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的山泉水從皮水囊裡泊泊流出,打濕了手巾。
舒歡用濕手巾替那女孩抹了臉,結果泥污底下,露出了一張清秀稚氣的臉,看那樣子同顧熙和差不多大。
女孩已經不再掙扎了,但被人靠近的時候仍會下意識的瑟縮,只有那雙眼睛,眨也不眨的死盯著火堆邊的一隻草織籃子,那裡頭是吃剩下的半隻烤兔肉。
舒歡暗歎了一口氣,難不成這女孩三番兩次在夜半時分悄悄分接近他們,只是想找個機會偷點吃的?究竟是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才會讓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獨自流落山林,餓成這副皮包骨頭的模樣啊
才想著,就見紀丹青已經將那草編籃子裡的兔肉重新取出來,放到火上去烤了,不到片刻工夫,肉香四溢。
其實在夜裡烤食東西是挺危險的一件事情,誰也不知道會不會因此而引出什麼飢餓的野獸來,但夏季萬物生長,食物充足,眼前又燃著火堆,發生這種事情的概率很小,於是杜秋只是微微皺了眉頭,沒有阻止。
舒歡在旁清楚的看見,肉香飄起的那一刻,女孩的眼眸一下子亮了起來,裡面跳動著飢餓與渴望的火焰,她身體微微顫抖,似乎是在極力忍耐,但最後終於沒忍住,伸手過去就想搶奪紀丹青手裡的烤兔肉。
顧熙然眼明手快的將她的手一把拍開,輕聲斥道:「不怕燙了手嗎?」
女孩咬著唇看了他一眼,沒有言語,但目光裡流露出了七分失望和三分憤怒,彷彿一隻被人從口邊奪走了食物的小獸,就差沒張牙露爪的對著顧熙然咆哮了。
顧熙然一笑:「想咬我啊?」
說著,他從紀丹青手裡接過了烤兔肉,在她面前晃了晃道:「先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家在哪裡,為什麼會一個人待在山裡,然後你就可以吃了。」
女孩看看烤兔肉,目光裡是垂涎之色,但再看顧熙然時,就轉成了仇恨,最後扭過頭去,仍然緊咬著唇,一個字都不肯說。從最初開始她就是這樣了,不論人問什麼,她都不肯回答,這一回連渴望的食物都拒絕了,不知道心裡究竟藏了什麼說不出的苦楚。
「別欺負小孩子。」舒歡再次歎了一口氣:「她不想說,就再等等吧。」
話落,低頭看見這女孩緊扭著自己的雙手,就將之拉了過來,用皮水囊裡的水替她清洗。
洗出來的水,渾濁厚膩如油,她的手竟比臉還髒了數倍,指甲裡滿是黑色的髒污,一時間也很難清洗乾淨,舒歡只好將就著替她隨便洗了洗,然後將烤兔肉遞給了她。
剛烤熱的兔肉,有點燙,但那女孩不管不顧,接了就張口去咬,牙齒露出來,在火光下面閃著雪亮的光。
顧熙和皺著眉看她的吃相,咕噥了一句:「怎麼跟惡狼一樣……」
真的跟惡狼一樣,半隻烤兔,不到片刻工夫就被她狼吞虎嚥了下去,連一些細脆的骨頭都嚼得稀爛和肉一起吞進了肚裡,就這,她還意猶未盡的樣子,一邊舔著自己的手指,一邊轉著頭四處尋找,想看看還有沒有可吃的東西。
她這樣子應該是餓得久了,本來就不該吃太油膩的東西,更不能多吃。舒歡將杜秋再次灌滿的皮水囊遞了過去:「你不能再吃了,先喝幾口水吧。」
女孩看她一眼,不死心的用目光繼續搜索,直到發現這裡真的沒有食物可吃了,才失望的接過皮水囊,仰頭就將水全部灌進了肚子,撐得自己直打著水嗝,這才褪去了惡狼似的饕餮,恢復了安靜的樣子,縮手縮腳的坐在火堆邊,警惕的望著他們。
「喂」顧熙和拿撥火的樹枝指了指她:「你吃飽了,可以說話了吧?」
女孩不理他,低著頭甚至不看他一眼。
顧熙和有點惱:「什麼嘛,好像我們是歹人,要對你圖謀不軌一樣,給你吃了東西,竟然問你兩句話都不肯答」
女孩頭壓的更低,反正就是死不開口。
紀丹青看看她身上的衣裳,搖了搖頭道:「她大概一個人在山裡待了有好幾個月了,穿的還是初春時節的裌襖。」
說著他探身過去,溫言道:「小姑娘,我瞧瞧你身上受沒受傷好不好?」
紀丹青是個溫潤如玉的人,說話通常會給人一種安然寧和的感覺,無論是從頭看到腳,還是從腳看到頭,都不會有人把他歸到歹人那一類裡去,可是這女孩聽見他說話,非但沒有消除了警惕心,反倒緊揪住了自己的衣裳,往後挪了一挪,那抬起的眼眸裡滿是恐懼和厭惡,看得人心裡涼森森的。
這個樣子,暫時是問不出什麼來了。
舒歡想了想道:「算了,你們睡吧,還是我來照看她好了。」
她先前就對那女孩自稱姐姐,表露出了女子的身份,因此女孩對她的接近還稍稍能夠接受一些,沒有流露出那麼強烈的反感和抵抗。
顧熙然皺了眉道:「你已經守了半夜,能撐得住麼?」
「沒事,要實在困了再喊醒你們。」
舒歡說著就慢慢的探手過去握住了那女孩的手,感覺到她身體顫了一下,但勉強忍著沒有掙扎,於是也不說話,就陪她在火堆旁坐著。
顧熙和躺下的時候衝著那女孩做了個鬼臉,結果腦袋被顧熙然敲了一下,於是只好乖乖的躺平,閉上眼睛。不過露宿的地方多了個陌生神秘的女孩,他感覺十分興奮,哪裡還睡得著?時不時的就要偷偷瞟那女孩一眼,如果不小心對上她的目光,他就要擰起眉頭,狠狠的瞪她一眼,還故意拿手在鼻子前端扇啊扇的,一臉嫌棄的神情,分明就是在糗那女孩一身的髒污,臭不可聞。
女孩當然不會搭理他,只是低下頭去,沉默的咬著唇。
舒歡有點看不下去了,非常不淑女的朝著顧熙和伸了中指,其鄙視的意味十分明顯。偏偏顧熙和不在意被人鄙視,還興奮的問她:「二嫂,伸中指什麼意思?」
……
舒歡哪料到他會問出聲來,頓時窘了一下,隨後就看見顧熙然伸手過去,將顧熙和的腦袋往地上一壓,惡狠狠的警告他道:「意思就是,你再不睡,明日扔你一個人在山裡喂野狼」
這個解釋……
舒歡再窘,無語望天,卻沒注意到那小女孩的唇角幾不可見的微微翹起,一直被迫讓她握住但緊攥成拳的手,也稍稍舒展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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