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一路上,我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可又想不出哪裡不對,便沒去想了。倒是見沈毓時不時若有所思地四處望望。
邊「聊」邊走了大約半小時,我們到了破房。
房是建在城外的,佔地面積不大,由兩間小屋和一間大屋組成,要門沒門,要窗沒窗,瓦漏牆頹,真是符其名「破房」!
陽兒(以後就這樣叫了)雄赳赳、氣昂昂地往屋裡一站,我和黃鼠狼也隨之進去。
只見大屋裡有十幾個乞丐正在談論著什麼,有的一臉無奈,有的義憤填膺。見我們進去,馬上都住了嘴,全都上上下下地著打量我們。一個看起來挺年輕的乞丐見了陽兒,氣焰立刻囂張了上去。
「喲,臭小子,挨揍還沒挨夠嗎?怎麼就是不長記性呢?以為多來對狗男女就能搶回地盤?」聽他語氣,應是常欺負陽兒的。
我本就生氣了,再聽他把我和黃鼠狼扯在一起罵,更是怒火大盛!剛想回嘴,就見陽兒已經大聲吼道:「油虱子,不准叫我臭小子,我有名字了,叫花向陽!還有,不准罵我大哥和狗尾巴花!」
前面聽著我甚是欣慰,後半句卻叫我哭笑不得,我不禁暗想:待遇差這麼多?我怎麼這麼命苦啊!
「哎喲喂,也不知是從哪裡撿來的野名字,有什麼了不起的!哼,現在我讓你見識下更了不起的!」說罷就要撲過來。
陽兒身子一顫,終究還是站住沒動。眼看著那廝快要打上陽兒了,我一急,忙要上前去擋。
說時遲,那時快,我只見黑影一閃,回過神來時沈毓已將那人弄倒在地。我怔住,下意識的吞吞口水。
「哎喲,哥兒幾個,一起上!」那人一個打挺站起,抹抹臉,恨恨地說到。
屋裡的十幾個乞丐便一窩蜂的撲了過來。
「你們靠遠點。」清軟的聲音響起,我扭頭看向沈毓,只見他眉眼含笑,絲毫不緊張。
心不自住的就安穩了下來,我朝他點點頭,便要扯著陽兒走開。哪知陽兒卻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兩隻眼睛緊盯著黃鼠狼,崇拜之意更盛。
我暗自歎氣,這孩子···
那廂已經開打了。只見沈毓左拍右捅,上踢下踹,再來一個掃地腿,空翻,橫劈···一系列動作看花人眼,而他臉上卻還是遊戲般的,笑意不減。
再一次的,我肯定了他非等閒之輩。可他,究竟有何目的?
不一會,十幾個乞丐便已統統趴在地上,氣喘吁吁,不時地呻吟。
「你們服也不服?」沈毓雙手抱胸,蹲著看趴著的人。
「服···服···您武藝高強,我們···最是佩服···剛剛是小人狗眼不識泰山···小人知錯···小人知錯了···」
「知錯?錯在何處?」
「小人不該搶了花···花小爺的房子···不該罵二位是···」他抬眼向我瞟來,我狠瞪他一眼,他立刻縮了縮脖子,忙撇開眼。
「還有呢?你們最不該錯的是什麼?」沈毓笑意一斂,雙眼危險的看著地上的人,那人立刻抖了抖。
「是是···小人最不該欺負花小爺,小人不是東西,您饒了小人吧···小人再也不敢了!」說罷竟哭了起來。
沈毓站起身來,轉頭看向陽兒,說:「陽兒,你說饒不饒他,你說饒便饒,你說不饒···」
「還是饒了吧,也教訓過他們了···」陽兒憐憫的說。
沈毓讚許地點點頭,便提了音對那幫人說到:「聽到沒有,還不滾?」
一聽這話,立馬有個乞丐哀求道:「大爺,您就大人大量,饒我們到底吧!如今當官的不准乞丐進城了,我們本就沒了生計,現在您又趕我們走,我們就真的死路一條了!」
其他乞丐也紛紛哀求,有的還哭了開來。
我腦中恍然大悟——就說怎麼奇怪呢,原來是除了沈毓和陽兒,我從今早起就沒見過街上有乞丐!按理說現在正是乞討的好時候,街上卻沒見著一個乞丐!昨天明明見了好些個的,原來在這兒躲著呢!
我偷偷看了眼沈毓,見他也是沉思的模樣,頭低著,眉頭皺著,我突然想到他在路上的樣子,莫不是早就注意到了?
「官府的人不讓乞丐進城?」目光一閃,沈毓嚴肅的問。此時的他,沒意識到自己身上正散發著一股氣勢,一股讓人無法違抗的氣勢···
「難道你們不知道?昨天上午,官兵抓了所有乞丐到衙門,對我們說,從明天起,也就是今天,我們不得再入城一步,城門的士兵也得了通知,乞丐只能出,不能進!直到下次再通知我們可以入城為止。城裡住的乞丐必須搬出城外,否則見一個,關一個!」說著說著,有些憤然了起來。
原來如此,我是昨天下午才進城的,所以並不知道有這一出。可是陽兒為什麼也不知道呢?還有沈毓···
我看向陽兒,只見他一臉驚訝,還有幾分恐懼。我輕聲問他:「你不知道?」
「我昨天一早就出城幫王媽送信去了,回來時剛要關城門。得了跑腿錢後又四處晃蕩了一會才回去,就又見著了你。我一點都不知道,幸好今天來了這邊,不然還是不知道,指不定就被關大牢裡了···」
我安撫地拍拍他的肩,心裡卻是冒著——運氣忒好了點,今早惹出那麼大的熱鬧竟沒被抓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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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府為何不讓乞丐進城?」半晌,沈毓又問道。
「我們這些人怎麼可能知道?」那人穩穩情緒,說道:「不過最近倒是有一件事鬧得沸沸揚揚的···」
「什麼事?」
「聽說過兩天,五王爺要到咱們這的陽泉寺來祭祀逝去的馮太妃。還有,聽說那五王爺自小體弱多病,常常臥病在床,前不久又著了涼,好像是陰氣過盛,這次來也是為了泡陽泉養身子的。皇上命王久懷好生接待,那狗官王玖懷不敢怠慢,一聽五王爺天生憐憫之心極重,悲春傷秋的,見不得百姓受苦,否則又會傷心傷身,於是就把我們,通通攆出城去,怕見了又犯病,交不了差。哼,明明五王爺見了我們肯定要給賞的,如今都被那狗官給攪和了,如今,更是生計不保!」那人說著說著,又氣憤了起來。
五王爺?聽起來怎麼這麼像男版的林黛玉?五王爺為何又要到陽泉寺去祭祀馮太妃?
想了想,我問「王久懷?他很可惡麼?」
「狗尾巴花,你連這也不知道?」陽兒一臉驚訝。我白了他一眼,癟嘴倒:「我剛到這個城,不知道到不行麼?」
「呵呵,聽說這個王久懷啊,腦滿肥腸,勾結奸商,賄賂上級,魚肉百姓,貪得無饜,十分可惡。」沈毓答道。
我瞇了眼看著他,不語。
「那這位爺,我們可不可以留下?」一個青年乞丐小心翼翼的問道。
「陽兒你說。」
「不忙。」我打斷他們的談話,淡淡地對油虱子說道:「聽說你們最近開始結伙搶人,欺壓弱小,還有個頭兒?新人入伙還要『孝敬』?」
油虱子一聽,臉上一陣青一陣紅,囁囁地說:「前段時間我們聽說鄰城的黑貓在城裡成立了丐幫,人人都怕,十分威風,於是就想自己試試,可不久就聽說黑貓他們被江湖上的宿玥散人和秋信子給辦了,於是就不敢再犯了···」
「哦,原來如此呀,還好你們知道收斂!不過,聽你談吐,倒像是讀過幾年書。」
「姑娘慧眼,我本是讀過兩年書,只因家境太差,只得輟了,再後來鄉里發大水,我們就逃難到這兒了。」
「既是讀書人,見了不平事,就該助人才是,如今你卻反而帶頭來欺壓弱小,你要怎麼說?」
「哼,讀書人又怎樣?讀書人還不是被惡霸害死了全家?助人?助人卻惹來禍事,我憑什麼還要再做傻子?現在這世道,倒不如做個小人、無賴、惡霸,反而活得更好!」油虱子諷刺地說,接著又馬上哀求道:「不過以後再也不敢啦!請三位大人不計小人過,收留我們吧!」
我一時無語,心裡極不是滋味——看來,「適者生存」也是這個世界的至高法則,其他的一切在它面前皆是虛無···那我,能不能在這邊存活下去呢?
「狗尾巴草,你看著辦吧。」壓下種種思緒,我淡淡的開口。
陽兒朝我和沈毓點點頭,便走過去,問:「你們以後可還會欺負我?還會欺負弱小?」
「不會不會,絕對不會了!我二狗發誓,絕不再做欺凌弱小之事,兄弟們說是不是?」
「是是是···」
「是···」一時間回答聲此起彼伏。我看了看油虱子,他回答地最是起勁,嘴角卻掛著一絲諷刺的笑,看得我一陣悲涼。
「大哥,那就讓他們留下吧,我們住間小房子,另外兩間讓給他們吧!」
「既然如此,那你們就留下吧。」沈毓說,眼裡又有了笑意,他轉過頭看向我,我和他相視一笑。
他們騰了左邊的小房間給我們,我們找了些乾草鋪上,稍微打掃了下,便算是暫時安定了下來。
「你不走?」我睨了眼沈毓,他一聽這話立刻苦下了臉。
「你不是這麼狠心吧?我可是沒處可去呀!況且,我都是你的人了···」他越說聲音越小,倒好像真是我拋棄了他似的。
我忍下憤怒,微笑著說:「你不用跟著我,我也沒有生氣,你要留就留,畢竟這都是靠你才得來的,我只是想說,你能不能不要再說是我的人了?這句話很容易引起別人誤會啊···」
「是嗎?」他賊兮兮地湊近我,笑得一臉陰險,「那就讓別人誤會吧···」
「···」我低下頭,沉下臉,再抬起頭時已是一臉燦爛,然後——
「啊——死女人,你又踩我!」
「大哥,狗尾巴花,你們幹什麼呢?」陽兒湊過來,一臉疑惑地望著我和黃鼠狼。
我苦笑,「你能不能不這樣叫我?」
「可是,我實在是叫不出其它的啊···」他眨巴眨巴眼睛,明亮清澈的大眼裡滿是無辜。
我撫額——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
「咕——咕——」
陽兒滿臉通紅,嚥了嚥口水說:「我,我不餓···」
「咕咕——」
我滿臉通紅,退了步,心虛的笑道:「我,我也不餓···」
沈毓滿臉黑線的看著我倆,少頃,歎了口氣說到:「你們等等···」便抬腳走了出去。
隔著牆,我聽到沈毓問二狗他們:「你們吃過沒?」
「沒呢,我們城都不能入,哪去找吃的?」
「這附近可有農家?」
「有是有,這附近有個村子,可住的都是貧窮之人,又遇上王久懷這麼個貪官,自己都吃不上飯了,還怎麼會施捨給我們?」
「嗯···你們來兩個人跟我一起去看看。」
「是是,毛豬,斷指,你們和我一起跟大哥去。」
待他們走了,陽兒興奮地對我說:「大哥真是厲害!不知他會帶什麼回來?」
「你這麼確信他一定帶的回來?」
「那是當然,他可是大哥呀!」
我笑笑,不語。
隔了約莫兩個時辰,外面傳來一陣吵鬧——是他們回來了!陽兒立刻衝了出去。
「大哥,你真厲害,弄了這麼多米面回來,還帶了鍋爐和碗筷!」
「是啊是啊,還有饅頭和燒雞呢!」
「這些都夠我們吃大半月了!「
···
我搖頭笑笑,如此招風,他也不怕遭到別人的懷疑?
「狗尾巴花,狗尾巴花,你看你看···」一陣香味傳來,我望向陽兒,他一臉興奮地向我跑來,手中抓著兩個雞腿。
「我說的對吧,大哥最厲害了!噥,這個賞給你,吃吧!」
我笑著接過,放在鼻子上聞了聞,深吸了口氣,嗯,稥,真香!雞肉金黃,芳香四溢,稥得讓我都捨不得吃了!
一口咬下,好吃得牙齒都酥了!
我抬眼,見沈毓正一手拿個饅頭,站在門口暖暖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