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幾天功夫,任婉華就有些受不了了。
)她從不知道,這學女紅,竟能令人抓狂。而且千瑤的強勢亦讓她倍覺緊張,她甚至覺得千瑤就是在故意整治她一般。自第一天,在千瑤面前動了第一針後,她的黑暗日子就來臨了。原之前心裡打算著,再不濟,她還能擺出自己小姐的身份。後來才知道,千瑤根本就不吃她這一套,反而還將金氏搬出來壓她,她氣極,卻又不能在這事上反駁了,只好暗暗忍了下去。
且自從兩日前,她無意中看到金氏不知何時竟進了她這裡,也不知在外屋坐了多長時間。而且那段時間裡頭,也沒個丫鬟進來吱一聲,她當時心裡就是一凜,明白這指定是金氏有意為之。故而從那以後,她學著女紅時,面上慢慢就添了幾分受教的神情。
「姑娘分這些線的時候,需盡量細點心,否則這線容易擰成一團,不但白費了那些絲線,且還白費了功夫。」千瑤繡好一瓣蓮花後,抬起眼,瞧了任婉華一眼,打量著她手裡的動作,便道了一句。
「我知道。」任婉華暗咬了咬牙,壓住心底的不滿,抬起眼時,面上已露出個溫婉的笑來。
千瑤卻照舊是冷肅著臉,瞧了瞧任婉華跟前的花繃子,又道了一句:「姑娘最好多用些心,這眼見就到月底了,卻還沒繡出朵像樣的花來,甚至連起針和收針也總有出錯的時候。」
「我這不是才剛開始學嗎,哪有那麼快的!你也太——」面對千瑤這總透著幾分數落的語氣,還有那張冷肅的臉,以及每每像是要看到她心裡去的眼神。任婉華到底是沉不住氣,說著不由就用力扯了一下手中的絲線,頓時,那絲線就擰成一團,她這半天的功夫終是白費了!
「剛開始學?」千瑤瞥了任婉華手裡的絲線一眼,冷哼一聲,遂以一種居高臨下的眼神看著她道:「姑娘隨便喚個丫鬟進來問問,任誰都能說出來。姑娘五歲就開始學女紅,八歲就已學會十餘種刺繡針法,十一歲便學會自己動手裁衣。姑娘可以打開衣櫃看看,那裡頭,有一半的衣裙,都有姑娘自己繡的花兒在那上頭。還有那小屜子裡的荷包,手絹等物,也多是出自姑娘之手,就是府裡兩位哥兒用的扇套兒,也是姑娘親手做的。」
任婉華啞然,她忽然有種如履薄冰的感覺,這些天來,千瑤說話都是這麼慢條斯理的,但卻總透著咄咄逼人之意。她不敢對上千瑤的目光,而是有些煩躁地扯著手裡那團擰在一起的絲線,且心裡開始起了恨意,告誡自己不能再心軟下去了。
千瑤並不知任婉華心裡在想著什麼,但既然已起了這個頭,就不打算放過她,於是接著道:「姑娘這幾日繡的東西我都細細瞧過了,恕我說句不敬的話,姑娘如今這手藝,連七歲孩童都比不上,根本就是還未入門!雖姑娘說過,是因為失憶了,所以才將這刺繡的活盡數忘了,但這也忘得太乾淨了些。不過我沒失憶過,倒也不清楚,只是姑娘原本是冰雪聰明之人,就是重新學起,也不應該比小時還要慢才對!」
「你可是不耐煩了?」任婉華終於收了笑,抬起眼看著千瑤,接著道:「要不我去太太那說一聲,讓你別攬這活了,到底這府裡也不是只你一個人會這個!」
千瑤對上任婉華的目光,眼裡毫無懼意,微一抬下巴就道:「姑娘失憶了,想是也忘了,太太掌管任府十多年,又向來疼愛姑娘,所以姑娘的事,一直以來都太太是最上心的。這幾日裡,姑娘到底學得如何,以為太太心裡會沒個底嗎?我勸姑娘還是靜下心來,先將這手裡的活兒學會了再說話的好!」
「你——」任婉華氣結,手心握了握,忽然就站了起來指著千瑤怒道:「你不過是個丫鬟,怎麼敢用這麼跟我說話!」只是她道出這句話的時候,總透著幾分心虛,所以那氣勢,比她自己想像的要弱上幾分。不過這番動靜,倒是驚動了將侯在外頭的翡翠等人,幾個丫鬟瞧了瞧,忙就往裡走了進來。
千瑤冷肅著臉,瞥了有些氣急敗壞的任婉華一眼,忽然間覺得非常開心。她根本就不懼任婉華拿身份來壓她,因為她打從心眼裡就知道,眼前的這個人是個冒牌貨,所以無論是眼神還是語氣,她都帶著明顯的蔑視。而且她天生就是個恃強凌弱者,自然可以抵抗別人對她的欺凌,至於任婉華的道行,在她眼裡,根本就不經看。有些東西,是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被賦予自身,隨著年歲的增長,變成靈魂的一部分,這根本不是短時間內能模仿得來的。
「姑娘覺得我該怎樣跟姑娘說話才對?如今姑娘是在跟我學習女紅,我傾盡精力在教,並指出姑娘的不足,何錯之有?」她依舊那麼慢條斯理地說話,且一句就將任婉華給噎得說不出話來。完後輕輕擱下手中的花繃子,接著道:「姑娘要真覺得委屈,學不下去了,去跟太太說一聲也行,只要太太發話了,姑娘自然就可以不用學這些東西。」
莫說任婉華不願學,就是她也是不願教的。但是幾日下來,她發現,現在的任婉華根本不是學這些東西的料。她或許很會裝表面樣子,會收斂脾氣,會裝出溫和的樣子,會假意體恤下人,但刺繡這個活,卻不是裝裝就能學得會的,那是需要無盡的耐心,一點一點地琢磨,練習,才能學有所成。
當年金氏就是為了磨練她的性子,所以在這上面對她的要求極為嚴格,而她向來是個要強的,因此沒少下過苦功夫。再者,任婉欣和任婉璐的女紅功底亦都不錯,她又是任府的嫡出長女,自然不能落在後面。
以前,或許身邊的人看到的多是她的張揚,任性和跋扈,但金氏卻很清楚,她這個閨女那率直的性子下面,是桀驁不馴,堅毅不拔的品性。她的骨血裡藏著百折不屈的勇氣,那是金氏很早以前,就已經缺失了的東西。故而作為一個母親,當她在女兒身上看到這些東西後,自然是會給予無盡的寵愛。只是,作為一個在這深宅大院生活了幾十年的婦人,她心裡亦很清楚,這樣的品性,對於自身來說,是個潛在的危險。
任婉華看著即便是在這個時候,那看著自己的眼神裡依舊帶著蔑視的千瑤,氣得僵在那。千月一瞅這情形,忙上前打圓場:「姑娘必是累了,還是歇一歇,喝口茶再學吧。千瑤也是,這麼著急做什麼,到底這也不是一天兩天能學得會的不是。」
「這話,你跟太太說去。」千瑤瞥了千月一眼,不冷不熱地道了一句。
任婉華深吸了口氣,然後似屈服地說道:「你先出去吧,我累了,想休息一會,下午再學。」
千瑤看了她一眼,放下手裡的針線,站起來道:「那我下午再來,還有,提醒姑娘一句,明兒就該拿一副姑娘繡的東西給太太看了,還望姑娘多上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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