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神殤 作品相關 第一九七章 畫中人
    周圍的景色一換,便覺幾道身影嗖嗖近前,他的第一個反應便是防守,全身肌肉微鼓,罡氣迅速將身體護在其中。然而待得視線明朗起來,他卻駭得說不出話來。

    這便是天幕畫陣的世界。

    上方空靈的鳥兒自由的翱翔,下方車轅牛馬以及各類建築村落阡陌交錯,只是這一切都不存在顏色,只帶著淡淡的虛影。而站在他面前的,是四名同樣空靈的人形輪廓,他們的武器戒備在身旁,警惕的盯著張黯然,為首一人淡淡道:「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若不想妄送性命,就快些離去!」

    「你們是何人,又如何不許我在此地停留?我記得這裡屬於玄若島的範圍吧,我也是仙人,又憑什麼不讓我停留?」張黯然見幾人面色警惕,想來也是有些懼怕自己,心中反倒升起一股倔強勁兒,冷聲問道。

    「仙人又如何?難道你沒看出我們的差別嗎?」那人心中警惕之意更甚,該是相互間傳音聯繫,擺出了攻擊的陣勢,但還是不想放過一絲和解的機會,將聲音變得溫和些道:「我等乃畫中之人,受命來保護你等,這一點足以證明我們沒有惡意。仙人若不想挑起糾紛,那就請從原處返回吧。」

    「既然是朋友,又何必這般兵戎相見呢?」張黯然嘴角揚起溫和的笑容道:「某雖不才,但在玄若島中亦是說得上話的人,之前得你們的首領相助,此次特來道謝,同時細細商討一番下一步該如何抵抗天魔軍才好,若幾位小哥方便的話,可否替我傳個話去?」

    「這」那說話之人顯然是有些猶豫,命幾人往後退了幾步便聚在一起商量了一番,同時幾隻眼睛不停的打量著張黯然,除了疑惑之外還帶著許多的好奇。張黯然被這般打量的有些不自在,但想想自己這番話就能讓幾人討論,其中一個甚至還背過身去將後方完全暴露在張黯然的面前,心中也不由感歎:這些傢伙還真是單純,就如未曾接觸過世間醜惡的孩童一般。

    幾人見張黯然老老實實的在一旁一動不動,微微笑著看他們,那為首的一名也有些不好意思,阻止了還在嘰嘰咕咕的三人,囑咐一番後便轉頭朝張黯然道:「既是玄若島的統領前來,還請報上姓名在此等候,且容我稟報一聲再行定奪,如何?」

    「在下張黯然,還請這位小哥麻煩通報一聲了。」張黯然讓自己看起來盡量和藹一些,抬起手來行了個禮,便將雙手收回袖見,再無任何動作。

    「你可以叫我趙平。張統領,就還請你委屈一陣在此歇息先吧。」那人也回了個禮,便嗖一聲消失在原地,其速度之快,與張黯然相比亦不遑多讓。然只見張黯然微微一笑,魂魄分身便自身後緩緩剝離,想要融入這元素之中,卻驚訝的發現這裡的物質似乎都完全不是他所認知的範圍,也就是說極難隱匿住魂魄分身的身形悄然跟蹤那趙平。從在離火島被救之時他便知道這些人根本不想讓他知道他們的存在,甚至這統領到底是不是當日救下他的那頭目,也無從知曉,若不趁此機會摸清這畫中組織的真面目,等下迎來的只可能是逐客令。

    「你真的是樂星人嗎?」正思索間,負責看守自己的其中一個人突然問道,將他的思緒打斷。張黯然仔細分辨,才堪堪看出這是一名十三歲出頭的女孩,胸前的特徵也未明顯的發育。她的聲音略帶尖細,若不是仔細聽還真個分辨出來。對著這有些唐突的問題,張黯然微微一笑,表情卻是突然一僵:在阮武建立風武帝國之時查抄的一些史冊上,似乎有過這麼一個名稱:樂星。也就是包括大陸與大海,包括張黯然所能認知的一切事物。而他這麼問,難道說,他們的存在不屬於張黯然知曉的範圍嗎?

    「你怎麼不說話?」看到張黯然這副僵硬的表情,那女孩似乎有些不耐煩,再次問道。

    「哦,是是」目前看來追蹤那趙平是沒什麼指望了,這些看守著他的人似乎年紀都不大且心計單純,若是有心誘導,還是可以問出些許問題來。將魂魄收回體內,張黯然腦筋滴溜溜的轉了起來。

    在張黯然的旁敲側擊及故意誘導之下,這小女孩幾乎連自己的祖宗都給賣了出來,其餘兩人亦是年紀不大的孩子,在張黯然描述的大陸各種生活及物體誘惑下,眼中都閃著光芒。而張黯然也是越聽越心驚。

    馬良畫神並非浪得虛名,天幕畫陣也是他留於人間的得意之作,然冥冥之中卻總有法則相牴觸,馬良可畫天地萬物,卻無法駕馭其一。眼前這幾個孩子,便是來自一個叫做天幻星的地方。天幻星幾乎人人精通幻術,而其出生伊始便擁有著任意變換的本領。他們來自一個叫做趙氏的宗族旁支,在奪權的內亂之中為保族種,先祖便倉皇逃出,而恰逢其時馬良努力思索著如何駕馭畫中之物時,便遇到了這一族人,在馬良精心架構的畫中世界中,趙氏宗族奮力發展,同時以玄若島為依托將元素之力緩緩轉變成自己可吸收的力量,同時擁有了駕馭畫中生物的能力,趙氏宗族為求報恩,便與馬良約定守護此島,借助這樂星之上的元素緩緩恢復族人元氣,以期有朝一日可重回母星爭得一席之地。在這歷經數十代的時期,為了不讓凡人知曉這塊他們賴以生存的玄若島,族人之中時常有人幻化出萬千景象阻擋凡人步伐,這便是凡人口中記載的「天葉派」或「常山派」。

    說到這裡,這小女孩哼哼道:「畫神之畫再形象動人,但若沒有我族人的操縱,也發揮不出原本的力量,要說到這一點,你們還應該好好的感謝我呢。」

    「嗯」張黯然已被這些莫名其妙的答案攪得一團混亂,完全顧不上回應小女孩的話,又聯想起在玄武秘境中玄武分身所說的話語,更是覺得蹊蹺無比。若不是親眼看到這些沒有顏色狀若透明的人與物,他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這些說辭的。

    「張統領!」頭腦之中亂七八糟,卻忽聽得趙平的聲音遠遠傳來:「統領請隨我來,我家統領在前方等你。」

    「居然肯見我?」張黯然愣了一下,隨即迅速整理好衣冠,又與那幾個小傢伙道別了一番,便隨趙平緩緩前去。

    於空中看去時,天幕畫陣能將整座主島保護起來已是巨大,然而身在其中,張黯然更是感到了不可思議的大。這一切都只餘下淡淡發光的輪廓,身在其中,猶如身處奇異幻象,但這畫陣之中陣陣喧嘩以及草動鳥鳴,都無一不在告訴著他,這一切確實存在。市集、民居、農田無一不齊,硬是將他在現實與虛幻之間攪得一塌糊塗。

    「就是這裡了,張統領還請進。」趙平將張黯然領到一處大宅,便停下身子抬手恭敬道。

    「嗯。」張黯然細細瞧這屋子建築,與那人間富賈的豪宅別無二致,任他怎麼看卻硬是看不出什麼區別來,大門已打開,初一開確有威嚴,張黯然藝高人膽大,卻也不怕,邁開步子大步走了進去。

    此居格調古樸,內植許多未明之花,但花香四溢,便是連張黯然這等九階仙已有些迷醉,然此刻非欣賞花香之時,口中暗自將這股氣味屏蔽在外,便由著隨之接應的侍從帶到了後院,而那趙平只在大門拜了一番,便恭敬的退去。

    「張黯然啊張黯然,還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啊。」方一踏入後院的草坪之中,熟悉的聲音便傳了過來。張黯然先是一愣,隨即哈哈笑道:「好你個臭老頭,居然將我瞞了那麼久!」

    後院一小亭內,一人緩緩將面容轉了過來,招財貓一般的臉蛋,兩撇讓人哭笑不得的鬍子,這不是趙賢,又是誰?

    「什麼也先別問,來嘗嘗我家鄉的茶吧。」將張黯然招呼入座,趙賢起身倒茶,與張黯然相對飲了幾口,待得張黯然神色略微平靜後,才歎然道:「你這小子,方才在那等著老夫的時候,便把周圍小娃娃的口中情報都探了個七七八八了吧。」

    「他們與我說那是他們的事。」張黯然放下手中的杯盞,看著趙賢的眼睛道:「你若還是那個與我同生共死的兄弟,便把一切可以說的都說出來吧。」

    趙賢神情一愣,伸出手來抹了一把額頭,彷彿竭力甩開心中的痛苦一般,又喝了一口茶,才緩緩道:「你們交談的時候我的眼線已經在附近竊聽,那娃娃說的情況你可以盡數當成是我說的。不錯,我們本不屬於這個星球,而是自天幻星流亡來的王室宗族,得馬良前輩的收容,我等方能在這世界中生存下來,且得到了一個回到母星的可能。天樂星,也就是你們自稱的樂星,除了實物形態與我們相異,其他並無不同。只是需要馬良前輩的陣法緩緩吸收著玄若島磅礡的元素之氣而轉化為可供我們生存的力量,而我們則要在離開這個星球之前盡最大努力守護著這座島嶼,這便是契約。」

    「每段時間,我們趙氏宗族都會派人離開這陣法,以幻術凝聚著身形,在表面形成一層元素組成的皮膚及毛髮,與你們看不出區別,爾後製造幻象來迷惑凡人使其不敢近前。而我,便是其中的一個子嗣。除了要迷惑凡人之外,還要打聽大陸及島內的各項事宜,做好切實的準備。就在那漫長的時光中,我碰到了鍾漢離,也碰到了你們。我想說,那是我開心的時候。」回憶到這裡,趙賢的臉上現出的憂傷,令張黯然亦感到一股淡淡的憂愁來。

    「」

    「當時還單純至極的我,早將自己的身份透露給那唯一陪伴著我的一樣老實的鍾漢離,並盡最大努力幫助他。這些我並沒有騙你們。不與你們說透我的身份,亦是不想讓你們參與進來,這涉及到的只是我的族人的事,且其中的紛爭內亂實在是太過混亂,即便是我,也很難把握住每個人的想法。其實在這天幕畫陣之中,人人衣食無憂,且心地善良,少了許多爾虞我詐,這豈不是很好嗎?偏生一代代沿襲下來的長輩,無時不刻不以回歸母星為理想,代代都在奮鬥著,所以我身上背負的,總是這些無法逃避的東西。」

    「而早在當晚你得了芷水仙尊的傳話去見鍾漢離時,我已察覺到不對。」說到這裡,他抬起頭來,眼神之中已帶著些許抑制不住的激動:「張黯然,你能不能告訴我,老鐘,他到底怎麼了。我已經很久沒得到他的消息了。最後一次與他的對話中,他曾經跟我說過要尋到那天魔界封印的破壞者,並藉此聯絡我一併前往剷除,就是為了避免今天這個局面的出現。你可知我們天幻星的宗族,本就已幻術為主,暗殺為輔,要操縱這些個靈氣十足的生物,都會大量消耗掉我族人的壽命,連同天幕畫陣苦苦積累的力量亦會消耗甚巨。但先輩之諾不敢忘,即便再苦再累我們也忍了。只是原本已即將積累至巔峰,可重回天幻星的力量在天幕畫陣啟動之時,又再次被消耗,這樣的結果,誰也不會甘心。於是我便派出族人利用強大的速度及幻術暫時將天魔軍壓制了下來。」

    「你是說,天魔軍的兵力根本沒有減少嗎?」張黯然想到一個問題,不由問道。

    「他們的兵力已然被消耗半數,這般瘋狂的衝擊,即使死的都是一些送死的妖物,也消耗得差不多了。」趙賢道:「這般壓制,於我族人來說並不費力,因為天魔軍並未料到會有我們這一支只施放幻術以及暗殺的隊伍,因此短時間內並未形成有效的反擊。」

    「你這般意欲何為?」張黯然隱隱感覺到不妙,不由問道。

    「張黯然,這一次,我們已經盡力了」趙賢並未回答他,只緩緩站了起來,抬頭看著遙遠的天際,他的眼神癡迷而痛苦,兩種矛盾的思緒令他透明的身體亦閃出絲絲火光來。「我本不想以這種方式告別的」

    「你們想要離開嗎??」張黯然這句話脫口而出,整個人都驚得跳了起來,然而不多時,卻感到陣陣的眩暈,四肢不聽使喚的癱軟起來。

    「我們禁不起這多年的等待了。盡了全族之力,我們已經完成了使命,張黯然,如果以後有機會再見,趙賢會跪在你面前,任你處置!」

    張黯然的憤怒瞬間將的意識都包圍了起來,大吼道:「你有沒有想過鍾漢離?有沒有想過現在已經化為石像的林家兄弟,還有那許多你都認識的人們」

    「如果是你你等得下去嗎?」趙賢失去了往日的冷靜,背對著張黯然吼道:「我又何嘗不想過他們?但我們的族人已經等待了太久太久,甚至都失去了一些基本的能力。再這樣下去,我的族人將會被這星球上的氣息所同化,或者被自然的法則所淘汰,再也回不去了!你知道無家可歸的感覺嗎?我的族人不可能一輩子都呆在這裡啊!」

    張黯然此時已昏迷得天旋地轉,整個人如浴血的火牛一般全身肌肉虯結起來,想要拚命抵抗這眩暈。

    「老鐘,他還好嗎?」趙賢垂下頭來,輕輕吐出了這一句話。張黯然整個人如被巨錘轟擊般一震,雙眼的血紅剎那間潤滿了淚水,身體也停止了掙扎。

    「這樣啊」趙賢的聲音想要裝得灑脫些,但卻是不自覺的微微顫抖起來:「若有一天我們還能再相見,我趙賢,會跪在你面前,任你處置!」整個世界天旋地轉,張黯然眼神模糊的抬起,卻是再也支持不住,昏了過去。

    天幕畫陣之中,突然萬千的光華同時閃耀,緩緩凝聚於一點,隨即一陣轟鳴巨響帶出一大片巨大的氣浪,將玄若島周圍的塵埃紛紛攪碎,便見一條巨大的光柱沖天而起,挾著無與倫比的威勢射向了遙遠的天際,最後化為一顆亮點,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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