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鷹王激動的看著與他近在咫尺的如墨,粗一眼,他以為他與五千年前完全沒有兩樣,一樣的絕美逼人,一樣的氣質沉靜,也一樣的舉世再無雙;然細再一看,便發現他還是與五千年前不同了,他的身上多了溫煦的氣息,不是那種對誰都客氣有禮的文雅,而是一種散發自心底的溫煦的氣息,這種氣息使得他不再像個高高在上,可望而不可及的天神,而像一個親切的,甚至有點平易近人的朋友一般,而這種氣息,是他初見如墨時完全沒有的。
也是這種氣息,是他這幾千年來亟於盼望的,如今真正讓他看到這樣的如墨,雪鷹王反而不知道該與他說什麼好了,果然是與人類的婚姻生活,讓他改變了許多嗎?那般清絕孤冷的一個人,現在那眼底,竟然會有這般讓人沉醉的溫柔與寧靜感,這還是他過去就認識的蛇君如墨嗎?
「鷹王,蛇君大人在與您說話呢!」見自家主子只是呆呆地看著如墨,什麼也不說,讓桑泰等人連忙上前輕聲的推了推他提醒道,鷹王這是怎麼了?竟然發呆了起來,雖然他們也承認蛇君大人比他們以為的還要俊美非凡,但是也不至於讓一向穩重的鷹王這般盯著人家看,好在蛇君大人的臉上並未顯出什麼不快,不然,好不容易的好氣氛,不是又要鬧僵了嗎?
「啊!蛇,蛇君大人——」雪鷹王也察覺到自己的失態,本就激動的不知道說什麼的心情,就更慌亂了幾分。
「鷹王叫我如墨吧!蛇君的稱呼也不過是族人看得起,隨口喚喚的,如墨才是我的名!」如墨的眼底不由浮起幾許笑意來,真正見到這個傳言中一直『憎恨』他的雪鷹王,如墨完全沒有感覺到他的敵意和憎惡,相反,他看到的是一個手足無摸,見到他有些緊張,且眼中還有幾分儒慕之色的大孩子,讓他更是肯定所謂的雪鷹王討厭他,恨他,一定是存在著某些誤會,所以見到他此刻緊張的不知道如何稱呼他,如墨立即溫和的給他搭話。
「我可以叫你如墨?」不敢置信的抬起頭,雪鷹王的眼中全是興奮和驚訝,曾經他連想親口叫他一聲『蛇君大人』,都覺得那是一種褻瀆,現在居然可以對著他的面,叫喚他的名字?
「當然,名字不就是被人叫的嗎?我那頑皮的孩子給鷹王你添麻煩了吧!」如墨微笑著點頭,合宜的把他的來意點了出來。
一提到小惡魔墨墨,雪鷹王的臉幾乎立即皺了起來,「小,呃公子他真是太活潑了,他現在在洞中,格泰正在餵他東西吃!請!」
雪鷹王差點把『小惡魔』三個字脫口而出,好在剎車剎得及時,連忙有些尷尬的道。
如墨看他的表情似乎被墨墨荼毒的不輕,看來是他太擔心了,墨墨這個小東西,在這裡過得指不定多快活,倒是白白急了他和瑤光,他那心愛的小娘子,現在指不定就在為他們著急的掉眼淚呢,這回把他帶回去,非好生教訓他一頓不可!
一邊想著,一邊隨著雪鷹王的腳步往內走去,一進洞,率先看到的就是他那寶貝兒子正兩手拽著一縷銀白色的頭髮,坐在全是羽毛的寬榻之上對著他笑,旁邊站著高壯的男子見到他們聯袂進來,立即欠身行禮道,「格泰參見蛇君大人!」
如墨一進洞就聞到了撲鼻的瓊漿果的清香,再看到墨墨嘴唇上方的殘留汁液,更是心裡有數了,並不急著去抱他的孩子,反而轉身對著雪鷹王拱手就是一禮,「墨墨這孩子給鷹王添恁多麻煩,如墨還未道歉呢,鷹王竟然把千年的瓊漿果給他吃了,真是讓如墨不知如何感謝鷹王才好!」
雪鷹王被他這一禮,弄得更是尷尬到了極點,如今的如墨和他五千年前見到的他,已經完全不同了,如果那時的如墨有今天這般對他的一半,這五千年來自己心裡的怨也就不會衍變成恨,硬生生的把兩族的關係弄得這般僵硬。
事實上他不過是為了要如墨注意到他,想起他而已,可如今看來,過去的一切都不過是他的任性妄為,如墨也許壓根不記得他們在許多年前就見過面,也就是說如墨他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恨他?
那這般算來,這五千年,自己生這麼長時間的悶氣,實在是白白的生了,只氣到他自己,完全沒有影響到如墨,那這氣生的豈非實在是不值得?
今天得如墨這般溫和的與他對話,雪鷹發現,他這麼多年的怒和怨,竟然就在他短短幾句話和幾個眼神中消散了個乾淨,讓他真正意識到,原來這五千年來的一切不過是他自己的一個彆扭和任性的行為,就當自己把愧對如墨的情,還報給他的兒子吧!同時,也讓過往他一直耿耿於懷沒能放下的一切,都煙消雲散了吧!
如墨沒想到他會如此坦然的承認這是他的錯誤,讓他也決定問出心中一直以來的好奇,「鷹王,我們從前可曾見過?」
雪鷹王眼含深意的看著他,「五千多年前,我們就曾見過,那時的你曾經救過我,你不記得了吧!」
如墨這倒是真的很意外,「五千多年前?」
他以為他是今天第一次見到雪鷹王,但是雪鷹王他卻說,自己曾在五千多年前就見過他,還救過他?如此算來,自己該是他的恩人,自己卻是如何也沒印象,而自己明明對他有恩,他卻又為何這些年來一直與蛇族過不去呢?這倒還真是一筆糊塗帳了!
「是啊,太長久了,你也許根本早就不記得了,你救了那麼許多人,又怎麼會注意到一個不起眼的孩子呢,那時我剛剛得以修煉成人形,身體極度孱弱,卻又因為不諳人事,奇怪的相貌更為我惹下禍端,無數人拿著棍棒追趕打我,罵我是妖孽,我逃到另一個地方,卻正趕上那地方鬧瘟疫,我也無可倖免的被感染了,而你就在那時如一陣清風吹過般的出現在了那裡,你給我在內的每個人服下了藥丸,那時的你,和如今的模樣沒什麼不同,你還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以為你記得我了,現在看來,顯然是我誤會了,你根本不曾記得!」
雪鷹王還是第一次把這段往事講出來,讓格泰在內的八員大將都有些傻眼,他們如今也不過兩千多年的道行,根本不知道他們的鷹王,竟然與蛇君大人有過那麼一段恩情緣份,那自家主子這些年這麼非但不報恩,反而大力的針對蛇族,這不是恩將仇報嗎?
然而想是如此想,卻沒人敢說出來,如墨更是努力的回想五千年前的舊事,卻因為隔得時間實在太遠,他想不起來了,「之後呢,我們又見過嗎?」
如墨想,他們一定是又見過的,而且還發生了什麼誤會,讓雪鷹王對他生出了誤會,否則依照雪鷹王族有恩必報的性情,他即使不來報恩也絕對不會對自己有恨,更不會這麼多年來兩族交惡到如此地步,還衍變到這次他乾脆大費周章的把墨墨都騙抱走的地步。
雪鷹王神情有些不悅的點了點頭,「為了報你的救命之恩,我苦心的修煉,花了整整一千多年,才使得自己足夠強大,成為了雪鷹族的王,同時,我告訴自己,報恩的時候到了,我不遠萬里前去蛇山找你,卻被你無視了!」
聽他提及蛇山,如墨隱約有些記憶了,盯著雪鷹王的眼睛看了好半天,雪鷹王也被他這般仔細的打量看得有了幾分不自在。
「你不會就是那個彆扭的在山裡,跟了好幾天的少年吧!」如墨隱約記得似乎有那麼一件往事,一個不知打哪來的少年,跟在那時正好在山裡採藥的他跟了整整三四天,也不說話,也不靠近,如墨看的出他並非是自己的族類,是個飛禽族,但是見自己似乎並沒有什麼敵意,也沒去理會他,如今想來,難道那個彆扭的少年就是眼前的雪鷹王嗎?
「你還記得?那你為什麼不跟我說話?」雪鷹王本來就不悅的表情,更是多了幾分委屈。
「那裡是蛇山,而你是飛禽族的,你跟著我,又不主動說話,就那麼盯著我,你若是我,你會如何想?」如墨微笑著看著他,想起從前他的模樣,忍不住又道,「正常的思維都會是以為你要狩獵我做食物的,對嗎?」
「我是要向你報恩的,我跟著你只為了等著你跟我說,要我做什麼?我怎麼會要狩獵你呢?」雪鷹王立即忍不住吼道,枉費他跟了他三天,如墨怎麼會以為自己是要狩獵他呢?更何況別說當時的他,就是現在的他,也不一定是如墨的對手啊!
這回不僅僅是如墨,連格泰他們都忍不住暗自搖頭忍笑道,「鷹王,哪有你那般報恩的,你既然是去報恩,就當開口告訴蛇君大人啊,你就這麼一聲不響的盯著他盯了三天,何況我們雪鷹,與蛇類本就是有敵對天性的,蛇君大人沒有當場誤會你,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哎!」
「那次之後,你就在心裡把我氣上了?」如墨越看雪鷹王,也越能把過去的那個彆扭少年,和眼前的這個有些侷促尷尬的銀髮高大男子聯繫在一起了,不由語氣也更輕緩了一些,看來這非但是一個天大的誤會,還是一個很有些好笑的誤會,他若知道當年的那幾天的無言,會換來這麼幾千年的對立,如墨怎麼也會與他說上幾句話的!
「我以為你看不起我,認為我不配去找你報恩,加上三千年前的封寶會上,你為了避開我甚至提前就走了,等到我到的時候,就只剩我一個人了!」
雪鷹王如今也知道是誤會了,但是他絕對不承認他會去晚,是因為他想盛裝打扮,讓如墨對他刮目相看,結果誤了時間,到的時候,如墨和青蓮王他們早就已經離開了,結果這一面他也未能見上,而他把這沒見上的怨,加上在蛇山上如墨不理他的氣,都堆在了一起,也就反而把如墨給恨上了!
「各族傳言,你是因為討厭我,所以故意缺席封寶大會的,而且我並沒有提前離開,這是誤會,我是與青蓮王他們一同走的,可能是你來得晚了!」沒想到幾千年的『恩怨』竟然是因為這幾件小事給弄出來的,如墨真是不知該哭該笑。
格泰、桑泰他們更是已經瞠目結舌到無語的地步了,不想承認,卻不得不承認,自家鷹王還真不是一般的彆扭,以為的深仇大恨竟然是因為這麼可笑的原因,連他們都覺得丟臉了。
雪鷹王更是玉面漲得通紅,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話,「如果,如果,你有什麼想要我做的話,你就告訴我!」
如墨知道這已經是他在對他說的,一句晚到了五千年的報恩的話了,不由拍了拍他的肩,輕柔的笑道,「不用放在心上,都過去了,我並非為了救你而救,你不要再記掛著恩不恩了,過去的我的確寡情冷淡了些,也許忽略了你的眼神,我也是有錯的,今天我們大家把誤會解開了,以後便做朋友吧!如墨歡迎鷹王和諸位得暇到俠客城做客,我想瑤光也會很高興的!」
「如墨!」雪鷹王看著如墨已經變得太過溫柔的眼,再一次感歎,難道愛情和成家會讓一個人變得那麼多嗎?最無情冷漠的蛇君化成繞指柔了,還有什麼是不可改變的呢?
「鷹王想說什麼?」雖然在如墨的眼裡,與他並列天地五寶擁有者之一的雪鷹王,其實還算是個天真未泯的孩子,然而他畢竟已經是鷹王了,法力並不比他淺太多了,所以他還是尊敬的叫他一聲鷹王。
「你能叫我雪鷹嗎?我不是鷹王,在你成為蛇君的時候,我還不是鷹王,沒有你,我成不了現在的鷹王,所以你以後能叫我雪鷹嗎?」本來以為說出這番話會非常的困難,然而當真正說出來的時候,雪鷹王心裡覺得輕鬆了許多,這些話早在許多年前他就想對如墨說的,可惜一直都沒有機會,現在,終於可以當著他的面告訴他了。
「當然可以,雪鷹!」如墨再度泛起了幾分笑容。此時,才緩緩地走向已經有些無聊的小墨墨,把他拖了起來,「墨墨!有沒有給雪鷹叔叔惹麻煩?」
「爹爹!」北瑤墨墨見到如墨,就老實本分的多了,晃了晃手裡雪鷹王的額發,稚嫩的在如墨的臉上親了好幾下,清楚的叫他爹爹。
如墨有些感動的聽著兒子開口叫他的第一聲爹爹,忘記他的調皮和搗蛋,此刻他的眼裡只有疼愛和寵溺,重重的在他的小臉上回親了兩下,「好墨墨,竟然會叫爹爹了,瑤光要是知道,可不會開心的要飛上天了!」
看著他們父子倆幾乎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臉,讓格泰他們都不由羨慕的有了想成家的念頭,「鷹王,蛇君大人和小公子長得真是好像!」
「雪鷹,真是謝謝你,墨墨這半天怕是給你惹不少麻煩了吧!居然把你的額發都給揪下來了,墨墨,來,把額發還給雪鷹叔叔!」
如墨抱著墨墨走到雪鷹王面前,真誠的感謝道,雖然他帶走墨墨的舉動讓他和瑤光很是擔心了一把,不過墨墨被他照顧得顯然很好,而且通過這一件事,還解開了幾千年的誤會,如墨心裡充滿了高興和輕快,真想現在就回到瑤光身邊去,告訴她這個好消息,然而在走之前,他總得對人家道謝一下,順便讓墨墨這個小搗蛋把額發還給雪鷹王。
北瑤墨墨顯然很不情願,卻更不敢忤逆自家偉大父親的意思,立即嘟著小嘴把小手伸到了雪鷹王面前,「鳥,叔叔,飛,飛!」
雪鷹王聽的墨墨叫他叔叔,眼裡也有了幾分感動,接過那縷銀髮,卻並未收回,而是雙手一繞,結成了一隻銀色手鐲模樣的東西,套上了小墨墨的手臂,「既然小傢伙喜歡,就給他吧!他叫什麼名字?」
「雪鷹你太寵溺他了,這麼重要的東西怎麼能給他呢?」如墨怎會不知道對於雪鷹來說額發的重要性?所以並不贊同他把額發就此給墨墨,「這個小搗蛋,叫北瑤墨墨,老大是個丫頭,與他不相上下的調皮,讓我們夫妻頭疼不已,那個叫北瑤寶寶!」
「如墨,這額發本來早在五千年前就該給你的,現在給墨墨一樣!」雪鷹反倒笑了,這是他幾千年來露出的第一個輕鬆的笑容,以後再不會有芥蒂了,心裡的結也解開了,氣也平了,他也成為如墨的朋友了,他從來沒有一天覺得世界這般美好過,不過之前半天被墨墨惡整的狼狽,此刻就在如墨的提醒下,倒是讓他忍不住起了幾分心有慼慼之感,「如墨,不瞞你說,我還真是有些後悔把他給抱了回來,之前還在想,你惹再不來把他領回去,我就算扔也要把他給你扔回去了。」
「大鳥,飛,飛!」如墨還沒發表言論,小墨墨此時又揮舞著雙手衝著雪鷹王熱情的道,如墨雖然不明白『飛飛』是什麼意思,但是看到雪鷹王一頭的黑線和尷尬,想也知道定然是折騰人的把戲,不由輕拍了墨墨的小屁股一下,「墨墨,不許沒禮貌,跟雪鷹叔叔說再見,我們該回去了,再不回去,你娘該擔心了!」
「如墨,我送你們吧!正好也該借這個機會給夫人賠個不是!」雪鷹輕聲的道。
如墨本想拒絕,一看他期望的眼,不由點了點頭,「好吧,那就有勞雪鷹你了!」
毫不介懷的在如墨的面前變回真身,墨墨一看到變成巨大雪鷹的雪鷹王就激動的在如墨的懷裡跳,「鳥,大鳥,飛,飛!」
如墨也讚歎的看著雪鷹王的真正模樣,好漂亮雄偉的體型,難怪他們蛇族的人都如此的忌憚和懼怕雪鷹一族,的確這般空中的猛禽,被他盯上的獵物又有多少能逃得脫呢?
輕輕的抱著小墨墨上了雪鷹王的背,那般大的翅膀便緩緩張開,滑翔而出了!
這廂如墨在雪鷹王的護送下,正踏上回俠客城的歸途,而那廂,北瑤府卻出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