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深,月懸中空。
舒歡坐在梳妝台前,就著燈光看手裡那對做工精緻的赤金絞絲鐲。
她從前一直認為黃金做的飾品很俗氣呢,但眼前這對鐲子在燈光下散發出的光芒,顯然璀璨得令人讚歎,而且對目前的她來說,首飾好不好看還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它的價值,這對金鐲托在手心裡沉甸甸的,給她帶來不少安全感。
今後的生活,可能多半都要指望它們了!
舒歡暗歎一聲,將這對赤金絞絲鐲擱入一隻酸枝雕花的首飾盒裡,又拿起那只白玉如意雲紋璧來細看。
就在這時,她身後響起竹簾被掀起的聲音,慌得她連忙將玉璧往首飾盒裡一丟,緊接著就合上了蓋子。
進來的人是顧熙然,能夠聽見他輕聲在笑:「看了一晚上,還沒夠嗎?」
原來早就被他發現了啊!
「沒夠!」舒歡臉上一熱,還在假裝若無其事:「我是貧家出身,眼皮子淺,從來沒見過這種值錢的好東西,自然要多看兩眼。」
顧熙然唇邊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女人喜歡錢,多半是源於沒有安全感。」
舒歡直覺的想要反駁,但張了張口,發現竟然無法駁他。
他的話,還是有點道理的,起碼對她來說適用。
亦舒在《喜寶》裡說:我要很多很多的愛。如果沒有愛,那麼就很多很多的錢,如果兩件都沒有,有健康也是好的。
從前,她擁有很多很多父母、親人和朋友的愛,這些愛,令她生活無憂。
如今,她唯一剩下的只有相對的健康,衣食雖暫時不缺,但那也是人家的施予,要用自尊和自由來交換,萬一哪天人家不願意給了,想要收回就直接收回了,連借口和理由都不需要給她,那麼她除了積攢點值錢的東西,替自己留條後路外,還能做些什麼?
說到底,就是沒有長長久久的安全感!
偏偏吃苦耐勞,自力更生這樣的話,對這年代的女子來說,還壓根就沒用,讓她想要變相的尋求事業上的安全感都不可能。
舒歡有點意興闌珊了,隨手將那首飾盒推到妝台上就站了起來。
「過來。」顧熙然斜靠在床欄上,衝她勾了勾手指。
舒歡低垂了眼,規規矩矩的走過去:「二爺要喝茶嗎?」
顧熙然搖了搖頭,看了她片刻,忽然拉住她的一隻手,將她往懷裡一帶。
此舉太過出人意料。
被他摟進懷裡時,舒歡嗅見了淡淡的藥香,還沒反應過來,就覺他的下巴抵到了她的耳旁,用一種極低微的聲音緩緩道:「兩個人在一起,這樣會感覺安全些嗎?」
聲音裡帶著微妙的誘惑,彷彿有催眠的效果。
失神間,她已被他翻身壓住。
驚惶之下,舒歡想要伸手推開他,可是他雖病弱無力,但身體的重量還在,推了一下,沒有推開,就見他目光迷離的對著她微微一笑。
這一笑猶如微波輕漾,引得她心神一蕩。
只這一怔間,他那張清俊好看的臉就已然湊了下來——
舒歡緊張的繃直了身體,急道:「不要……」
聲音很低,低得像是在哀求。
顧熙然微微猶豫,原本要落在她唇上的吻,貼上了她的額頭。
感覺,微燙。
一吻之後,顧熙然略撐起身子,手指纏繞在她的衣帶上,眼望著她的眼,微啞道:「你不願意麼?」
舒歡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同一個男人如此親密接觸,最令她害怕的是,她對他的接近,沒有特別厭惡的感覺!只知道自己很緊張,緊張得有點不知所措,此刻連話都說不出來,唯一能做的就是搖頭,再搖頭。
當然不願意!
再近一步,就是萬劫不復!
如果換一個人,換一個讓她感覺不那麼危險的人,在沒有任何出路的情況下,她也許會考慮交出她的身體,成為那個人的妻子,然後漠視他與他妾的存在,過自己平靜無波的日子。
可是顧熙然不行!
她對他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似曾相識感,而且一直覺得他很危險,危險到很有可能在交出身體的同時,她會連心都一起淪陷。
一旦有了感情,她就無法對他的妾視而不見。愛情都是自私的,她會想獨佔他,會變成面目可憎的妒婦,最終苦了自己,苦了他,也苦了別人!
「不願意!」搖了一會頭,她的神志逐漸清明,雖然說出來的話還是有若蚊吟。
顧熙然眼眸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把玩著她的衣帶,望了她良久,終於鬆開了手,微揚了唇角,露出一個淡淡的帶點調侃的笑:「這是你不願意,回頭別說我不人道。」
語聲呢喃,還是曖昧無限。
舒歡想起中午在院子裡的那場對話,驀然紅了臉,羞惱道:「你快起來!」
顧熙然還未有所行動,就聽竹簾被人掀起,雲姨娘帶笑進來:「二爺,我燉了補湯……」
話未說完,已然無聲。
舒歡轉眼往門邊望去,瞧見雲姨娘整個人都僵住了,一臉的震驚與無措,緩得一緩,那震驚就變成了哀傷與幽怨,她長睫微顫,眼圈控制不住的紅了起來。
……
很無語啊!
舒歡有種被人捉姦在床的感覺!雖然她的身份擺在這裡,用不著對雲姨娘解釋什麼,但她還是覺得渾身彆扭,臉漲得更紅了,慌慌的去推顧熙然。
這時候,顧熙然反倒不動了,甚至都不回頭,只淡淡道:「把湯擱在桌上吧,下回進來時記得先通報一聲。」
「是。」雲姨娘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能夠想到她有多窘迫和傷心,舒歡轉回目光,不再看她。
就這樣尷尬的,動也不敢動的與顧熙然對視著,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彷彿只是一瞬,又好似永遠,直到房內再次安靜下來,聲息俱無。
顧熙然這才微微一笑,側身讓她起來。
舒歡慌慌的躲到床內,抱著被子,帶點警惕的望住了他:這個傢伙真可惡,一發現自己身體沒病了,就色狼起來!
他失笑:「幹嘛這個樣子,我又沒有強迫你。」
「你偷襲啊!太無恥了!」
「有嗎?」顧熙然一臉無辜:「我不是很早就同你打過招呼了?」
那也算打招呼?
中午的事了好吧,早就忘光了!
算了,不糾纏這事,舒歡放緩了語氣,試探道:「我能不能換個地方睡?」
顧熙然想都不想:「不行!」
「為什麼啊!」
「沒有空房間了,要不你和雲嫣睡西廂去?」
才不要!
舒歡搖頭,雲姨娘大概已經恨死她了,她再湊過去,那也太沒有眼色了。
「你看,是你自己不願意,不是我不讓。」顧熙然說著,也不管雲姨娘送進來的那碗補湯,脫了外裳,就吹熄了燈。
……
舒歡坐在黑暗中沒有動。
片刻後,就聽顧熙然道:「你要再不躺下睡覺,我就把剛才對你做的事再重複一次,這次可不帶停了。」
赤果果的威脅!
好在相處了這三天,舒歡總算知道他不是卑鄙的人,聽這話裡的意思,沒有再為難她的意圖,她只好乖乖的躺下,只是身體還緊貼著牆,離得他遠遠的。
神精繃得太緊會容易疲累,雖然明白告訴自己,不要在顧熙然睡著之前睡著,她最後還是不知不覺的睡了過去,卻不知道黑暗中,顧熙然湊近了她,輕輕的捉了一縷她的發,繞在指尖把玩時,低聲呢喃了一句:「如果沒有你在身旁,我也沒有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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