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眼淒慘可怖的場景,在熊熊燃燒的火焰中如同演出一般逼真的進行著,車裂、勾腸、碎肢、鋸腰、釘胸這些只能在噩夢中出現的場景,無一不震懾著張黯然的神經,被稱之為「人」的赤、裸著身體的生物,叫喊著在這酷刑之中無盡的懺悔,它們或曾是王公貴族,或曾是傾城伊人,或是絕世凶魔,亦或是萬古仙神,但在這一處幾乎被抽離了一切的第十八層泥犁之中,亦只得痛哭俯首。
他明白,此時自己肉眼所見的,只是那些實力稍弱或幾乎就是凶殘的凡人,而實力卓絕者,也許正仍舊在某處不顧一切的想要打通此處與外界的通道,直到力量耗盡之時,便會被地獄守護者如同趕畜生一般趕將回來,承受一輪又一輪的苦難。
它們在哪裡,張黯然無心去想,若是燭淵所說不錯的話,它們看到自己這般不受酷刑的人,遲早會找上來的。方才在梵日之中極不甘心的掙扎而出的,便就是其中之一。
「蓬」燃燒起一人多高的火焰成為它們最好的隱匿之所,而於張黯然來說,這裡的一切都暗藏殺機,金色的獄卒仍是面無表情的執行著酷刑,而那些它們無法壓制的強大存在,則只能在這無盡的火焰之中徒做掙扎罷了。此時只聽火焰一晃的聲音,一隻帶著火焰的爪子已破火而出,逕直擊向了張黯然!還震驚於滿眼酷刑之中的張黯然未及反應,胸口便被結結實實的砸中,原本被燭淵擊殺時尚未痊癒的傷口此時亦覺一陣撕痛,回過神來一拳將這只爪子擊開時,火焰之中早已竄出了數十隻狼形生物,它們身上的毛髮早被燒得七七八八,光禿禿的皮膚也被燒得黑一塊血一塊,看上去十分狼狽,但它們眼中洶湧著的恨意卻是激發出它們最原始的凶性,如同豺狼一般死死地盯著張黯然,彷彿身上的傷痛都不那麼重要了。
看起來不過是三階左右的妖獸或仙獸,但數量亦不會太少,回過神來的張黯然想起燭淵與自己對決時的一招一式都是在極其吝嗇力量的狀態下進行的,他潛意識的感覺到,眼前這幾十頭三階豺狼,不過是個開始而已
第十八層地獄是如此的巨大,隨著從梵日中跌落的生物增多,掙扎出獄卒掌控的強者越發的多了起來,若是在無數個受苦的日子之中它們是相互殘殺之外,此時的眾生物竟是出奇的團結起來,皆因為這十八泥犁之中,除了獄卒、地獄犬及罪徒之外,第一次出現了不屬於其中任何一種的存在,便即是超出了它們混沌思維的新生事物,在任何愚蠢或智慧的生物眼中,這無疑就是那唯一可能讓它們離開這裡的出口!
「呼、呼」在這熊熊的血色火焰之中,張黯然不知毀滅了多少具軀體,本我之力雖已在自己有心的保留之下小心的使用,但此時他依舊感到了力不從心。除了實力極其微弱的凡人及低階仙妖之外,幾乎所有的生靈都從獄卒的刑台上掙扎了下來,有的甚至是發了瘋一般從束縛著它們的斷頭台上將自己的頭顱硬生生扯斷也要朝著張黯然奔跑而來,為的便是要靠近張黯然,失去了理智的他們,在痛苦的激發中反而更加的恐怖!而此時接近張黯然的已無一不是接近神魔級別的高階罪徒了,張黯然跳上了一根滾燙的巨大銅柱之上,看著下方失去真氣的強者貼著發紅的柱子爭先恐後的爬將上來,它們被銅柱炙烤得發黑的皮膚上冒起陣陣白煙,怒睜的眼球幾乎要從眼眶之中崩裂開來!而仍有些能保持著理智的強者在離銅柱不遠的空地處小心翼翼的躲避著四處舔舐的火舌,怨毒的雙眼死死的盯著已有些狼狽的張黯然,隨時等待他意志稍稍鬆懈之時發動最慘烈的進攻,只是這些都並未令張黯然感覺到威脅,真正令他不安的,乃是在刀山之中一絲若有若無探查過來的氣息,這氣息小心翼翼的繞過了幾乎所有能引起張黯然疑心的地方,甚至混雜入週遭各處偽裝成它人的殺意探查著自己的一舉一動,若非張黯然奇異的體質能分辨出這一絲游刃有餘的氣息,他也難以發現。
一旦察覺出強者隱沒於附近,那麼對方的意圖便再明顯不過了,眼前所能看到的罪徒不停的消耗張黯然的力量,所謂蟻多咬死象,對方如同最有耐心的獵物,暗藏其中同時最大限度的收集著張黯然的攻擊手段。而在此之前,張黯然雖然頻頻出手,但對於精武一道的精通的他已足以對付適才的低階仙妖,只是如今面對的是眾多的神魔階罪徒,他就再也無法如此輕鬆了。
「嗷!」距銅柱不足三丈的一人最先忍耐不住,窺見張黯然分神凝向刀山的一瞬間便騰躍而起,赤、裸的身體上肌肉虯結如同萬年老樹一般,半空中聲狂嘯,單手掄起一把燒紅的巨刀便直劈下來,而另一隻手中卻是抓著一隻九階穿山甲的屍體,想來他便是早有預謀以穿山甲為盾護住自己的身體,保住性命的同時也要靠近張黯然,其餘眾徒亦是按捺不住隨之斷續躍起,潛伏在暗處的妖獸更是撲騰起翅膀俯衝了過來!強大到令人恐懼的壓迫感將張黯然的神經都壓迫的暴突起來!
「咄!」便是在火焰中烘烤了如此之久仍能保持著如此的理智的眾徒,張黯然怒吼一聲反身後跳,腳踩上另一根銅柱之時陸玄棍終於不再隱藏滑手而出,猛擊向身側一棵燒紅的刀樹,便將其一下挑起砸向了眾徒!幾乎能焚燒一切的火焰爬滿了這一棵插滿刀劍的鐵樹,順著其上的血槽散發出詭異的光芒在張黯然一帶之下火龍一般升騰至半空之中朝著眾徒疾風般迎面而來!只顧前衝而不及閃躲者只覺眼前一紅,整具身體便在這火紅的刀樹切割下爆碎成無數塊,燃燒著的肉塊朝著四處炸飛而去!而那最先跳將起來的強者雖靠穿山甲妖獸的屍骨擋住這一劫,但亦被這一巨力砸得倒飛而去!及時躲開的眾徒卻根本沒產生半分懼意,繞了個圈又再次聚集了過來,而原本就匍匐在另一根銅柱上的妖魔更是早就伺機而動,數十根鋒利的長矛已然透出,堪堪擦過張黯然落至銅柱頂時未穩的身形旁,險些破頸而出!
千萬不能催動護體之氣!便是極其自信能躲過這幾十根淬毒長矛的張黯然亦忍不住有些動搖,此時的他如同在走著鋼絲,雖然自信不會跌落,但常人看來終究是要確保萬無一失才對,但如此龐大的消耗以及隨時在一旁覬覦的強者令得張黯然已有些力不從心了,潛意識的想要祭出護體之氣,但理智卻告訴他自己這樣做只會降低生存的希望。
「彭!」腳下的銅柱突兀的晃了起來,張黯然低頭看去時,數十隻穿山甲竟不知死活的鑽入了地表,如同吃著最美妙的食物一般朝著銅柱狼吞虎嚥起來,滾燙的銅塊幾乎融穿了它們的腸胃,堅硬的口齒亦燒得翻捲了起來,但它們依舊是瘋了一般的大口啃噬著!
「愚蠢。」陸玄棍大力揮出,再一次擊退了騰躍而來的眾徒,張黯然再跳往下一處柱子之時,卻是一個重心不穩,險些掉了下去!往下一看這才發現,不知從何處竄將出來的穿山甲早已爬滿了銅柱,將所有的銅柱都要啃斷!而自己方才重心不穩之時,一條巨大醜陋的黑蛇從地面中騰躍而起,血口一張便噴出一口濃郁的血霧,同時穿過這一陣血霧直朝張黯然咬來!
既然無法再安分的待在銅柱上,張黯然不再猶豫,逕直朝著黑蛇衝來,陸玄棍前身五龍的十爪瞬間伸出,切瓜一般撕扯著貫穿了黑蛇的口舌,便要砸碎它的顱骨去奪它內丹!即便是深陷十八層地獄,若是能吐出毒霧,想來內丹依舊還存在著才對吧!梵日才移動了一點距離,若時間如此的長久,張黯然想要存活下去的話,這裡的每一絲力量他都不會放過!
「彭!」就在他的手穿過黑蛇顱骨將要探入它的腦內之時,那股一直覬覦在側的力量竟然突然變得冷冽如劍,瞬間擊穿了黑色的頭顱,便見一顆如同人腦般巨大的內丹瞬間爆裂,張黯然心叫不好之時這內丹竟如同炸彈一般轟鳴了起來,瞬間將整具蛇身炸得粉碎!而一旁不知死活的眾徒亦受波及,在這一階蛇魔內丹巨大爆炸的餘威之下紛紛碎成了齏粉!刀山之上,一隻巨大的黑影出現在張黯然眼前,如同蹣跚的老人般緩緩的走了過來。
「好一個狡猾的天魔!」血霧消散之時,最後一刻終於祭出了護體之氣的張黯然喘息著站在了原地,沒想到自己想要汲取蛇魔內丹亦在對方的算計之中,感受著對方隱忍不發卻又駭人之極的龐大魔氣,張黯然緊緊握住了陸玄棍。
「年輕人,你很不錯啊」人類的聲音從對方口中發出,張黯然凝神看去時,只見一老者雙眼微鼓,眼瞳巨大得幾乎佔據了整個眼球,整張臉如同倒三角形一般瘦削無比,一頭隨意盤起的白髮絲毫未受火焰的影響,他週身都佈滿了青黑色的鱗片,枯瘦如同極度飢餓的老頭兒一般,神色間竟還有幾分慈祥的模樣!張黯然潛意識之中根本不認得此人,但卻為何生出了一種似曾見過的感覺?
「你是何人?」雖然知道這個問題很蠢,但為了在有限的時間裡盡可能的推測出對方的來歷及攻擊方式,張黯然仍是問了出來。
「想拖延時間嗎?」老者如同再普通不過的老人,仍是一點點的蹣跚過去,嘴角揚起了一絲笑意:「燭淵那小子沒跟你說嗎?你不用對我生出戒心,我若想殺了你,並不算太難。來,陪我聊聊天吧,若是讓我開心了,我自然會讓你走的。」
「」對方的姿勢沒有絲毫防禦的跡象,彷彿對張黯然可能發起的攻擊毫不在意,他依舊微笑著朝著張黯然一步步走來。
「你到底是誰?」張黯然心中一震,他終於想了起來,這老者的眼神,與那只曾出現在秦嶺身後的j巨型白蛇之影的瞳孔竟是何其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