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鄭重的說。雙目含情，眼神溫柔。
「是朕不好。」
玉環搖頭。那天衝他嚎啕大喊，將心底的怨恨都掏空了。看到這樣虛弱的他，再也恨不起來。
她屏住呼吸，輕聲道：「伯牙撫琴，高山流水遇知音；玉環起舞，霓裳羽衣酬知己。皇上永遠是玉環的知音，是那個多情深情的三郎。」
絹「不怨了？」
「不怨了。」
「朕即使死了，也值得。」
頰「皇上是天之驕子，不會死的。」
「傻話，朕老了，總會……」
玉環伏低身子，蹙起眉，「不會！」
「好，朕活著，陪你。」他微微笑著，如雪一般明亮。「朕要長生。」
自此，皇帝的寢宮改為『長生殿』。
七月七，乞巧節。
也是牛郎織女一年一度相會的日子。
待到月上柳梢，天高夜靜，李隆基吩咐宮女們在庭院中擺下瓜果酒水，焚香禱告。
他擁著玉環坐在長榻上仰望蒼穹，指著天空中細碎的繁星說道：「牛郎織女雖為仙人，但不及朕和你，時時相聚。」
「不過他們的情意卻是天長地久。」玉環偏頭，靠在他肩上。
「朕也想和你，生生世世做夫妻。」他攥住她的手，問，「朕是不是太貪心了？」
「不，彼此同心。」玉環對望著他。
今生已經有太多的錯過，但願來生可以相伴得長久一些。
「三郎，為了我，一定要珍重啊。」
「朕知道。受了刀傷，朕的身體的確不如從前了，朕會好生保養。」
「但願牛郎織女可以保佑我的三郎，到八十歲、九十歲的時候，還能跟現在一樣。」
他笑道：「傻玉環，牛郎織女不管人的壽命，他們自己都身不由己。」
「玉環倒很羨慕他們。」她將目光引往天空，「千年萬年，年年都能隔江對望，每年還能相會一次。在人間，卻總有盡頭。」
玉環無限感傷，眼睛也濕潤了。聽聞安祿山已經在邊疆躁動。
「三郎，若是安祿山不滿意國忠，就撤了他的職吧，或者，讓安祿山取而代之。」
「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玉環，這麼做，安祿山只會更加驕傲，以為朝廷怕他，何況宰相統領朝綱乃國之重臣，安祿山目不識丁，擔此大任，只會禍亂綱常。」
「對不起，這禍端是我惹出來的。」她低頭，深有愧疚之色。是她舉薦楊國忠入朝為官的，也是她挑撥安祿山趁早起兵的。當她看清這一切，明白過來的時候，所有的事情都追悔莫及。
「三郎，是我害了你，害了李家。」
「不要擔心，朕能應付，朕可以應付。」他安慰她，將她抱緊。「不要想太多，今天是好節日，別的咱們都不想，好不好？」
「好。今晚太靜，要不要找花花和阿蠻過來，大家熱鬧一下？」
李隆基阻止道：「我們兩人在一起很好，找她們來做什麼？玉環，朕曾經說過，冊立你之後就不再收嬪妃，這件事，到如今總算仍能做到，就如此吧。」
言下之意，他把她看作晚年的最好伴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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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下無聲，安靜的氛圍。玉環心中感動，依偎在那溫暖寬厚的胸膛上，貪婪地享受著那無限的安逸感……希望時間走得慢些。
……
范陽兵亂。城裡城外燒殺一片。淒厲的哭喊，席捲長安而來。叛軍在河北省勢如破竹，全省陷落。各城守令或開門出迎，或棄城逃竄，或被俘虜殺戮。
河南。陳留太守郭納投城，張介然被俘虜。在陳留，安祿山得知兒子安慶宗被李隆基所殺，大聲慟哭。並獸性大發，下令將投城的近萬名唐守軍全部殺害。張介然被斬於城門。
長生殿內——
蠟燭的火焰被風吹得在白色的窗紙上落下晃動的影子，李隆基隨玉環步到寢宮裡面，臨床的大面銅鏡映出他消瘦的身影，鏡裡鏡外都是那麼恍惚，曾經英俊的面容正被條條皺紋嘶咬，軒昂的氣宇被疲憊與絕望銷蝕。
「延和元年（712年）八月，朕即位稱帝，至今已有四十二年。朕繼承先祖遺志，勵精圖治，創造了大唐的巔峰盛世，也因朕的疏忽和貪圖享樂，帶來了盛世的危情。於功於過，最終功過相抵，朕無功於大唐。」
他黯然的神色令人心疼，玉環心中刀絞一般難受。最近，他真的老了許多。衰老的速度好比經冬的北風，馬不停蹄。
「皇上，天下人不會忘記你的功勞和苦勞，你不必自責，誰願自己的江山傾覆呢？」
「朕不會讓祖宗的江山從朕手裡失去。」他說得低沉而堅定，「玉環，能為朕舞一曲《霓裳》嗎？朕想傳位給太子，然後御駕親征！」
「皇上，有諸位將軍在，你還是留守在大本營吧。沙場上刀劍無影，若龍體有什麼閃失，豈不挫了自己的銳氣。」
「但朕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李唐江山陷落，任逆賊踐踏！」他氣得渾身顫抖。
「皇上！皇上！」高力士舉著一封信函，急急闖入，「前方的戰報！十萬火急！」
「快拿給朕看！」
他接過回函的手激動得快要發抖，然而很快的，他的眉重重糾結在一起，如峰巒聚。
「報平安的烽火不至，潼關已失……」
信紙似落葉滑落。李隆基怔愣了半晌，忽然氣喘，吐出一大口血來。
「皇上，保重龍體啊！」高力士眼底有薄薄的霧氣，跪在地上懇請著他。
「皇上……這個時候，身體一定不能垮。」玉環扶他到案邊坐下，「你先休息一下。力士，去召宰相前來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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