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秋不讓跪,顧熙和便手足無措的僵立了半日,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只好用手去撓頭,再撓頭。
等他第五回抬起手去撓頭時,顧熙然著實瞧不過去了,冷冷道:「你頭髮長虱子了?」
話是緊繃著臉說的,但顧熙和立刻就鬆了口氣,腆著臉湊過去道:「二哥,你又說笑話了,哪能呢」
顧熙然沒好氣道:「誰是你二哥?站遠些,少給我嬉皮笑臉」
顧熙和聽話的退遠兩步,又繼續撓起了頭。
舒歡看著這一幕,憋笑憋得好辛苦,忍不住要去惡意猜測,顧熙然讓他退遠些,是不是怕他撓得頭皮屑四散紛飛……
顧熙和苦笑道:「我也不是故意要使性子,這不是誤會了麼……二哥你就別生氣了行不行?」
被一個孩子求哄,顧熙然也有點繃不住臉了,翻身坐起看看他道:「這回就算了,下回你要再發脾氣,先想想清楚。我同你是手足,能包容你的任性,但若是哪天你出了家門,不分場合的任性犯倔,旁人可不會這樣遷就你。」
這番話,從沒人對顧熙和說過,其實就算說了,他也不會放在心上,但此刻他卻跟小雞啄米似的點著頭,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只答著:「知道了,知道了……」
「還有,你又不是奶娃娃了,別狐假虎威的動不動就把老太君抬出來壓人,遇到什麼事,不想著自己解決,先哭著說我告訴太君去,很好聽,很威風麼?」
顧熙和被他說得臉一陣紅一陣白。
「最後問你一句。」顧熙然瞟他一眼:「你究竟還學不學武了?要不學,趁早玩你的去,也沒人來管束你,要再學,你就自覺點,別露出那一臉被人逼迫的不甘不願。」
顧熙和拚命點頭:「學我學」
「答這麼快?」顧熙然一挑眉:「你最好想清楚了,身為男子,做事就要有毅力和擔當,不想學就別勉強自己,若是想學就不能半途而廢。」
顧熙和低頭想了半天,最後還是堅定道:「我學二哥學什麼我就學什麼」
……
好像白說了
鬧半天這小屁孩還沒弄明白學東西是為了自己,而不是為了他不過顧熙然本來就不耐煩說道理教訓人,這回說得多了,他自己心裡也膩得不行,懶懶的瞟了顧熙和一眼,就收了聲。
蟲子大餐美味而營養豐富,但是敢吃的人畢竟不太多,顧熙然和紀丹青都是淺嘗輒止,顧熙和同舒歡更是一口都沒有碰,兩人分著吃完了一隻竹雞。
別看此時正值炎夏,太陽一落下,山間的涼氣就逼人而來,夜裡會是非常涼的,而且為了防止野獸夜襲,火堆是不敢熄的,於是眾人飯後先在附近撿了足夠多的柴枝,這才圍著火堆坐下來休息。
好在火堆邊上容易積聚露水的長草叢,在白天的時候已經被杜秋清理乾淨了,這會不但裸在地面上的泥地乾透了,就連割下來的草都被陽光曬得乾燥而清香,往地上一鋪,就是很好的坐臥之處。
眾人說笑了一陣,顧熙然體質弱些,先覺得困意上湧,往乾草堆上躺了下去,闔眼的時候朦朧道了一句:「下半夜喊起我,我來守夜。」
守夜一來是防野獸,二來火堆也需要添柴,是件無聊又勞累的事情,杜秋便道:「上半夜我來守著,你們都睡。」
舒歡撿了根樹枝撥了撥火,搖頭道:「不,你去睡,我來守,反正我下午睡過了,此刻也不睏。」
杜秋原不想讓一個女子守夜,但看她十分堅持,也就作罷,只道一句:「有什麼事立刻喊醒我。」
舒歡應了,看紀丹青還沒睏意,就同他說了會話,兩人不知怎的聊到了琴棋書畫上,但除了畫,別的她都一竅不通,於是紀丹青撿了樹枝在地上畫了張棋盤,又撿了些石子當棋子,簡略的教了她一點入門的技巧。
顧熙和雖然上了幾年學,家裡也請了先生專門教這些東西,但他哪裡是愛學的?根本就沒有用心聽過,此刻呆在一旁,發現自己竟連一句話都插不進去,越聽越無趣,甚至還有一種油然而生的自卑和淺薄感,於是沉著張臉,悶悶的倒頭睡了。
照理說藝術類的玩意兒都是相通的,但舒歡只對畫畫有興趣,琴棋什麼的,對她來說就是那天上的浮雲,她此刻跟著學棋,倒不是為了增加什麼自身的修養,或是偽裝嫻靜多藝的才女,而是實在太無聊了,學點東西,也好打發漫漫長夜,不過等到紀丹青去睡後,她就把圍棋拋到了一邊,自個跟自個下起爛大街的五子棋來。
下了一會棋,她覺得沒勁起來,再看看大家都已經睡熟,就拄著顧熙然替她找的樹枝枴杖,單腳跳到自己帶來的包袱前,從裡頭取出厚衣裳和披風,分別替四人蓋上,至於她自己,醒著坐在火堆前,除了覺得後背涼颼颼的之外,感覺也不是太冷,就不需要加衣裳了。
不遠處的峭壁,在夜裡看來嶙峋而猙獰,密林那邊尤其陰森,夾雜著夜鳥三兩聲的啼鳴和草蟲如潮的唧啾,有一種靜中生動的神秘感,總讓她覺得下一刻就會有什麼東西突然撲出來擇人而噬,她只好挪開目光,避而不見,仰頭去看天空。
那是一片無數繁星都照不亮的深邃黑暗,但是星星好亮,又好近,彷彿伸手就能摘到的樣子。這樣晴朗而純淨的夜空,是她從來沒有看見過的,於是她幹了一件無數人都幹過的蠢事,開始數星星,數著數著,忽然感覺眼眶裡熱熱的,伸手一摸,是不知不覺流淌出來的眼淚。
想家了,想遠在現代,大概永世都不能再見的爸媽了,但是連一點同在星空下的安慰都不能得,誰讓她穿到的是個未知的莫名時空呢這一片天空,也不知道同爸媽看到的是不是一樣……
她拿衣袖慢慢的抹盡眼淚,乾脆躺下來,望著夜空想些有的沒的心思。
忽然密林間有一陣輕微的窸窣聲傳來,待她警覺的豎起耳朵來聽時又消失不見。舒歡自嘲的笑了笑,大概是風聲吧,也興許,是什麼小獸在草叢裡躡過,到附近的山泉眼邊去飲水。
她在靜夜裡又躺了片刻,覺得有朦朧睡意襲來,生怕自己不小心睡著了,耽誤了守夜看火的事,連忙翻身坐起,但是沒想恰好看見密林的方向,有一道黑越越的影子一閃而過,還沒瞧清呢,就消失不見,倒駭了她一跳,待要伸手去推醒杜秋時,看著火光跳躍在他神色平靜的臉上,她又猶豫住了——
算了,還是繼續觀察一陣吧,萬一真有不對勁的地方,再叫醒他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