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無雙趕到太湖樓的時候,青蓮和寶寶已經叫了一桌子菜先吃上了,並沒有刻意等他的跡象。
他心底雖有些許失望,卻總算沒有表現在臉上。
其實倒也並非青蓮不願意等他一起來後再點吃食,而是寶寶高興青蓮終於願意和她同食人間煙火了,所以一到吃飯時間,就很想再看青蓮吃東西,生怕昨天晚飯和今天早飯的情景是一場夢境。
這才迫不及待的點了一大堆吃的東西,每一種都讓青蓮淺淺的嘗試,也並不給他多吃,只是讓他嘗,然後問他喜歡吃什麼,以此來判斷青蓮大致的口味偏向。
其實青蓮也並非真的不曾吃過人間食物,需知在他沒辟榖之前,他也是吃過人間食物的,只是那時已經是幾千年前了,人類的食物花樣和種類也並不豐富,哪及得上如今,這菜式都翻新出許多花樣來了。
兩人你來我往,互相品嚐一番後,便也把對方的大致喜好都摸清楚了,青蓮對這樣的方式無疑是喜歡的,這種實際表現出來的喜歡,比寶寶嘴上告訴他的要真實的多了,因為他能確切的從寶寶的臉上判斷出她的喜歡與否來!
所以柳無雙的微微失望,在兩人高昂餓興致中,便壓根沒有被發現。
青蓮只是溫潤客氣的招呼道,「無雙,你來了?事情辦完了嗎?」
「嗯,終於辦完了,明天我們就可以回柳家了!」柳無雙的失望情緒,在青蓮普通而平常的一句『你來了』中,便又告歡喜了起來,越看青蓮他便越覺得自己喜歡他,哪怕聽到他的嗓音,他都覺得渾身舒坦。
有些激動的本想多看青蓮一眼,卻立即想起了喬先生的話,不能讓他們對自己起疑,尤其是不能讓青蓮發現自己對他的感情,是以,幾乎立即柳無雙便把視線從青蓮身上移開了,轉向寶寶道,「二妹吃得如何?這裡的菜可合你的口味?」
「柳大哥真是糊塗了,你忘記了,前幾天在這裡分別的時候,你就是請我們在這裡吃的飯啊!那天從中午一直遲到差不多晚飯時分呢!怎麼這回又問起來了?」
北遙寶寶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微微輕笑著又街道,「何況這太湖樓已經是這太湖城最好的一家酒樓了,若我覺得不好吃的話,相信這裡也找不到更好吃的地方了,不是嗎?」
「呃,二妹說的是,是我糊塗了,竟然一時間忘記了!」柳無雙也有幾分尷尬和心虛的道。
一直想著怎麼避開青蓮把這春香下到吃食中去,還不能讓他們發現,以至於竟然忘記了他們上次就是在這裡吃的飯!
「柳大哥,你也該餓了,若是不嫌棄我們吃的殘席,便坐下一起用些吧,這些日子都是你在照顧我們,按說實在是不該讓你吃這些的,只是實在不知道柳大哥的事會辦多久,而我肚子又餓了,這才忍不住點了酒菜!」
「二妹說這話又見外了不是?這麼多菜,你們兩人就吃了這麼幾口,哪裡算得上是剩飯剩菜?」柳無雙無奈的一笑,這麼幾天相處下來,他發現青蓮和寶寶似乎都是那種不慣欠人人情的人。對他們彼此之外的所有的人都很客氣,客氣到有些疏離的程度!
這麼多天來,柳無雙的身邊哪曾低於過五個以上的護衛過?現在卻只見隻身一人前來,竟然一個其他的護衛都不見了,不由奇怪了!
「噢,讓他們跟著,你們都對我生分了,所以我把它們趕回去了,明日我們三人一起上路,在沒有那些不相干的人跟著,你們也能自在一點!」柳無雙揮了揮手,不以為意的回答道。
「無雙,這樣太危險了,想對你不利的人怕是不少吧!你就這樣跟我們走在一起,我們兄妹又身無武功,一旦有點什麼事,不能保護你,反而要連你被拖累,你不帶護衛成嗎?」
青蓮一邊夾了一筷寶寶喜歡的菜給她,一邊有些眉頭微皺的看向柳無雙,這個柳無雙人卻倒是真是個好人,他若沒有愛上寶寶之前,柳無雙喜歡上寶寶的話,他倒還真是有心撮合他們的,可惜——,如今他是讓他不得了!
青蓮這是在關心他嗎?柳無雙努力壓制住內心的歡喜,果然這一做法是對的,太多的人一起,反而不利於他們彼此增進感情,嘴上卻表現出幾分淡淡的不以為然道,「青蓮,你放心吧!在江南地界不認識我柳無雙的人還真不多見!有膽對我動手的更是少之又少,更何況,真動起手來,無雙自信自保和保護你們還是做得到的!你就不用為我擔心了!」
青蓮倒也並非真的為他擔心,柳無雙的武功他雖沒見過,不過他在人間這般有名頭,自然不可能是浪得的虛名,而真要緊要關頭,自己和寶寶難不成還能真看著他死不成?其實說那番話也就是一句客氣之言!
一邊也不再說話,只微微的點了點頭,便繼續給寶寶布菜。
「柳大哥家離這裡遠嗎?」寶寶則心安理得的享受著青蓮的周到,一邊問著柳無雙。
「如果騎馬的話,三天就能到了!坐馬車的話就要多用一天時間了!反正左右也無事,青蓮和二妹不妨一路欣賞山水春色的去我家!」柳無雙巴不得他們從此想不起要北上的念頭呢!
「那好吧!正好這江南的春色都看個遍,等離開這裡以後,想要看這般山清水秀的模樣怕是都不容易了呢!」寶寶點了點頭。
「北方地大荒涼,八十年前的大戰過後,幾乎不剩下什麼了,居民都從北地遷到江南,或靠近江南的富庶地帶了,二妹你一較貴女兒家,青蓮又是一個身無武功的書生,何必去到那地方受苦受罪呢?若真想看看與江南不同的景色,我便帶你去別的地方遊歷一番如何?」
柳無雙一聽他們那話分明沒有打消離開他的念頭,心裡就更是著急,本是滿心不願意用喬先生的計策的,如今為了留下他們,少不得也只好用了!
聽了這話,青蓮還好,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寶寶卻停下了咀嚼的動作,連筷子也放下了,若有所思的看著桌面好一會,似乎在想著什麼一般。
「寶寶,怎麼了?」青蓮輕柔的問道,手已不由自主握上寶寶的手。
「二妹,我說錯什麼了嗎?」柳無雙也一愣,擔心的看向北遙寶寶,他似乎沒說什麼不好的話啊?
「沒什麼,我想起了我的乾爹!」寶寶低著頭,沒人看得見她這一刻臉上的表情,一會再抬起頭時,她又是一臉微笑了,不過青蓮總覺得寶寶心裡多了什麼心事!
因為現在有柳無雙在旁邊,他也不好相問,準備晚上找個機會問問寶寶到底怎麼了?
「原來如此!二妹乾爹一定也是個極風雅之人吧!」柳無雙連忙用慇勤的帶著幾分討好的語氣道,原來寶寶還有個乾爹,為自己又多知道了一點屬於寶寶的事情而暗自高興著。
「嗯,我有好幾個乾爹爹,你長得很像我其中一個乾爹!」寶寶認真的看著柳無雙的臉,發現他和他的白玉乾爹某些神態和表情上,還真是十分的相似,所不同的是白玉乾爹的身上多了幾分清澈之氣,而柳無雙相比之下,要濁一些!
而這句話,讓柳無雙剛喝下的一口酒差點噴出來,硬要嚥下的結果,就是他被嗆到了。
頓時開始咳嗽了起來,不多時,那張玉面便籠上一層氣血湧動造成的紅暈,倒也平添了幾分嫵媚之色,讓寶寶本來有些驚訝的神情,立即笑了起來,「柳大哥,不用如此吧!我不過說了一句你像我的乾爹,你就嗆到了?我的乾爹那可都是了不得的人物,沒有一個風姿遜色於你的,與他們放在一起比較,還是你沾了光的!」
八寶說的自然是大實話,想她那幾個乾爹,從風無影,到陳玉白,到後來澹颱風雲,哪一個不是曠世少見的男子?只是和柳無雙的年代已經不可同日而語了,否則柳無雙若生在八十五年前,他斷無今日這樣的優勢,只是這話還是不要拿出來刺激他比較好!
「寶寶,你又皮了不是?無雙,你平平氣,別把她的話放在心上!」青蓮明著是責怪寶寶,其實那眼裡的笑意和寵溺又能瞞得過誰?
寶寶被他這般斥了,不怒反而笑得更開心,而柳無雙好不容易停止了咳嗽,也正好看到這一幕,心道,青蓮果真是極寵妹妹的,看來想要永遠留在身邊,他勢必得加快腳步取得寶寶的好感了!
「哪裡,二妹她心直口快,爽朗的個性真是極討人喜歡,以後不知哪家公子有福氣娶她進門呢!二妹可有婚配?」柳無雙掩住自己太過急切的心思,半玩笑半認真的看著他們道。
青蓮愣了一下,沒想到柳無雙會這麼快就提出這個問題來。
寶寶感覺到青蓮握著自己的手緊了一下,連忙看向柳無雙道,「婚配倒是尚無,不過我心裡已經有了意中人,只待這次遊歷回去,便讓我爹爹上門去求親去!」
這話幾乎讓柳無雙大驚失色,頓時一口氣沒及時上來,又開始咳了起來,「讓令尊上門求親?二,二妹,你是女兒家,哪家公子值得你這般?」
「我既喜歡他,自然是我家上門去提親,女兒家怎麼了?男兒女兒還不都是人?分什麼誰輕誰重?若得他應允這門親事,別說我爹爹去,我們全家都去,也值!哥哥,你說他能應允嗎?」
寶寶認真的看著柳無雙道,說完,立刻轉頭看向青蓮,眼中更是認真。
她在等他的回答,青蓮如何會不知道?細細端詳了寶寶的眉眼一番,看她聽不到自己的回答越來越急的模樣,青蓮微微點了點頭,「他當然會答應了!我家寶寶這般好的女孩子,不顧女兒家的矜持主動去示愛,哪個男子幹部識好歹?歡天喜地還來不及呢?」
「真的?哥哥都這般說,那我就真的放心了!」寶寶得了青蓮的這般回答,別提有多開心了,若不是顧忌著柳無雙還在場,她真想撲上去狠狠的吻青蓮幾下才好!
「二,二妹就那般喜歡那人嗎?」柳無雙卻宛如晴天霹靂,頓時感覺日月都無光了,怎麼也沒想到寶寶竟然已有了意中人?且還到了非君不嫁的地步了,那他又如何才能扳回劣勢呢?
若留不下寶寶,青蓮他勢必更留之不下!柳無雙一時胸中如潮般洶湧起來!
伸手放到腰處,摸了摸那瓶春香,總算心中又定下來幾分,不管如何,他還有點時間,所謂金誠所至,金石為開,他就不行他也認真體貼的對待寶寶,她會一點都不感動,只要她的心有一點點動搖,那他的機會就來了!
雖然這樣的手段實在不光明,不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為了一生的幸福,也顧不上太過君子了,比起讓他們離開他身邊的難過,他情願用點不光明的手段留他們在柳府。
心意已定,柳無雙迅速的重新掛上一抹牽強中帶著幾分落寞的微笑,「那柳大哥還要恭喜二妹呢!」
那表情分明是也對寶寶有意,是以聞聽她有心上人,便暗自傷心了起來,卻又不想讓他們看出,才這般勉強他自己笑著。
青蓮和寶寶看到他那表情,一個是更確信柳無雙果然也喜歡上了寶寶,另一個卻在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只要柳無雙不是喜歡青蓮就好!
雖然對於他會喜歡上自己,寶寶有些意外,不過更多的是放心,她也對注定要辜負柳無雙有幾分歉疚,不過僅僅是幾分而已,她可不是那種因為歉疚而憐憫,因為憐憫而分幾分愛給人的人。
娘親說過,人類的感情錯綜複雜,永遠不能想著處處皆得,只要專心對這一人,一生不辜負不錯待一人,就已是萬分難得了,所有的人都不想傷害,最後只會傷害所有的人,感情最忌如此!
而她北遙寶寶是從出生就認定青蓮的,雖然柳無雙對她不管有多少的喜歡,多厚的情愛,在她而言,與她為青蓮的癡迷相比,那些還遠遠地微不足道,若說一句不遭人愛聽的話,愛上一個永遠不可能愛你的人,那就是自虐,屬於活該範圍!
她愛青蓮,自然篤定青蓮也會愛她,但是她早就決定了即便是自虐,即便是活該也絕不改變主意回頭。
而柳無雙若也為她如此,那他雖然一生不會有結果,自己卻依舊是佩服他的,因為一個能為感情付出所有時間的人,雖是自虐的人,卻也是了不起的人!
「多謝柳大哥!」寶寶笑靨如花般,讓柳無雙更黯然的垂下了眼。
他都表現的這般可憐了,寶寶竟然還能視而不見的對他說『多謝』,讓柳無雙不由有些心寒,不知寶寶是真的看不出他的深情模樣,還是她實在太夠冷血?他不願意想是後者,心道也許是她還太小,還不太懂情愛之事,或者是他自己表現出的『深情』還不夠深的關係!
「我吃好了,下午帶你們去逛逛這太湖城如何?上次因為有事,沒能帶你們玩一玩,而二妹你又當天晚上就得了風寒,青蓮想必想帶你出去玩也是不能,趁今天天氣不錯,想不想去走走?」
好在柳無雙的堅韌意志力可媲美打不死的小強,竟然一會之間,又重新恢復戰鬥力了,落寞一斂而光,取而代之的是無限的慇勤目光。
青蓮和寶寶互看了一眼,都有種被狗皮膏藥黏上的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