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前仰,意識到前方危機,就連馬都不肯上前。
玄釁策馬追來,緊隨降至的殺氣讓汐奚一個寒戰,她雙腿夾起馬肚,「駕——」
馬兒嘶鳴,來來回回的前蹄卻怎麼都不肯邁出去,火光亮徹邊際,那份灼熱彷彿已經燒到跟前,深陷大火中一樣。汐奚想也不想的自腰間掏出短匕,手起刀落,尖寒的刀身沒入馬肚,路聖爵見狀,忙揚起馬鞭啪一聲,將畏縮的駿馬送向前。
「啪啪啪——」
氣勢如虹,身後,殘缺的木板因巨大的衝擊力而紛紛跌入山谷,萬丈深淵,望不到盡頭,水霧氤氳,迷失了前方道路。汐奚雙手緊抓馬鬃,小臉上滿是冷汗,雙目向下瞅一眼,整個人如墜雲間,暈眩的厲害。
「停下來!」玄釁疾步追去,黑色的斗篷猶如一雙強健的翅膀向兩側撐開,上頭,金線繡制的龍鷹栩栩如生,尖銳的利爪徒彎勾起,振翅翱翔。
汐奚再次夾緊馬肚,眼見即將上岸,卻不料馬蹄竟一下踩在了空缺的橋欄上,陡然下沉的力道讓她來不及反應,整個人朝著深淵跌去。
玄釁大驚,雙手急忙勒住馬韁,心頭劇痛。
「小心!」路聖爵右手扣住欄杆,長臂一撈將她鎖在自己懷裡,他提起內力,足尖乘機一蹬,凌空而起的身形險然落於陡峭的山路上。
汐奚兩手緊揪著他前襟,一張小臉嚇得蒼白無血色,腳步剛落定,身子便癱軟在路聖爵懷中,難以動彈。
玄釁目光陰狠,拽住馬韁的五指用力緊收,蟄伏在手中的長鞭呼嘯而出,汐奚見狀,一手推開路聖爵,大步來到斷崖邊,「站住!」
尾隨趕來的殿澤策馬追上玄釁,大掌用力拽住男子坐騎的馬韁,突來的阻力,讓駿馬突然使力,將他手中勒成破碎,鮮血直流,「危險!」
汐奚面露慌張,一手從路聖爵手中抽出長劍,欲要將橋繩砍斷。
「汐奚——」玄釁眼見她這般絕情,原先存有希翼的眸子瞬時黯淡,他強忍住滿腔怒意,聲音極力平和,「回來。」
她將長劍高舉過頭頂,回去?還回得去麼?
「只要你回來,我能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男子站在懸崖邊上,高大頎長的身影一半投射在崖底,他單手伸出,放下最後底線。
路聖爵面具下的嘴角輕揚起,肆意的笑聲從銀質邊沿透出來,他幾步走到汐奚身側,並肩而立,姿態親暱。
「可是,我不能當它沒有發生過,」汐奚高聲吼出口,她目光淒哀,握著劍的十指戰慄不已,「我為了什麼而來,你已經很清楚,難道,你還能放過我麼?」
「你說過,」玄釁厲聲打斷她的話,女子那莊重認真的神情,歷歷在目,「為了我,你會拚死相護!」
如果是爺的性命,我定會拚死相護。餘音不斷盤旋在自己腦中,汐奚面露痛苦,複雜的神色在臉上矛盾呈現,她用力搖了搖頭,像要將玄釁的逼問甩開,「那只是一本名冊,可是我得到了它,卻能救一人性命,我是逼不得已……」
「呵,」玄釁輕哼,冷笑,寒涼的尾音在他嘴中拉長,變為一串諷刺,「那你可曾想過,丟了它,我亦會沒命?」
汐奚不敢想,她雙目緊閉,額上冒出涔涔冷汗,「不會,那只是一本名冊……」
「爺——」懸崖對面,守衛的聲音驚呼出口。
汐奚慌忙睜眼,只見玄釁掙開殿澤的束縛,身跨駿馬正想衝過斷橋,她腦中一片空白,完全忘了反應,等到回神時,自己竟已揮刀而下,砍斷了橋繩。那座斷橋像是斷了線的風箏般朝著山崖墜去,原先綁在一起的圓木因繩索的斷裂而紛紛掙脫出來,一聲劇烈,破損的橋面砸上殘垣斷壁,木屑悉數飛散,只留下幾根拴在斷崖上的繩索,來來回回,猶如孤魂。
斷崖對面,駿馬躍出半個身子,若不是身後的殿澤及時抓住,如今的玄釁,只怕已是粉身碎骨。
汐奚兩手緊掩住嘴中驚呼,一顆心懸到嗓子眼,完全驚怔於自己方纔的動作,隔著一道懸崖,二人遙遙相望。
她揮下的動作,是如此決絕,哪怕將他置於死地,亦是在所不惜。泛起的黃葉零落在對視間,和著冷風,飄到了腳邊,玄釁俊目朦朧,胸腔處壓抑的窒悶,他一直以為,她會是不一樣的。
我想要活,那我的命,就不賤!當初,就是女子的一句話,震撼了轎中的他。
留在你身邊,就是永遠……
說這句話時,寥寥才不過數日,永遠?何來的永遠……
如今聽來是那般諷刺,可當初,自己卻真的信了,玄釁不由倒退一大步,身後的殿澤趕忙上前,一手落在他肩頭,這一握,才發現男子竟是渾身無力,差點癱軟下去。
目露驚詫,這樣的他,殿澤從未見過。
「動身。」路聖爵見汐奚眉目不忍,大掌隨之擒上她腰間,用力握下去。
汐奚收回視線,卻見他面色不悅,眸子裡面透出些許陰鷙,「再不走,當心見不到他最後一面。」
猿臂輕收,汐奚腳步趔趄,隨著他向前走去,轉身,只留下一個背影漠然。
「不准走,不准走!」玄釁咆哮出口,聲音,震徹山谷,悲愴而淒哀,望著汐奚逐漸遠去的身影,殿澤大掌緊握,眼露憤怒。
「只是一個女人罷了——」他轉過頭去,來不及說出口的話突然驚兀,面容擰起。
原先披在玄釁肩頭的墨發,已有一半轉為銀色,側對殿澤的右側瞳仁驚變成紫晶色,髮絲輕撫,不出半刻,居然已是滿頭銀髮。週遭的守衛一個個面面相覷,突遇這般變故,均是瞠目結舌。
「釁!」殿澤一手拽住男子手臂,用力將他扯回去,「你想成魔麼?掙扎了這麼久,你難道準備放棄嗎」
紫晶色的眼眸冰徹剔透,目光始終落在汐奚遠去的方向,「我沒得選擇,我也想做個正常人,可是沒人給我這個機會!」
腳步漸行漸遠,汐奚形同枯木,腦袋忍不住想向後張望,卻被路聖爵單手止住,「我不能保證他們會不會再次追上,所以,你現在不要惹惱我。」
斷崖邊上,一身黑色長袍猶如鬼魅,齊腰銀絲束縛在身後,不羈張狂,週身的氣勢更如暗夜修羅,玄釁睨著腳下的萬張深淵,緩緩退後去一步,陰魅的眸子落在原處的一點上,他話語森冷,「汐奚,終有一日你會落在我手上,到時候,我定將你,虐死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