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神殤 作品相關 第二五二章 迷樹
    蒼老的聲音在他的思維之中愈發的氾濫,在識海中漂泊的那一絲思考已無法承受如此浩瀚的信息,彷彿置身於滄海之中的一粒沙石,孤獨無依,隨之漂流。在這莫名的古樹之前,自己竟是如此的渺小麼?拚命的想要抵擋那頻頻襲來的倦意努力的思考,但此時的張黯然卻是感到如此的乏力,再堅強的意識亦無法與那龐大的存在抗衡。迷糊中,他只覺得身體越來越輕,彷彿大海之中的水滴般隨著周圍的意識歡快的湧入那古樹之中,心底竟生出一種倦鳥歸巢的感覺,如此的溫暖,卻又是如此的久違。

    在這一世所承受的痛苦,所承擔的罪責,都可以交給它嗎?我的心是如此的疲倦,忘了一切,忘了所有的所有,超脫人世神魔之輕,方才能得到永恆的安寧吧下意識的,他漸漸放棄了抵抗,身形漸漸模糊的同時,七十二處細微的傷口也漸漸蔓延開來,將它與週遭的意識緩緩同化著。然而幾乎就在他忘記了自我的時候,左手手心處那一塊鑲進靈魂的冰晶石再次發出了瑩藍白色的光芒,藍白色的絲線幾乎是以自殺一般的方式,一點點的阻擋著張黯然被同化的身體!

    「黯然不要不要再過去」靈魂深處那一個讓他不可能忘卻的聲音,此時竟微弱而清晰的迴盪在他的耳邊!

    「雪兒」一個虛弱卻堅定的聲音如絲線般升起,佔據著絕大部分靈魂的氣息齊齊一震,蔓延的速度竟漸漸開始放緩!

    「雪兒雪兒」那聲音越發的堅定,他不聽的呼喚著,不聽的追尋著,本我意識,在這一刻越發的強大,緩緩佔據了靈魂的主導,緩慢卻又異常堅定的奪取著身體的控制權,原本幾乎失去了自我意識的張黯然身體重新與週遭的氣息分離開來,形狀再次變得真實,在徹底恢復意識的同時,他離那棵莫名的巨樹已不過十丈之近!此時他的心中早已充滿了震驚,這巨樹無論遠看近看都無甚特別,但他當然知曉之前的危險,若是意識恢復得再晚一些,自己早就被這巨樹吸收了進去,再無自己的記憶!下意識的低下頭去看左手的冰晶石時,冰晶石早已暗淡無光,彷彿耗盡了所有的力量,只剩一顆沒有靈性的石頭突兀的自皮膚中鑽出來一般。

    雪兒,你一直還在守護著我麼?周圍龐大的靈魂洪流再也無法影響到張黯然,此時的他,癡癡的看著左手的手心,那一顆暗淡無華的石頭,終於再也承受不住來自外界龐大的壓力,如玻璃般悄然碎去。

    「唉」蒼老而沉重的歎息在他耳邊緩緩迴響著:「你們的羈絆,何時已經深到了這種程度?執念有之,痛苦根源,放下你心中的一切,隨我回去吧」

    「你究竟是何物,為何出現在此處?」沒有回答這個聲音的問題,張黯然抬起頭來,盯著這龐然大樹,面無表情的問道。沒有任何疑問,他完全不可能與這奇怪的巨樹相抗衡,但他卻再不想低下頭來,雪兒又一次將自己救了回來,但他要做的,依舊是想辦法彌補起小涼的識海,這顆樹將那些沙礫吸附入體內,占卜一事,與它絕對脫不開關係。

    「我是何物,你不必太過理會。」那聲音稍作停頓後道:「你來到她的識海之中,是想救她麼?」

    「是的。」沒有任何猶豫,張黯然點了點頭。

    「她已將自己的靈魂獻祭,以換取我的能力,但她透支太大,已經無法支持自己的生命了。你要如何救她?」蒼老的聲音之中依舊沒有任何感情,但聽得出來,這巨樹根本不把小涼的生命放在心上。看到張黯然那微怒的臉,巨樹再次歎了口氣,巨大的樹幹忽而幻化出實影,一個虛弱的輪廓在樹幹上凸顯了出來,正是識海中的小涼!此時她只露出半截身子,雙眼緊閉,手腳都有一半埋入了看似枯老的樹幹之中,美麗的頭髮遮住她瓊脂一般的臉,看不出她此時的虛弱。「在她出生之時,已能看得到我,並且從她的祖先上繼承而來的血統,注定了她學會了這占卜之術,以魂魄與我之間的千絲萬縷的聯繫,以魂魄為代價從我身體中取走了七十二顆魂砂,用以進行占卜。但是使用的次數越多,占卜的對象越龐雜,則她需要付出的代價便越大。我雖乃天地相生之物,亦不能阻止她的消耗,無法說服她,因此,她早早的就失去了活力,半截身子都已陷了進來,為了保持自我意識,她亦只得保住魂魄頭腦後飲鴆止渴,以魂之砂盜取結界的本源之力來保持著僅存的性命,她已是夕暮之命,根本無法救治!」

    看著樹幹之上嘴唇緊閉眉頭緊皺的小涼,張黯然只覺原本就無比複雜的心此刻更是痛苦至極!意識被束縛在這巨樹之內,便是看著自己一點點的流逝著意識,以換取而來的占卜之術!雖然她本人可能並未察覺這一種痛苦,但那種看著自己逐漸失去意識卻又無能為力的感覺,需要多堅強的心靈才能堅持下去?即使自己將識海修補完整,但以小涼的性格,她依舊會繼續盜取識海的本源之力,直至靈魂枯竭而亡!不行,一定有什麼辦法徹底讓她從這巨樹下解救出來,絕不能讓她再這樣繼續下去!

    「放開小涼,離開她的識海。」冷冷的望著這一棵無論在氣息或者是體型上都比他龐大無數倍的巨樹,張黯然寒聲道。

    「怎麼你想命令我嗎?呵呵如果我不肯呢?」蒼老的聲音似乎有些驚訝,但語氣之中更多的是好奇。它似乎想要看看,這個由它孕育而出的靈魂接下來到底要怎麼做?那散佈於識海的魂魄氣息並未刻意的施加壓力,但那生命之厚重,早已能令任何人卑微的跪在地上誠心禱告了。

    然而張黯然只是臉色閃過一抹蒼白,在半空之中一步步朝著那巨樹走去。

    「我不知你為何方神聖,但你說自己是天地之物,那便也該是屬於這個世界的天地吧」無色透明的光華自他身側微微逸出,一點點侵蝕著週遭環繞著的魂魄。「這樣看來,你只能影響到這個世界裡有靈魂的生命吧,原來,我的靈魂依舊屬於這個世界」那原本在他心中無法戰勝的巨樹再也不在他的眼中,強烈的自信自體內迸發出來,週遭的靈魂竟反流過來往自己的身上聚集起來,速度雖然緩慢無比,但卻是在一點點的充實著他的魂魄!本我之力固然不容於這個世界,但它依舊是依托於這個世界而生,在被冰晶石從古樹的同化中喚醒之後,他就猜到了這種可能性,如今行險一博,果然奏效。「我當然不能強迫你什麼,但是我可以進入你的身體之內,一點點的將你轉化過來,直至你本身的意念消失殆盡!」

    然而未等他的氣勢飆升起來,便只覺胸口一窒,彷彿回到了不歸森林裡那個懵懂的小子一般,他的全身竟被完全的禁錮起來,與周圍的環境完全隔絕,無法再移動分毫!似剛從驚訝之中恢復過來的蒼老的歎息傳入他的耳中:「我果然還是低估了你們罷了罷了,你們的事情,就由你們去吧你所看到的,只是我的一個幻象,所謂的未來,終究是要讓人打破的,魅女族的宿命,也該結束了吧。張黯然,我的孩子,待你再次見到我時,希望我們能有一個良好的對話。」

    巨大的樹形緩緩消失,無數靈魂的歎息亦隨之而去,湧入一個渦流之中消失不見,小涼的身體也在半空中被一股柔和的力量輕輕托下,落在了張黯然的面前,那囚禁著張黯然的力量亦隨之消失。只是是不知為何,原本應該感到喜悅的他,此時卻趕不到一絲的愉快,那一種彷彿天然生成的不捨,竟令他對這一棵只見其影不見其形的巨樹生出一種莫名的愧疚之感來!它便這樣走了麼?彷彿一個傷了父母的心的孩子,在意識到自己可能做錯了什麼的時候,內心生出一絲不忍來,望著那越發變小的漩渦,張黯然喃喃道:「你到底是誰」

    回答他的,只有一片靜寂與蕭索,以及那展現在他面前的半邊破碎的天幕。那破碎天幕所在的位置,原本乃是巨樹盤根之處!

    將小涼虛弱的身體摟在胸前,她的意識之中那原本幾乎被腐蝕殆盡的下半身正被一股溫柔的力量緩緩恢復著,這也是那巨樹的傑作麼?為何要將她吞噬,此時卻又要救治於她?那股溫和純正的力量,到底是什麼?這個世界的靈魂之力麼?此時已無暇多想,小心翼翼的將小涼的身子平放在識海的海面上安頓好後,張黯然飛至這一處被古樹刻意指引的位置,細細觀察起這些裂縫來。

    和古樹說的分毫不差,這些裂縫上都有著靈魂之砂的痕跡,裂口處細細密密的凹痕一小塊一小塊的切割著這原本堅實無比的識海邊界。剝離而出的層層本源之力似乎經過了極大的掙扎,貝殼狀的褶皺扭曲著痛覺,他自然知道,這是連接著識海與人體的邊界,若非外力一般是極難被破壞的,既然識海受到如此之重的損傷,要想彌補,想來也只有張黯然知道如何做到了。

    畢竟,魔心常龍侵入識海時,他的識海結界也幾乎崩碎過。只是裂縫恢復的時候,他的意識並不清醒,因此無法知曉到底發生了什麼。

    但,只要重新令自己回到當時的情境,那麼,識海邊界的裂紋便會自行癒合了吧!

    這是一場完全沒有把握的賭博,但是為了她,他情願就賭這一把!

    生滅法,時隔了這麼多年,我總算要用到你了,而且是在意識層面上的催動,小涼,如果這一次不成功的話,那麼我也隨你一起枯萎而去吧,張黯然眼中升騰著狂熱,全身五臟六腑開始散發著瑩白的光芒,緩緩燃燒起來侵入了自己的識海,他,要以自己的靈魂之火,重燃那冷卻為岩石的岩漿,他要點燃這枯萎的識海,喚起當日那最痛苦的重生!

    「捨生者,滅其意,換無上願力,重燃靜寂之火!」

    「取死者,捨其志,獲生命之能,喚醒求生之道!」

    「木脾,火肺,土心,金肝,水腎!陰陽五行,以本我之道為令,捨其原形,取汝等生命原力,焚燒吾身識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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