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黑暗的迷霧中緩緩前行,一開始誰也不說話,但是走了好一會兒後,林雪卿還是忍不住先一步開口,「出口在我的布帛店裡,這個時候應該正是虛無界的夜晚,這一次我和無憂公子前來這裡救人,整個界裡的人是沒有人知道的,但是天亮之後,無憂公子未曾回轉,失蹤的消息立即會傳遍整個虛無界,到時十八層彌天結界就會全部打開,那時你們想要離開這裡虛無界就沒有可能了!所以你們一定要在今天晚上就離開這裡回到你們該待的世界去!」
「原來伯父竟然就是柯愛口中那個布帛店的老闆!」雖然雪鷹在聽到之前他們的對話時,已經猜到了,但是如今聽得他親口說出,還是忍不住有些驚訝,隨後又像是想起什麼一般,問道,「可是虛無界的夜晚全是邪雷,我們的法術在晚上根本不管用,怎麼離開?入口在哪裡?」
「爹,你跟不跟我們一起走?」影然關心的問題卻不是這個,她聽林雪卿的口氣,似乎並不打算與他們一起離開,不由有些急了,她好不容易找到她的親爹,才相逢了這麼短暫的時光就要分開,她怎麼捨得?
「我不能跟你們一起走,我要留在這裡等你娘親,我不知道她是不是還有朝一日會回來找我,但是哪怕只有一點點希望,我也要在這裡等她,所以影然,你跟雪鷹走吧!而且就算我想跟你們一起走,也是不行的.影然你的破界能力只能帶走一個人,如果你要帶爹走,就得把雪鷹留下,你肯嗎?」
影然的臉上一片愕然,她當然不能把雪鷹留下,她哪怕自己留下,也不能把雪鷹留下,她一直覺得是她把雪鷹害到如此地步的,所以想要把雪鷹送出去一直是她的心願,如今爹爹卻說他們兩人之中,她只能救一個,可是把誰留下都讓她的心難以做出抉擇,一時間,影然的表情露出幾分痛苦來。
林雪卿把影然臉上的表情看的清清楚楚,又是難過又是欣慰,那個小時候老是纏著他,爹爹長爹爹短的小女孩,現在已經完全長成一個大姑娘了,不再什麼都以自己為中心了,甚至她都有了她自己一生在乎的人,女兒終究是別人的了,這讓他不免感到一陣失落;然而欣慰的是,雪鷹是個可以擔當得起責任的男子,對影然的一片真情也不是假的,影然以後有他在身邊照顧,他作為一個不能照顧女兒的爹,也能感到幾分安心,至少再也不用擔心,他的女兒在外面不知會受怎樣的苦。
所以此刻不由輕鬆的笑了起來,一邊走,一邊摸了摸影然的頭髮,「傻孩子,爹跟你開玩笑的,爹當年是自願要進這虛無界的,神魔大戰後,天庭怕我們雪鷹一族太過龐大的戰鬥力會對天庭的集權造成隱患,就想方設法的貶黜我們雪鷹一族,本來我們是這場大戰的大功臣,卻沒有得到應有的獎勵和重用,所以很多人都在那時灰心喪氣了,對天庭不滿,卻又不想再因為自己一族的不公平待遇,而挑起天地再度的大戰,加上在神魔一戰中,我們雪鷹族損失慘重,死了許多法力和戰鬥力都極高強的勇士,這些種種加起來,終於使得爹爹在內的十幾位最後的雪鷹族高級將領,脫離了族人開始在天地間飄蕩,試圖尋找那個傳說中無憂無慮的虛無界,而爹爹很慶幸,在飄蕩了兩千年後終於找到了,然後就住到了這夢城,一待便是說不清多少個年頭了,這些年也一直過得很淡然,很悠閒,爹爹喜歡這裡的氣氛,爹爹更是在這裡遇到了你娘親,於是虛無界對爹爹來說早已經是個比家還重要的存在了,影然你明白嗎?所以你可以安心帶雪鷹走,不用擔心爹爹!」
「可是——爹爹,我——」影然還想說什麼,但是卻被林雪卿給阻止了,「不要多說,時間不多,你們不要說了,聽爹爹說!」
「雪鷹,我的女兒以後就交給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她,影然脾氣有時雖然倔強,卻是個再好不過的女子了,我們同屬雪鷹一族,我也算是你半個先祖,我的女兒嫁給你不算辱沒了你吧!」林雪卿有些嚴厲和威嚴的看向雪鷹。
雪鷹立即躬身一禮,「伯父放心,您就放心把影然交給雪鷹吧,雪鷹一定不會讓影然受委屈的!」
「哼!我女兒從頭到尾都已經被你吃干抹淨了,現在居然還叫我伯父?」林雪卿不滿的繼續瞪著雪鷹,影然聞聽此言,臉都紅到脖子根了,立即重重的低下了頭,而雪鷹雖然也有些難為情,但更多的卻是開心,聞言,立即停下腳步,恭敬而莊重的跪了下來,給林雪卿磕了一個頭,「女婿雪鷹叩見岳父大人!」
林雪卿的嘴角這才浮起一抹微笑,親手過來扶起雪鷹,拍了拍他的肩,「好小子,我的女兒以後就教給你了!」
「是,爹!」雪鷹立即順著桿子往上爬地親熱的叫道。
「影然,你以後這倔強脾氣也要改改,和你娘一樣的性子,我們雪鷹一族的男子從來都光明磊落慣了,又少有會甜言蜜語的,夫妻生活重在實在的感受,那些不中用的花言巧語不聽也罷,既然選定了這個人,以後就好好跟他過日子,明白嗎?別讓爹爹在這裡為你操心!」雪卿一手牽起影然的手,一手牽起雪鷹的手,把他們兩人的手緊緊的搭到一起。
兩人同時點下頭,「知道了,爹爹!」
「好,那就好,時間不多了,我們得快些走了!」林雪卿欣慰的笑了一下,看了看通道裡的黑霧情況,立即道。
三人又再度快速的往前走去。
「爹,你還沒說我們該怎麼從邪雷下出去呢!」雪鷹也知道必須抓緊時間了,把該問的問題都問出來,免得真的回到了虛無界後來不及問。
「影然,這就是你必須要做到的事了,我是雪鷹一族的先祖,所以你生下來就具備鷹族的所有特徵,但是因為你娘來自玄極界,又是背棄了玄極界私逃出來的主宰人選,而原本屬於白色系的白靈力,也在她背棄她的家鄉的剎那全部轉化成了黑靈力,也因此造成了甫生下的你也一身墨羽,不過也正是因為如此,你也同時接收和遺傳了屬於你娘親的黑靈力,因為結界不同,這黑靈之力卻恰好是這邪雷的克心,這一情況也是偶然間被我和你娘發現的,所以當年才會狠下決心把你送去虛無界以外的其他界生存,以保住你不要回到玄極界承接那不該由你承擔的責任和枷鎖!如今這黑靈力全部蘊涵在你的體內,和羽毛之中,你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把它發揮出來,否則你和雪鷹都會死在邪雷之下,所以這不是兒戲,而是博命,你明白嗎?」
「可是,爹爹,我根本不知道如何把它發揮出來!」影然也急了,她根本不知道她身體內部有其他什麼靈力,她從來沒有發現過啊,怎麼爹爹卻說那能力能帶他們離開這裡?
「這爹爹也幫不上你的忙,你必須想辦法把這股靈力和潛能給逼出來,否則你和雪鷹就只能永遠留在這裡,爹爹雖然很希望你們留在這裡陪伴我,可是我更希望你們能感到自由和快樂,而這裡,怕是不適合你們這樣年紀的人,所以影然你只有博上一博了!」
林雪卿也一臉嚴肅正色的看著影然,語中滿是嚴峻和勉勵。
「爹爹,我怕我做不到,我不敢!我怕雷!」影然急切的抓住林雪卿的手,指甲都陷進雪卿的手臂之中了。
「做不到也得做到,出口就在前方了,出去之後,你只有一盞茶時間可猶豫,過了這個時候,你們就算是想出去,也是出不去了,倒時可別再來求爹爹為你們想辦法,爹爹沒有辦法可想!」林雪卿卻崩緊面孔,慈愛完全被正色的威嚴所取代,這不是玩笑和說不的時候,一個不慎,就都是萬劫不復,所以容不得在這個時候有任何的退縮,他雖也擔心他們兩人的命運,但是這必須是他們自己要經歷的事情,他就算想幫上忙也是無能為力的。
「影然,別擔心,有我在你身邊呢,你一定做得到的!」雪鷹何嘗不知影然怕雷到什麼程度,在屋子裡都能嚇得哭泣發抖,更別提這樣的夜晚要讓她出去,而且自己和她的性命還都掌握在她手上的重大壓力感,她會害怕到何種地步,雪鷹光想像都想像得出來,可是,岳父大人說的對,這是他們唯一博命的機會,不行也得行,無論如何都得那麼一試,不過不要緊,不管結果如何,他都是決意要陪著影然的,共同進退,絕不後悔!
「雪鷹!」影然急得都快哭出來了。
「出口到了!我們出去吧!」說話之間,林雪卿突然一手扣住他們一人的肩,用力的衝撞過去,三人頓時突破了什麼光幕一般的落到了堅硬的地板之上,不過卻沒人喊痛。
屋子內只留了一盞小小的油燈,散發著昏黃的光芒,一落到地,外面那轟然的巨雷之聲,便持續不斷的落進他們的耳中了,讓雪鷹和影然知道,他們已經安全回到了虛無界。
顧不得讓他們看一下這裡的擺設,林雪卿便已經飛快的拉起他們的身子,到了大門邊,「聽著,影然,你必須相信自己,你一定能做到的,記得小時候爹教你古篆的時候,你沒有一次寫對過,但是你在夢居牆上寫下的屬於你和雪鷹的名字,卻是那麼的對,那麼的毫不猶豫,所以爹肯定你的意識之中是知道如何用這黑靈力的,這是你娘留給你的本能,所以相信你自己好嗎?」
「爹爹——」影然揪緊雪鷹的手,還是滿臉恐懼的看著林雪卿,聽著外面一聲大過一聲的雷,似乎劈在她身上一般,讓她恐懼的直發顫,根本無法讓她的腿往前邁一步,更別提出去直面邪雷了,她甚至懷疑可能門一打開,她就會被這雷聲給嚇暈過去,她好沒用啊!影然心中深刻的鄙視著她自己!
「影然,不要怕,你忘記了,無論如何,我都在你身邊永遠陪著你的!」雪鷹緊緊的抱著她,想安撫她的恐懼,若可以他也不想逼影然,可是岳父說的對,如果此刻不逼她,以後她一定會更深的責怪她自己這一刻的恐懼和懦弱,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緊她,鼓勵她。
影然把腦袋深深的埋進了雪鷹的懷中,努力的吸取著來自雪鷹懷抱中的熟悉氣息,從掉入那玄極界開始,這兩天都別說親近了,就是這般的擁抱都不曾有過,只顧著與他慪氣了,如今又重新回到這具溫暖寬厚的胸膛裡,影然覺得安全了許多,外面的雷聲似乎也不那麼大了。
「時間差不多了,你們走吧!」林雪卿看似平靜無波的臉上,其實掩蓋不住他的不捨和擔心,但是此時已不是離情依依,兒女情長的時候了,雪鷹最後衝著雪卿點了點頭,「爹,你保重!」
「好好的過生活!」短短六個字道盡了一個父親最真摯,最樸實無華的祝福和期望,門被拉開,抱著影然的雪鷹被林雪卿袍袖一拂,便推了出去,然後厚重的木門便被用力的闔上了。
與屋內聽到的巨大轟鳴聲相比,外面實地感覺到雷聲的聲響遠遠比屋裡要大的多,兩人剛落地的瞬間,雪鷹的身邊便落下了一個巨雷,震的他腳下差點不穩摔倒在地,耳朵更是以為完全被震聾了一般。
影然更是緊緊的把頭埋在他懷裡,別說凝聚心力發揮潛力了,直差沒發出尖銳的驚叫之聲了。
而一個又一個的雷卻不停的帶著閃電的光芒,落到雪鷹的身邊,讓雪鷹無論往哪個方向移動都會遭受雷擊,然而就這麼站在原地顯然也是不安全的,因為,就在他的頭頂處,有一道雷已經挾著紫色電光正對著他的頭頂而來了。
雪鷹心中電光及閃般的歎息,看來好不容易脫離了玄極界被當成『犧牲品』的危險,竟然回到這裡依舊要被雷劈死!不由也只能閉上眼睛等待雷擊了,因為人的速度再怎麼也快不過雷電的速度的。
背部火辣辣的疼痛,雪鷹不知道他自己在承受這股力道時,有沒有呼喊出聲,他更沒有多餘的意志力去控制他面部的表情,只隱約的看到了影然從他懷裡抬起的雙眼裡露出那般的驚恐和哀痛,讓他看了好是不忍心,想要伸出手去撫摸她的頭髮,卻發現他的身子正不受他控制的往前倒去,接著意識完全模糊了一般,只來得及聽到影然彷彿從天邊傳來的一聲撕心裂肺般的吼叫,「不——」
碩大的翅膀完全張開,影然悲痛欲絕的把雪鷹已經被雷烤焦的身子納進她的羽翼之下,她真是恨啊!
在雪鷹的身子被雷擊中的剎那間,那些屬於過去小時侯的她的記憶頓時如洩洪的江水般,全部回到了她的腦子裡,她想起了她的父親,她想起了她的娘親,她想起了那被她久久遺忘的一切。
娘親被邪雷焚燒而元靈盡毀的那一幕,與眼前的雪鷹被擊而倒地的這一幕,在她的眼前和腦海中交疊了起來,她彷彿聽到她娘親最後的呼喊,「然兒——,走啊——,不要看娘,快走啊——」
「不要——,娘啊——,然兒好怕啊!娘——」幼年的她紮著兩根小辮子,在漫天的雷聲中站立著,哭泣著,看著她的娘親在一堆火中變成灰燼,恐懼和害怕,讓她從此再也記不起了這一切,醒來的時候,她就有了新的爹娘……
原來那曾經的一切都那麼真實的發生過,她竟然把這麼重要的一切都忘記了,她對不起她爹,想到她爹現在還在那扇木門後,無止境的等待那個永遠都不會回來的娘親,影然就有一種現在就死掉的絕望。
懷裡的雪鷹焦黑的面容,僵硬的身體,彷彿她只要一個用力,他就也會便成灰燼一般,為什麼?為什麼啊?她不過是想要有個家,有父母,有人愛她,有人關心她而已,為什麼要這麼對她?為什麼要把所有對她重要的人都從她身邊奪走?
「為什麼——,你來啊,來劈我啊!我就在這裡,有本事你就把我們一起劈死吧——」娘親死了,爹爹已經不幸福了,雪鷹若再死了,她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既然如此,那大家就一起毀滅吧!
似乎接收到了她的挑釁,頓時所有的邪雷全部集中到了她們上方,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紫黑色雷球,挾著萬鈞之力朝著影然的黑色羽翼俯衝下來,影然無所畏懼的更大張開雙翼,臉上是一種凜然堅毅的神情,迎著那雷球露出冷冷的笑意。
轟——
一聲巨響過後,紫色的雷光在劈上影然的雙翼的剎那間,便先一步撞上了從影然黑色羽翼上率先發出的強大的黑色氣團,兩相交會,立即在空氣中形成巨大的爆破漩渦,那一聲彷彿把天地都要炸裂開來一般,那形成的巨大氣流漩渦,也幾乎立即在虛無界黑色的上空中,開出一個圓形的光洞。
影然抬著頭看著那光洞,她知道那個地方就是這裡通往外界的出口,她一直想和雪鷹回去的地方,她也知道,她的潛力終於還是存在的,可惜此刻,雪鷹已經生死不知的躺在她的懷裡了,這個時候有這樣才爆發出潛力也已經太晚了。
影然幾乎心如死灰,然而那有氣無力的雙翅卻還是緩緩的離地翱翔而起,往那光洞之處升去,她答應過雪鷹的,一定要和他一起離開這裡的,他若真的死了,她也要和他一起死在外面的世界,絕不死在這個地方,所以雪鷹,你一定要等我!
影然沒有低頭看,在她的身後,那翅膀上黑色的羽毛正一根一根的往下落去,她的所有心神都放在了懷中的雪鷹身上,當她們的身影在光圈中消失不見的時候,虛無界的白天又來臨了,只是這一天早上,所有虛無界的居民都揀到了一根黑色漂亮的羽毛。
最高興的莫過於林雪卿了,看著手中的黑羽,他欣慰的笑了,他的影然從此該是幸福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