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趕到連翹所住的院落之時,連蓮正在晾曬她新挖來的植株,聽見聲音,抬頭木木地看了眾人一眼,便繼續埋頭處理各種植株。
「邢大夫,請你看看其中有沒有飛燕草?」夜吹寒話落,便輕輕拍了拍連翹的肩膀,朝她安慰性地點點頭。
連翹朝夜吹寒淡淡一笑,道:「請邢大夫仔細看。」她還未從蘇合猝死帶來的傷心中走出,便遭遇這種匪夷所思的事,然縱使千夫所指,只要這世上還有一個人願意相信她,她便擁有證明自己實乃無辜的信心與勇氣。
「好。」邢大夫從院子的一端開始一件一件掂起那些幾已晾乾的植株,臉上逐漸露出驚歎之色,不由朝傻氣的連蓮多看了幾眼,沒想到她採回的都是一些草藥,其中有普通廉價的,也有珍惜罕見的,沒有一棵植株毫無用處。
看著看著,邢大夫似乎暫且忘記了此行的目的,竟放慢了腳步,讚歎出聲道:「不錯不錯,好東西呀好東西。」這些草藥雖都長在聚寶山,卻種類各異,採藥之人若非熟識各類藥草,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挖回這麼多草藥。
「邢大夫——」鐵無雙不耐煩地提醒,邢大夫這才不好意思地回過神來,加快了查看的速度。
待邢大夫將院子裡的植株全都看過一遍後,對夜吹寒道:「夜掌門,這裡皆是一些治病救人的藥草,其中非但沒有飛燕草,連輕淺的毒草也沒有。」
聞言,夜吹寒鬆了一口氣,道:「既是如此,大家都回去吧,不要再懷疑翹翹。」
鐵無雙仍不肯罷休,站到夜吹寒面前道:「師父,哪有殺人兇手會傻到把毒藥放在顯而易見的地方?她定是早就把飛燕草藏在了一個我們找不到的地方。」
連翹立即氣憤地反駁道:「既然你認為我這麼聰明,我又豈會那麼笨將有毒的薑湯當面遞給蘇合喝下?」
鐵無雙冷哼一聲道:「你這種奸惡的女人,誰能猜到你打好的如意算盤?」
「你——那你到底想怎樣?」
「搜身搜房。」
夜吹寒一聽,立即臉色一沉道:「無雙,休要造次,翹翹還是黃花閨女,怎可搜身搜房?」
連翹卻毫不介意道:「搜就搜,讓夜百靈先搜我身,若是搜不出什麼,再讓你們搜房,行嗎?」
眾人皆點頭後,夜百靈便同連翹一道回房,關上門後,在她全身上下認真搜了一遍,卻什麼也沒有搜出,連翹見夜百靈面露失望之色,便道:「夜百靈,你很希望在我身上搜到飛燕草嗎?」
夜百靈微微一怔,立即語氣不善道:「是啊,我巴不得偷偷把飛燕草放到你的身上,讓你不得好死。」
這回輪到連翹怔住,問道:「你為什麼這麼恨我?」鐵無雙因為蘇合的死冤枉她而恨她,這可以理解,但她與夜百靈之間,並無任何過節,她為何這般恨她?
夜百靈瞪著她道:「厭惡一個人,何須理由?」說完便打開房門,朝著眾人無奈地搖了搖頭。
「邢大夫,你和我一起進去搜。」鐵無雙話落,邢大夫猶豫片刻,在夜吹寒的默許下,同鐵無雙一道走進連翹的寢房,鐵無雙走近連翹的床、箱櫃等搜查,邢大夫則在房內四處走動,似在敷衍了事,畢竟搜查姑娘閨房,他亦認為是不得體之舉。
鐵無雙來來回回找了幾遍之後,黑著臉走到邢大夫面前道:「可有什麼蛛絲馬跡?」
邢大夫低下頭道:「沒有。」
連翹站在門口,冷冷地看著鐵無雙道:「要不要到我所有去過的地方,也去統統搜查一遍?或許,我把飛燕草藏在什麼角落,甚至埋在哪個坑裡呢?」
「哼。」鐵無雙捏緊了拳頭冷哼一聲,一根筋地認定連翹便是毒死蘇合的兇手。
「大家回去。」夜吹寒一聲令下之後,眾人正欲散去,仍待在房裡的邢大夫突然在桌邊蹲下身子道:「等等。」
鐵無雙第一個回過頭飛速衝進房道:「邢大夫發現了什麼?」
邢大夫左手掌攤開,右手從桌腳下小心翼翼地撿起一粒一粒小小的草籽,面露驚愕道:「這……這是飛燕草最毒的草籽。」
鐵無雙陰冷地回頭看向連翹道:「你還有何話說?」
連翹亦是大吃一驚道:「我不知道這裡怎麼會有——」
「呵呵,」鐵無雙一步步朝連翹逼近道,「害人者總會露出馬腳,蒼天有眼,這草籽定是你不小心遺漏。」
夜吹寒適時將連翹護在懷中道:「無雙,你方才說的沒錯,翹翹若是想殺蘇合,怎會如此疏忽將罪證留在自己的房中?大家都聽好了,翹翹沒有殺蘇合的動機,而且也沒有任何途逕取得飛燕草的草籽,師父敢肯定,這定是有人想陷害翹翹。」
圍觀的弟子頓時交頭接耳、議論紛紛,這回誰也不相信夜吹寒說的話,畢竟邢大夫不是從連翹的枕下或什麼隱秘的地方搜出整包毒藥,而更像是罪犯不小心遺漏的草籽。
夜吹寒的師威遭到無視,板下臉冷喝一聲道:「大家連師父的話都不信了?現在給我統統回去,不許再妄加議論!」
弟子們即使滿臉皆是不信任的眼神,但礙於師命紛紛離開,目光卻偷偷落在連翹臉上,顯然皆已認定連翹乃殺人兇手。
眾人散去後,連翹雖然傷心至極,卻沒有再流淚,而是呆呆地看著夜吹寒道:「你所創的邪門果真很邪門,那個混在其中真正下毒的人,到底是針對蘇合,還是想嫁禍給我?或者兩者皆是?」
現在只有連翹自己最清楚,她沒有下毒,在其他人的眼中,甚至一開始維護她的玄狐眼中,一定也因為草籽而懷疑她是兇手,而夜吹寒這般牽強加強硬地維護她,無疑雪上加霜,讓眾人更加認定她的罪行,若是夜吹寒不是掌門,若是他沒有及時保護她,或許她現在早已與蘇合殊途同歸了。
夜吹寒搭住他的肩膀道:「翹翹,有我在,你不用害怕,若查出邪門弟子中誰有如此險惡的心腸,我定不會手軟饒了他。」
「你怎麼這麼相信我?難道你真暗中察看過我與連蓮的包袱?」
夜吹寒忍不住輕笑道:「若是我不夠信任你的人品,又怎麼會帶你上山?翹翹,這世間邪惡的東西往往不能輕易示人,或許時間到了,自會露出它的真面目,還有,女人的包袱就如女人的閨房,怎可隨便翻看?」
*
蘇合的後事,夜吹寒擔心鐵無雙等人情緒激動,又將矛頭指向連翹,便沒有讓連翹姐妹參與,並嚴加告誡眾弟子,在事情沒有真正查清之前,誰都不許找連翹的麻煩,否則逐出師門。
連翹與蘇合相處的時間雖然短暫,卻對他產生了朋友般難捨的感情,從小到大,她沒有參加過任何葬禮,更別提親眼看見認識的人在自己面前突然死去,蘇合猝死,她自是震驚與傷心兼具,如今非但找不出真兇,反而陷入了被眾人冤枉的境地。
即使連翹對蘇合師兄弟之間的關係並不熟悉,但她還是認真觀察著每一個邪門人的表情,希望能從他們的臉上發現真兇的蛛絲馬跡,但她這樣做,不但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之人,那些被她定定看著的邪門弟子,嚇得面如土色,皆以為她又想朝他們下毒手,所以一看見她便離得遠遠的。
曾幾何時,清純可愛的連翹姑娘居然成了眾人眼中的洪水猛獸,連翹深深地感受到人言可畏的力量,以及兇手的恐怖。
這日,太陽正旺,連翹幫著連蓮翻曬著滿院子的草藥,順便無聊地問她一些長得奇怪的草藥叫什麼名、有何用處,突然,連蓮藏到她的身後,她循著連蓮害怕的目光望去,看見夜末站在院子的門口,定定地看著她,那冷漠的目光中似交織著許多矛盾莫名的東西。
「姐姐,連蓮挖草去。」連蓮對於邪門的男人,總是有些排斥,見夜末站著不走,便拎起竹籃與鋤頭,跑了出去。
「夜末,你——」連翹想到夜末那日懷疑她是下毒之人的話語,以為他是來為蘇合報仇來了,見他緩緩走近,不由退後一步。
「怎麼不叫我未來相公了?」夜末突然一把握緊她的手,幽深的眸光深深望進她有些驚慌的雙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