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我便讓小祿帶我去看君姑娘。
谷幽珉沒限制我的行動,這點讓我感覺很舒服。
半路上,繞過一處長廊的時候,遇到了托著茶盤的錦思。
我正想開口叫她,問她有沒有事,可立馬又克制住了。
我現在是蘇在水,不是花福,花福認識錦思,可蘇在水不認識錦思。
她見到我時,眸中驚異一閃,然後恢復常態。
我有些疑惑,她剛剛那個眼神是什麼意思?
小祿停下腳步,笑瞇了眼睛,說:「錦思,這就是蘇小姐了,還不快行禮?」
錦思便半低著頭,行了個丫鬟禮,一副羞答答的樣子。
我彎彎唇,點點頭,說:「起來吧。」
與錦思擦肩而過的那刻,我有種很奇怪的感覺,感覺,有些事要發生了。
到柴房時,有兩個侍衛將我們攔下了。
「這位姑娘,谷莊主有令,常人不能進入。」
經過我眼神的同意,小祿衝著其中一個侍衛挑挑眉毛,說:「這位姑娘可不尋常。」
「敢問姑娘如何不尋常?」
「這就是蘇姑娘,你們最好小心點會話!」小祿以鼻孔示人。
我滿臉黑線——這算不算是狐假虎威?還是仗「勢」欺人?
小祿這孩子真是……太可愛啦!
兩個侍衛偷瞄了我一眼,在衣服裡摸索了一下,掏出一張畫像來。
畫像上畫的是我現在這張半生不熟的臉,笑盈盈的,傳神而生動。
兩人照著我對比一下,相視點點頭,說:「莊主說,若是蘇姑娘來了就稟報他,讓蘇姑娘您稍等,他會過來陪您一起進去。」
我啞然,他怎麼知道我回來看君姑娘?
過了不久,谷幽珉果然來了。
「我就知道你會過來。」他笑笑如是說。
「你怎麼知道?」我狐疑地盯著他。
「因為我是珉哥哥。」他笑。
你是珉哥哥,可我不是蘇在水,我心裡想著。
「……我自己一個人不行麼?」
「不行。」谷幽珉摸摸我的頭,說:「我怕她傷害到你。」
我歎口氣——也對,真不曉得君姑娘看到蘇在水時是個什麼模樣,想想都恐怖!
柴房上上了三道鎖。我心裡不知是個什麼滋味,只知道,悲也無,喜也無。
進了柴房,一下子就陷進了柴房裡的黑暗漩渦。待適應了一會兒,我才漸漸看清黑黢黢的屋子的佈置。
此柴房,是個名副其實的柴房。
一大堆柴緊堆著,各種各樣,還夾雜有荊棘,擁擠而黑暗。
我目光隨意一瞟,見一堆乾柴後面,露出一個白色的被角。
「君姑娘。」我的聲音不大不小,卻剛好充滿了整個屋子。
半晌,一個幽深而寒冷的聲音響起,「你來幹什麼?!來嘲笑我麼?來看我這個手下敗將失敗的樣子?!」
這個君姑娘性子還真是烈。,我歎口氣,說:「我沒有那個意思。」
又是半晌,她說:「你是蘇在水,還是花福?」
我微怔,然後無聲地苦笑:「我是蘇在水,曾經是過花福。」
一道白影一閃,我還未反應過來,又是一道藍光,間雜著衣裳翻飛的聲音。等我反應過來時,屋子裡又是一片寂靜。
離我三步遠處,谷幽珉的一隻手,正抓住君姑娘的胳膊。
屋子光線太暗,我看不清君姑娘現在的表情,也看不清谷幽珉現在的表情。
當然,他們也看不見我的表情。
大家誰也看不清誰,真好。
「谷哥哥……」君姑娘的聲音中有些顫抖,「谷哥哥……」
「芝茗,不准再傷害她。」谷幽珉的話裡是不容他說的嚴肅,還很冷。
芝茗,是君姑娘的名麼?這麼久了,我只知道大家都叫她君姑娘。
「呵呵……」君姑娘輕笑,頗為悲涼,甚至是絕望,「那麼,我呢?」
我想說什麼,但看了眼谷幽珉,又嚥了下去。
屋子裡沉默了一會兒,像是根本沒人在裡面,連呼吸聲都是輕微的。
「對不起,傷你的是我。」好一會兒,谷幽珉歎口氣說。
「我不需要!」君姑娘大叫到,隱隱可以看出她的面目很扭曲,很淒厲。
「以前我以為,蘇在水不在,你總有一天會愛上我,後來,我想,你總會接受我,於是我一直追趕著你,一直等你,我等了你五年,你卻從來都沒動心過,為什麼?為什麼?!我有哪點不如她?!現在,蘇在水回來了,我就完全沒希望了,哈哈哈哈,你可以擺脫我了,你可以過你的幸福日子了,哈哈哈哈,我的五年時間,一輩子的愛,就這樣全部遺失在你那裡了!你還我,你還我!」君姑娘使勁地揪著谷幽珉的衣服,清泉般的嗓子尖細刺耳,兩隻眼睛在墨色中變得極亮,隱隱有水光浮動。
「我對不起你,但是你對在水做的一切,我無法原諒,現在能這樣對你說話已經是我的極限了。」幽珉決絕地說。
「……」君姑娘放開衣服,踉蹌著倒退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失了神般,一直呆看著谷幽珉。
「過兩日,我便派人送你回家。」谷幽珉背過身子,冷冷地說。
我看著他們,心裡緩緩升起一股悲涼,想說的話,一句也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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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太陽高照,是個炎熱天氣。
谷幽珉說過一會兒會帶個神醫過來。
我便在房裡一邊暗自揣測,一邊等人。
見到谷幽珉口中的神醫時,我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
那神醫,果然就是若璞。仍舊是平凡卻十分親切的感覺,他的笑,他的青衫,他的酒窩。
只不過,現在看他,好像清減了些。
我想要衝上去,可立馬想起了自己現在已不是花枝俏了,於是又生生的壓下想法,剛抬起的腳也緩緩落下。
若璞看向我時,微怔了一下。
我盡量保持正常,對他微笑。
此時谷幽珉給我介紹說:「在水,這就是大名鼎鼎的諸葛神醫,有他為你治療宿疾,一定沒問題的。」
我朝谷幽珉笑笑,又對若璞說:「諸葛神醫,你好,我是……蘇在水。」
若璞眉毛不經意的動了下,然後溫和地說:「在下不敢當『神醫』二字,蘇姑娘。」
谷幽珉笑笑,說:「諸葛先生謙遜了,在水就拜託你了。」
若璞點點頭。
「那麼有勞先生了。」谷幽珉拱袖,臉上掛著友好的笑。
如此有禮貌的谷幽珉,讓我有些恍惚。
這些天,谷幽珉的變化全莊子人是看在眼中的。
「谷莊主客氣了。」若璞拱袖還禮。
若璞看到我手上包紮的紗布時,手指抖了抖,然後他半閉著眼,微涼的手指搭在我的手腕上,微微動了動。
許久,他歎口氣,說:「谷莊主,麻煩你先出去一下。」
「我想知道她的情況。」
「待會在下自然會告知莊主,莊主莫要急。」
目光閃了閃,谷幽珉終究還是出去了。
屋裡只剩下我和若璞,我有些不自在地動動身子。
「小福……」若璞看著我,眼神有些複雜。
我詫異,他怎麼知道的?
「先生認錯人了麼?」我勾唇,心裡卻怦怦直跳。
他歎口氣,親切的笑又回到臉上,「別騙我了,剛剛見了你就覺得很熟悉,把脈之後便確定了,你的脈象騙不了我的。」
「剛剛你就有所發現?」我驚訝。
「是啊。」若璞彎彎唇。
「怎麼發現的?」
「感覺。」
汗一個……
我撇撇唇,然後笑笑說:「若璞,我換張臉你會不會覺得不自在?」
「你始終是你啊,小福。」他唇邊的笑意漸減,「你的毒……」
「對了,先給我說說我們走後發生的事,沈毓他沒事吧?」這是我目前最關心的事,毒什麼的稍後吧。
「……」若璞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後歎口氣,說:「你放心,沈兄沒事。那日你們走後,下午就傳來消息說你們遇上了刺客,沈大人拚死保護五王爺,結果負重傷,與川月姑娘和五王爺僥倖逃脫,侍衛們全都被殺,而你和陽兒下落不明,只見到了江邊的血跡。」
心裡驀地一沉,我焦急地問:「沈毓負重傷?那他現在怎麼樣?還有陽兒,你們沒找到他麼?」
「你別激動,沈兄派了很多人去找你們,卻一直沒有結果,沈兄現在已經養好傷了,只是……」
「只是什麼?」我的心驀地一提。
「精神狀況不太好。」
「哦……」我舒了一口氣。
「你……很關心他……」
「啊?才……才沒有!」我臉一紅,忙否認到。
若璞只是看著我,但笑不語。
我別過臉,心裡也是微微地驚了一下。我,很關心他?好像是很關心,連仙半仙都發覺了……
「你們也沒找到陽兒嗎?」
「沒有。」若璞搖搖頭。
「哦……」這小子,跑哪去了?他沒怎麼受傷,黑衣人的目標也不是他,再加上我把他藏在了隱蔽的地方,應該沒有黑衣人發現他才對,而我的手刀頂多是讓他暈一會兒,這樣看來,他應該是自己藏起來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我的氣了……
腦中再次浮現出他抱緊我哭的那一幕,我心中不禁有些酸澀。
「你的毒,該是第二次發過了吧……」若璞歎口氣,眼中有自責劃過。
我咧咧嘴,露出大白牙,「嗯,發過了,比第一次好些,呵呵。」
「是麼?」若璞懷疑地說。
「是啊是啊!」
「上次給你的藥,你都給他們吃了,你自己沒剩?」
「嗯……」
「哎,你這個人啊……」若璞無奈地搖搖頭,「那藥是可以減緩你痛苦的。」
「嘿嘿……」我傻笑。
「前些日子我還以為……」若璞苦笑,「我研究解藥沒多少進展,對不起了。」
「傻子。」我心裡一陣感動的熱流劃過,「你能幫我就是我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了,怎麼說也該我謝謝你,你幹嘛還這樣說,存心讓我不安心嗎?」我佯裝生氣。
「呵呵……」若璞只是微笑,「我會竭盡全力配藥的。「
我笑著點點頭,「那個……你怎麼認識谷幽珉的?」
「以前碰巧救過他一次。」他輕描淡寫地說。
「哦,那個……不要告訴他……」我垂下頭。
若璞微怔了下,然後瞭解地拍拍我的肩,說:「我明白了。」
若璞將谷幽珉叫進了房間麼,只對他說我的病要慢慢醫治,逐漸根治,然後開了張藥方,又囑咐了兩句,對我溫和一笑便要離去。
「先生且慢。」谷幽珉突然開口道,「先生既然來了敝莊,就多留幾日吧,一來可以再多觀察一下在水的病情,二來,我想答謝先生三年前的救命之恩,三來……」他忽地溫柔地轉向我,緩緩地揚起唇角,說:「也可參加一下我和在水的成親儀式。」
若璞的目光閃了閃,似想要確定似的轉頭看向我,眼裡滿是疑問。
我乾笑了兩聲,有些尷尬地點點頭。
若璞沒做聲,臉上複雜,但只是點點頭便離去了。
我看著笑得越來越幸福的谷幽珉,無語地撫撫額。
心裡也不禁更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