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起來,窗外下起了雨。起先只是淅淅瀝瀝的如牛毛一般,後來竟越下越大,嘩嘩如柱,敲打著窗簷和屋瓦,無數水流順著瓦當急急流下,使得陰冷的天氣暗沉了幾分。
采萍望著眼前千絲萬縷的繁密珠簾只是默然,雁兒在她身後小聲地說:「娘娘,陛下回宮了。」
太真觀——
裊裊檀香在案前升起,內室之中顯出一片森然的氣氛。玉環挽著太虛髻,身穿道袍靜坐在蒲團上一言不發。身旁,李隆基靜靜地注視了她良久。
絹自從表白心跡以後,他們之間便改變了許多。那個笑語如花的小女人儼然成了孤傲的冷美人,在他通往她內心的大門上上了一道鎖。想她那顆心腸實在硬得不可理喻,但她此刻的不愛亦不能令他的熱情稍有退卻。
「陛下,壽王在興慶宮急見。」
該來的總歸是要來的。
頰「吩咐起駕,去興慶宮。」
臨走時他忽然注意到閉目打坐的玉環,睫毛抽動了一下。
殿外雷雨大作。
李瑁恭敬地跪在正前,似有所請。衣衫上被雨水濕了幾處。
「兒臣李瑁拜見父皇,問候父皇龍體安康。」
「無須多禮,平身吧。」李隆基快步走到龍案前坐下,拾起茶杯,先喝口茶再說。
「瑁兒在隴西受累了,如今一路風塵歸來,人都添了幾分憔悴。」少頃,慢慢開口。
「兒臣謝父皇關心。未能在隴西盡綿薄之力,還請父皇賜罪。」
「無礙。」李隆基擱下茶杯,清脆的一響。「你在隴西的勤勉諸副官有目共睹,只是處事的方法還欠思量,回來了不妨跟宰相大人及你哥哥多學一點。另外,擇日把婚事辦了。」
「兒臣此來正是要說婚事,」李瑁拱手而拜,「還請父皇收回成命。」
「怎麼韋昭訓的女兒你不喜歡?」
「兒臣心中所愛只有楊玉環一人。」李瑁抬起眼,目有精光。濡濕的汗水濕了他手掌一層又一層。或許是敬畏父親,不曾這般直視過他,也不曾如此堅決牴觸過他。
李隆基的氣息微微上提,既是他囊中之物,他容不得別人覬覦和窺伺,「楊玉環你不用再做他想,她已經入觀清修了。」
「父皇可曾記得當日對兒臣的許諾?三年之後,接她出觀!」
李隆基沉聲說:「這是她自己的意思。如今三年之期,已變作五年。到時候,你還會喜歡她嗎?」
李瑁眼中漫起漣漪之色:「兒臣自當等她一生一世。」區區五年又算得了什麼……
天色漸暗,驚雷在宮閣之外炸響,雷鳴聲轟隆著貫徹了宮廷。李隆基以為自己不會動容,但兒子鄭重的語氣還是刺得他心裡一窒。
「你這樣的年紀,宮中王孫膝下都有了兒女,朕豈能放任你,任你無後?這也是你死去的母親最掛念的事。」李隆基盡量放軟了語氣,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李瑁卻撩起衣襟前擺,緩緩跪了下來:「兒臣別無所求,此生只求過母親一件事,那便是請她為我說媒,向楊家提親,娶玉環過門;兒臣此生但求父皇一件事,請您給我和玉環一次相守的機會!」
最後一句話他說得慷慨激昂,像是直接由胸膛裡蹦出來的一樣,眼裡噙著悲傷的色彩,楚楚動人。彷彿李隆基的一句否決就會粉碎掉他的全部,他懇切地望著父親,心情紛雜的期盼他能夠收回成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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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內的蘭草臥倒在潮濕的空氣裡。李隆基心中一陣突兀。抬眼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他向高力士道:「朕乏了,想去休息,你同壽王談談,好好開導開?*!彼低昶鶘恚謔搖?br/>
李瑁依然愣愣的跪在那裡,宛如固執燃燒的一隻火燭,在雷雨聲中動盪。
「王爺,快起來吧,地上寒涼。」高力士走過去,做出一個相請的手勢。
李瑁點了點頭,抬起眼,高力士這才注意到他眼裡儘是猩紅的血絲。
這幾天,他來回奔波於驪山,先前又匆忙從隴西趕到長安,受盡了顛簸之苦,但這所有的苦加在一起,都不及玉環半句絕情的話來得令他心痛。他不在的這兩年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李瑁揪住高力士的手臂:「高公公陪在父皇身邊,向來不離左右,想必個中緣由你都十分清楚。就請告訴我,為何我的玉環要執意出家,為何父皇執意不肯讓我跟她在一起?」難道真如那日她所言,她已經愛上皇上?
高力士笑笑:「王爺莫多心了。可能只是緣淺吧……老奴在宮中見過不少悲歡離合,也許,太真娘子覺得,兩人還是分開會好一點。陛下呢,雖然寵愛娘子,但更希望為您挑個合適的人。」
真是這樣?有這麼簡單?
李瑁狐疑地看著高力士:「我要見玉環。」
他撒開他的手,大步朝殿外跑去。
「壽王!壽王!」高力士在後邊急急地追。
「王爺,您怎麼沒打傘啊?」長長的御道間,李瑁冒雨狂奔,立在馬車前的徐安急忙迎了過來,為他撐過傘。他已經渾身濕透,凌亂的髮絲掛在額上,雨珠順著他的臉部輪廓不停地下落。
「去大明宮!」
「走!」
他推開傘,一步躍上馬車。
廊前的梧桐在雨中婆娑地晃動,晃得天地萬物似乎都失去了根基,搖曳了起來。李瑁清亮的聲音在雨中炸響,一聲比一聲更急切地喚道:「玉環!玉環!……你為何不肯出來見我?玉環——!」
堂中,玉環雙手合十,眉心隱隱的顫動,甚至冰涼的十指因為顫抖都要無法貼合在一起了。她既茫然又無措,想見卻不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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