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神殤 作品相關 第二三三章 情殤
    所謂魅女宮者,四合之地,初入地界便聞絲竹之聲,比之仙人天籟亦相差無幾。宮分四門,假山微湖點綴其間,亭台樓閣交相輝映。奇石相擁,碧竹盈握。大體上將人間界的輕質都照搬了進來。劉銘深知此人備受少宮主看重,因而對宮外之事連聲道歉,畢竟若非他故意如此輕慢張黯然,也不會發生這種荒唐之事。張黯然懶得與他計較,只隨意應了兩句便不再說話。

    少宮主執掌政務之時總在書閣之內,此時卻讓自己帶著張黯然直接來到後院,劉銘心中疑惑,但也不敢將此疑問問將出來,也只得順順貼貼的帶著他走了過去,便在一處圓門之外微微躬身道:「少宮主後院乃是她私人禁地,非請則不得入。在下只能送公子到這裡了。」與張黯然說上幾句客套話後,他便轉身離去。

    私人禁地?張黯然心中好奇,眼前這圓門之中霧氣濃重,從外面看進去是什麼都看不清楚。難道又是一個小型溫泉?

    這一處造型倒還算別緻,只不知裡面有多少驚喜等著自己呢。張黯然微微一笑,一步跨入了霧氣之中。

    然而出乎張黯然意料的是,這其實並無任何陷阱或幻象,他往霧氣之中跨過去後,眼前的景物就瞬間清晰了起來。此處只有一亭,一湖,一橋,一人。

    翠湖粼粼,白石橋上伊人素袖,撫琴而奏。絲竹破空,縈繞於腦中。她盤起的髮髻散落絲絲,有若最玄妙的國畫忽輕忽重,纖纖細指撥鳴點羽,媚眼之中此時卻無半分魅惑之意,只餘淡淡的思緒和恍惚的疑慮。

    霧氣無風自散,將張黯然癡愣的神情暴露了出來,只是他依舊未有半分察覺,只是這般靜靜聽著。他很疑惑,為什麼他可以聽出這曲子之中的情緒?這種熟悉的感覺從何而來?眼前的女子猶若畫中最完美的存在,她本可以憑借自己高深的修為以魅惑之術令自己言聽計從,尤其是在此時他心中毫無防備的時機,然而她卻沒有。甚至,她根本不屑於去看張黯然,只是自顧自的彈奏者,比之熔岩朱雀,少了肆無忌憚的直抒胸臆,而更是多了萬分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愁。自己分明是一介男子,卻怎地可以輕易借助琴瑟之聲輕易看穿對方的心防?

    「崩!」琴聲戛然而止,女子微微側目將散落的髮絲理至身後,緩緩抬起頭來時,那雙眼睛竟如同就在張黯然眼前一般,直直的看著他!

    「小涼姑娘,好久不見」張黯然不慌不忙道,似乎未曾受到這琴聲半分的影響。眼前女子正是小涼,她緩緩站起身來,古箏就在他雲朵一般的衣衫之中消失不見,她整個人飄至張黯然面前,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一條細嫩柳枝,經由纖手甩出的露珠突兀的點至張黯然額前,準確的點上他額頭上怒放的血色劍蓮之中,再破碎成萬千水珠,消弭於空氣之中。整個過程,張黯然未曾動彈分毫。並不是他不想動,只是等他注意過來之時,自己的身體再次被定在原地,就如第一次見到小涼時的情景一般。

    「水之相者,浸潤所出。」小涼收回手來,淡淡說出這句話後,張黯然往後跌了個踉蹌,才站穩了身子,小涼的神色依舊平淡,指了指那白玉砌成的石亭,便攜著張黯然走了過去相對而坐。

    「張公子尋我何事?」小涼紅唇輕啟,說出的話卻是冷冷冰冰,張黯然知道這傢伙是氣自己入天魔界後不盡快尋她,反而一找她便是要去幫忙保護另一個女人,雖然二人並無什麼曖昧,但作為女人這般被對待,心中著實還是有些不快的。當然這些話不能明擺著放在檯面上說,張黯然尷尬笑笑道:「婉兒姑娘,也就是你們魅女族之人失去了蹤跡,但事實上他是被一名家奴誤會,直接綁到了我的院子裡,因擔心族人外出尋找滋事,我就過來代為轉告,還請小涼姑娘放心。」稱呼之中一直未提「少宮主」,若是換做別人,只怕立刻就要惹出一張怒氣的臉了,只是小涼對這稱呼卻是並不生氣,反而有些淡淡的喜悅,回道:「我族情報手段不少,那名九階家奴乃是秦姜的奴僕,而婉兒在殺戮天魔界那個小宅子裡的事我也知道,這個你不必擔心。」

    沒想到魅女族的情報網也是如此巨大,張黯然有些驚訝,但一看小涼的表情,就隱隱猜出婉兒是故意這麼做,好讓張黯然親自來見小涼,解決一些舊事,心中不由暗罵自己愚蠢:若是婉兒真個那麼輕易就被綁走,這魅女族怎麼可能還可保持今日的地位?輕咳一聲,張黯然道:「當日小涼姑娘傾力助我救友,在下感激不盡。而今在下實力雖仍如平常,但我願傾盡我的力量以報姑娘之恩德。」他沒說的是,自己此時一身修為想要恢復,還是拜玄冰魔女所救,而玄冰魔女與魅女族到底有何牽連,這便不是他想瞭解的了。

    「若是你真有心報恩,就不該給我惹來那麼多麻煩。」小涼神色微微一動,歎了口氣復又恢復平靜道:「把你真實的想法說出來吧。這恩德,你是一定要還的。但你今日來此,應該是為了那女子的事情吧。婉兒之前已經托人與我說了,若是這事的話,你放心好了。我已經派人去保護了。相信近來應該無甚不妥。」

    「多謝小涼姑娘。」沒想到事情變得這麼順利,張黯然準備好的說辭絲毫沒有用上,不由再次尷尬的笑笑,接下來不知說什麼才好了。只道:「我知道此時自己的修為仍不足以保證什麼,但我答應過你的話絕不會食言的。」孤男寡女在這氣氛幽美的環境之中,張黯然找不到話題又不敢與對方對視,因此真個覺得如坐針氈,還不如回去面對婉兒要好上許多。小涼看到他這模樣,卻是偷偷一樂,道:「好了好了,現在公事說完,我也就不欺負你了,好歹我們也算得上半個朋友,你就這麼不願意和我說話?」

    「」看著突兀間變得活潑起來的小涼,張黯然心中驚愕無比,只歎女人翻臉比翻書還快,此話果真不假。見張黯然表情輕鬆了些,小涼繼續道:「宮門外的事我已經知曉了,那些個毛頭小子確實該打,我不會怪你。」

    張黯然瞭然的點點頭,心中卻道你個小丫頭片子似乎也是個年輕人才對。此刻放鬆了氣氛,張黯然禁不住問道:「方纔姑娘所彈何曲?在下聽得如癡如醉,若是將來有機會的話,還想請姑娘再行彈奏。」

    「曲之妙,何必需名?」回想起方才張黯然聽得發愣的表情,小涼臉上也泛起了淡淡的笑容道:「曲出心聲,方纔的曲子便是我之心聲,無題亦無詞,純粹是心之所譜。公子若想再聽,只怕我也記不住方纔的旋律了。公子為何突然對這曲子感興趣了呢?」小涼一番小小的炫耀後,笑著問道。她的眼睛之中泛起一絲異彩,似要將張黯然引入謎題一般。

    「只是好奇罷了。」潛意識裡感覺到一絲不妙,張黯然輕輕敷衍了過去,話鋒一轉道:「方纔姑娘以柳枝露水,可否告訴我那是何意?」

    「沒什麼,不過替你將災禍消弭一些罷了。或者你也可將它當成是占卜的一個儀式吧。」小涼微微笑道:「占卜之事不可告知本人,否則將可能改變未來的運行路線。你也不要問我我看到了什麼,只管按你覺得正確的道路走下去就好。」幾句話將張黯然想問的事情全部都堵了回去,但面臨著將來極度危險的他此時著實對這占卜結果好奇布衣,張黯然苦笑著回道:「既然占卜了,又不告訴本人,這是否有些白費力氣?姑娘就當做是說個故事,就與我說上一些吧。」

    「你確定想要看到未來?」小涼眼底透過一絲精芒,淡淡問道。

    「願得其聞。」

    「你可記得柳枝露珠自你額前劍蓮碎裂開時,你看到了什麼?」

    「萬千水珠。」

    「萬千水珠,你可知其中有幾顆映照著劍蓮之影?」

    「三萬六千五百顆。」

    「這三萬六千五百顆水珠,皆與你有關。只看你如何選擇,只看你如何定奪。柳枝乃初春抽吐新芽之時所取,意在未來。你額前血色劍蓮,為你魔命之印,若無異端,你的宿命就在這三萬六千五百個的一種,其中凶吉未知。但我若指你一道,那麼你的軌跡便會隨之完全改變,走上一個你完全無法想像的道路。你可知其中凶險更甚如今?」小涼說完後就這般靜靜等著他的回應,等著他做最後的決定。

    「三萬六千五百種宿命麼?」張黯然微微一愣,卻是想起了嗜血林中那張與自己一般無二的臉。那老者臨終前曾說過的一句話「命運,不過是輪迴罷了。」

    不過是輪迴罷了?那麼這三萬六千五百種宿命,其實只是一種唯一的宿命麼?他恢復了原本的自信,微微笑道:「那麼,我還是不要知道未來的事情來得好。多謝姑娘指點,張黯然受教了。」看著小涼有些驚訝的臉,他毅然終止了自己的好奇心,張黯然站起身來便準備告辭,從小涼的神色之中,他看到了兩種截然不同的表情:絕望,以及欣慰。只是他不想再看這個女子的神色,這個看似知道一切的女子,方才似乎在將自己引入一個巨大的輪迴之中,這個能知曉命運的女子,似乎正試圖改變著什麼。要問自己為什麼產生了懷疑,其實非常簡單,只因為那戛然而止的琴聲之中,透著一股完全不同於之前的情緒。而這情緒,並不是張黯然所認識的小涼應該表現出來的。

    「你這便要走了麼?」努力抑制著自己蒼白的臉色,小涼緩緩站起身來道。

    「嗯。」背對著這絕美的女子,張黯然聲音的回道。

    「以後還會回來麼?」

    回答她的,是良久的靜默。

    「那至少取回你的東西吧」小涼強忍著欲要奪眶而出的淚水,素袖輕揮,一樣小小的物事便傳入了張黯然手心之中,再回首時,已沒了伊人的蹤影。

    張黯然的手中,多了一枚黑色的小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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