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袖|言|情|小|說至德二年,朝廷的軍隊收復了京城長安。十一月,李隆基從成都回到京城。他成了一個神經質的老人,輾轉在故地宮廷中流連,往日的歡笑與哀愁都成了今生最深刻的傷痕。
梅花開了,滿座衣冠勝雪,肅然站在風裡,攘千臂而擎住一方。
可惜玉環死了,他也再找不到采萍了。
平身以為會相伴終身的兩個女子,都在他死亡之前悄然離他而去。身為君王,卻難逃『孤寂』兩字。
有個太監獻上了一幅梅妃的畫像。他看了看,說:「挺像,只恨不是活的。」
他彎著身子,在上面題了兩行詩:
憶昔嬌妃在紫宸,鉛華不御得天真。
霜綃雖似當時態,爭奈嬌波不顧人。
筆走一半,落情於紙,李隆基暗暗流下了眼淚。高力士跟著在旁邊拭淚。
江山已經易主,李隆基名義上是太上皇,但哪裡也不許他去,就把他軟禁在深宮大院中,每自沉吟嗟歎。當時倉惶出走,將玉環埋葬在馬嵬坡處,如今回宮,他想重新安葬玉環,但是已為皇帝的李亨聽信弄臣李輔國的話,不肯答應他。擔心改葬貴妃,龍武軍將士心裡會有懷疑。
李隆基只好秘密命親信太監將貴妃的遺體遷葬到別的地方。回來時,太監捎給他一隻香囊。
「貴妃的遺體已經腐爛了,只有胸前的香囊還在。」
李隆基將它放進袖子裡,又命人畫了玉環的畫像,掛在寢宮中,日夜對之。
……「朕也想和你,生生世世做夫妻。朕是不是太貪心了?」……
……「不,彼此同心。」……
……「三郎,為了我,一定要珍重啊。」……
可是玉環,沒有了你,三郎活在世界上還有什麼意義?
盯著畫像,他不斷地歎息流淚。
高力士啟奏道:「太上皇,恆王殿下李瑱來看你了。」
話罷,李瑱走了進來,跟在他身後的還有一名女子。
「父皇,瑱來看看你。你還好麼?」
李隆基拭淚,慢悠悠轉過身來,下一秒,目光動了動,「阿蠻,是你?」
「太上皇,正是阿蠻。」謝阿蠻跪拜道。
「阿蠻,快請起。難為你還有這份心,入宮見我。」
「回稟太上皇,阿蠻這次回來,也是代一個人前來看你的。」
「誰?」李隆基問道。不知還有誰在記掛他。
「是昔日的梅妃娘娘啊!」
他聞言一怔:「梅妃?她……」
「娘娘她沒有死。娘娘回了家鄉莆田。」
「好……好……」他臉上有了虛弱的笑意,「她還活著……好,很好。她不想回來麼?」
「娘娘說,曾經的梅妃已經死了,她想在家鄉重開父親的藥鋪。興許這輩子,也不會來長安了。」
良久,李隆基點點頭:「若她想要自由,我自當給她。」即使他現在形單影隻。其實這,也是他想要的。「待在宮裡,也只剩一些傷心和思念了。」
李瑱突然躬身作揖,說:「這次瑱來也是為了拜別父皇,從此瑱將離開京城,與阿蠻遊歷江湖,還請父皇保重。」
「瑱兒,我的諸多孩子中,你和壽王都是例外,無心政治。我已經負了一個,你且去吧。阿蠻,能為我再跳一曲昔日排的《凌波舞》嗎?我怕,你一去,就再也見不到此舞了。」如今,《霓裳羽衣舞》已成絕跡。
高力士找來重新回到宮廷的賀懷智彈琵琶,李隆基親自吹笛伴奏,命謝阿蠻再舞《凌波》。
沒有昔日的驚艷,多了些穿腸蝕骨的纏綿悱惻,李隆基腦中,一遍接一遍回想的是玉環跳舞、彈琵琶時的姿態。還有他們的《涼州曲》……
跳完舞,謝阿蠻從懷中掏出紅粟玉臂支獻給他:「太上皇還記得這件舊物吧。這是貴妃娘娘賜給阿蠻的。現在阿蠻要走了,就將它轉贈給您。」
李隆基拿過來,傷心地掉下眼淚。
「這件高麗的寶貝,我把她賜給了玉環,還有一條紫金帶,朕給了岐王。後來高麗知道這兩件寶貝在我手上,寫信要把它們討回去。後來我不想引起紛爭,就下令把紫金帶還給了高麗,只是這臂環,我沒有給他們。因為這是我賜給玉環的東西。」
一旁的賀懷智聽得心下惻然,放下琵琶走過來,掏出一條領巾,說:「臣也有一物,要獻給太上皇。」
李隆基的目光落於他手中的領巾上,他依稀記得玉環曾說過,自己丟了一條領巾。他沒有信以為真,以為是她在跟自己開玩笑。
賀懷智緩緩道:「有一年夏天,在沉香亭裡,您和岐王下棋,我受命彈琵琶。當時,貴妃娘娘就在棋盤前觀看。您有幾顆子快被吃掉的時候,娘娘放出獅子狗到棋盤上把棋局攪亂,您十分開心。後來有一陣風把貴妃的領巾吹得纏在我的頭巾上,過了好久,我轉身,貴妃的領巾才落下來。我覺得滿身香氣,便把領巾藏在了錦袋裡。」
李隆基接過來,聞了聞,領巾上還有殘留的香味。「這種瑞龍腦的香,染在絲綢上,香味可以經久不散……以前,我和貴妃去溫泉沐浴的時候,總要在岸邊放上此香。」
想起過往他感歎不止,心中鬱結。
……
刻木牽絲作老翁,雞皮鶴髮與真同。
須臾舞罷寂無事,還似人生一世中……
謝阿蠻走後,不多日,李隆基薨逝。時年七十七歲,葬於泰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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