴她,你怎麼不照著做?」
昨晚那行動慢吞吞的小丫鬟此刻正跪在地上捂著臉哭:「婢子沒見過顧家二奶奶……認錯了人,請了安後那女子才告訴婢子她是二爺的姨娘,讓婢子有話只管告訴她,由她去回二奶奶……婢子想著,姑娘您只說將這事告訴給二奶奶知道,沒說要告訴姨娘,婢子不敢自作主張,就隱了沒說……」
章含芳咬牙指著她,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還是腫著半張臉的關媽媽上前輕撫了撫她的背,替她順了氣,她才恨出聲道:「你們聽聽,她還有理了我真是從沒見像她這樣的蠢東西還跪在這裡做什麼?趕緊給我滾出去,看見你就生氣」
那小丫鬟慢吞吞的爬起來,揉著眼嗚嗚咽咽的出去了,幸好,她還沒真蠢到直接往外滾的地步,但那拖沓的舉動,已經讓章含芳再一次怒氣上湧,壓了好半天,才硬生生的壓下去,咬牙叮囑身旁的關媽媽道:「扣她三個月的月錢,打發得遠遠的,別讓我再看見她」
關媽媽答應後,房內立刻安靜了下來,丫鬟們都惶恐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人敢上前解勸,生怕跟著倒霉,唯聽門外忽有人道:「章姑娘,我家二奶奶將人送來讓您挑了」
章含芳倏然立起,走到門邊,瞧見外頭站了一位俏生生的小丫鬟和四名老媽媽,丫鬟就是美景,不過昨晚她沒留意,因此只覺面生,但那些老媽媽們,年紀一個比一個大,最老的那位,估摸著年紀都近六十了,單看著都覺面目可憎,要留在身邊服侍,那豈不是髒了她的住處?
她不由自主的抬起衣袖掩了鼻,彷彿怕那些老媽媽身上的污濁氣息沾染到她,一雙清水眼卻盯著美景,向她招了招手道:「你叫什麼名兒?」
美景上前兩步,走到她面前,笑吟吟道:「回姑娘,婢子名喚美景。」
章含芳見她嬌俏討喜,說話又爽利,倒有三分歡喜,但口裡還要貶低一句:「美景?好俗氣的名字若跟了我,就喚你書琴吧」
書琴又是什麼好名字了?聽著就跟書僮一樣
美景心裡十分的不以為然,但面上還是笑道:「姑娘起的名字自然雅趣之極,可惜婢子沒福……」
不等她說完,章含芳就臉一沉:「怎麼,你不願意?」
美景委屈道:「姑娘這可是冤枉婢子了,能服侍您,這是意想不到的天大福氣,但二奶奶這回出來,身邊只帶了婢子一個,片刻也離不得,婢子只能盼著日後有了造化,再跟著姑娘。」
這拒絕的話聽起來比較順耳,章含芳也就不計較了,只拿滿帶厭棄的目光掃了一眼那四名老媽媽,就皺了眉道:「既然你不能留下,那就將這些媽媽們都帶了去吧」
她只是想藉機將昨晚得罪她的那名丫鬟要過來整治而已,如今要不成,只好作罷,沒有留兩個腌臢老貨在房裡添堵的道理
話說完,她就不想在外多待一刻,轉身就要進房,還揚聲喊著:「鳴鸞,去打兩桶水來洗地」
顧家這些老媽媽們何其有眼色,就這會工夫,已經瞧出章含芳對她們流露出的那份鄙夷之意,個個心裡都覺得有些不忿。
要知道她們都是服侍過太爺太君的老人,在顧家時,別說是少爺和姑娘們了,就連老爺太太,對她們都是以禮相待,很少煩她們做什麼事,方才二奶奶要煩她們過來服侍這章家姑娘時,也是好言好語的問詢她們的意思,態度恭敬之極,還再三說了抱歉,解釋過來別院時帶的人不夠,才不得不麻煩到她們。
越是身份低下的人,越在意個臉面,冷不丁的被章含芳掃了面子,還是當著沒什麼資歷的美景的面,她們哪能生生嚥下那口氣?因此都忙不迭的開了口——
這個先語帶關切道:「老婆子粗鄙,不敢妄想服侍姑娘,不過大膽問一句,章姑娘在這裡可還住得慣?若是短了什麼東西,千萬別見外,告訴老婆子知道,這就回去稟了二奶奶,使人替您送過來。」
那個接話道:「對啊咱們家二爺和二奶奶往常在家時都是不管事的,如今要在別院待起客來,免不了有些個疏忽不到的去處。這不,二奶奶打發我們過來時,心裡還擔憂著,怕姑娘在這受了委屈,教我們好生問問,可有什麼招待不周之處,要不待慢了貴客,回頭太君可是要怪責她呢」
章含芳昨晚受了顧熙然的冷待,正氣憤著呢,此刻聽了這兩句話,立刻又感覺身份矜貴了起來,腳下不免一緩,沒那麼著急回房了。
美景在旁聽得好笑,她多少知道點這些老媽媽們的脾性,都是不肯吃虧的主,別看她們這會將章含芳奉承得心裡舒服,其實話裡藏了鋒,句句都在點明章含芳是客的身份,她們是敬著客,才沒有計較她的失禮,而且還順帶的將她們自個的身份都往上提了提,這會是端著二奶奶心腹的架勢,在替二奶奶招待貴客呢壓根就不是被打發來讓章含芳隨意挑撿的低三下四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